中國古代的畫家們早在晉代開始,就能夠畫出非常精細的建築畫,畫家們所用的工具是竹片和界尺引線,能夠畫出非常細緻的直線,這種畫技稱之爲界畫,也叫工筆界畫。
項穆和石崇聖都是通曉百家的大宗師,自然是知道界畫的,諸如畫出清明上河圖的張擇端,就是界畫的好手。
而李秘用墨斗線和木工尺,畫畫的技藝也類似於界畫,但不同的是,李秘卻能夠畫出極強的立體感,彷彿畫中內容要躍然而出一般!
中國古代山水畫的透視法則和空間關係主要講究三遠,也就是高遠、平遠和深遠,重在意境上的表達,似李秘這樣的立體畫,自然是非常新鮮的東西。
界畫雖然精細,但並無立體感,李秘雖然不是專業畫師,但用木工尺和墨斗線畫出潘洛斯階梯,卻是立體感十足。
石崇聖和項穆等人都看待了,因爲即便是那些以精細肖像爲主要追求的紅毛鬼畫師,彼時也沒能畫出這樣的東西來!
石崇聖過得許久,才幽幽嘆了一口氣,朝李秘道:“老夫自嘆不如了……”
這便等於是認輸,項穆等人難免要滿臉欣喜,石崇聖也是無可奈何,走到甄宓的面前道。
“甄姑娘,實是對不住,老夫也是有心無力……”
甄宓也將這過程看在眼裡,她也是旁觀者清,眼睜睜看着李秘利用石崇聖的驕傲自大,完成了反敗爲勝的逆轉。
這樣的手段和套路,她在周瑜的身上見識過太多太多,或許石崇聖等人當局者迷,但她卻非常清楚,她也終於明白,爲何周瑜和程昱都看得起李秘,都希望能夠拉攏李秘了。
人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石崇聖是個極其不錯的資源,便是今次沒辦法保住自己,甄宓也不想因此而斷了這條關係,便朝石崇聖道。
“奴家也知大宗師難處,宗師不必如此。”
甄宓越是這般豁達,石崇聖內心反倒越是愧疚,不過有約在先,他也不能衆目睽睽之下食言而肥,便讓人取出那鐵券來,交到了李秘的手中,背過身去,也是羞於見人。
李秘讓三六九將甄宓綁了,自己扛起那塊木板,便要離開石崇聖的府邸,然而後者卻阻攔道。
“李巡檢,這畫作能不能留給老夫?”
李秘也有些爲難,若是尋常東西,李秘留給他也未嘗不可,只是這潘洛斯階梯的構圖,很容易讓人陷進去,尤其是石崇聖這樣的境界,鑽研久了,只怕會走火入魔。
再者說了,這是後世的東西,李秘只是借來一用,最好還是不要留下任何“罪證”,以免引發蝴蝶效應。
念及此處,李秘便搖了搖頭,充滿歉意地說道:“大宗師,我也不敢瞞你,這東西非同小可,還真不能給你,實在抱歉得緊……”
石崇聖又何嘗不知,這等東西也強求不得,自然也就無話可說,李秘終於還是順利完成了任務!
回到住處之後,所有人都有些雀躍,李秘卻有些心神不寧,只是一個人在思考着甚麼。
過得許久,他才走出門去,來到了項穆和姜太一這邊來。
李秘比贏了石崇聖,給他們賺了偌大的臉面,項穆和姜太一自是喜不自禁的,尤其李秘畫的潘洛斯階梯,便是項穆這種性子,也難免要沉浸其中而不可自拔。
直到此時,那幅詭異的階梯圖,仍舊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呢。
然而李秘卻朝二老說道:“二位老哥哥,有件事想與你們打個商量,也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項穆最欣賞的便是李秘這種氣度,分明有着高調的資本,卻又處處保持謙遜,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李秘適才贏了石崇聖,眼下又徵詢他們的意見,這也讓項穆和姜太一感到非常的舒心。
李秘畢竟是當了不短時間的捕快,又與宋知微等人時常走動,對大明律有了一定的瞭解。
當然了,若是尋常捕快,也只是負責一些押送或者收糧之類的事情,是無法接觸到律法的,不過李秘志不在此,處處留心,自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對於盜墓賊的懲罰,歷朝歷代都不可謂不嚴苛,西漢的時候,盜墓跟殺人一樣,都是要被處於極刑,而當時的極刑是磔。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刑罰呢?
所謂磔刑,跟凌遲差不多,是一種割肉離骨,斬斷肢體,最後割喉的酷刑!
便是刑罰比較寬容的唐朝,對盜墓者也是深惡痛絕,明令盜墓者遇大赦而不減不免。
至於大明朝,對盜墓賊也有明確而詳細的界定,但凡發掘墳冢見棺槨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開棺槨見屍者,絞;發而未見棺槨者,杖一百,徒三年;若冢先穿陷或未殯埋,而盜屍柩者,杖九十,徒二年半;開棺槨見屍者,亦絞!
盜取器物磚石者,計贓,凡盜論,免刺;若卑幼發尊長墳冢者,同凡人論;開棺槨見屍者,斬;若棄屍賣墳地者,罪亦如之。買地人如知情,各杖八十,追價入官,地歸同宗親屬,不知者不坐。若尊長髮卑幼墳冢,開棺槨見屍者,緦麻,杖一百、徒三年;小功以上,各遞減一等。發子孫墳冢、開棺槨見屍者,杖八十。其有故而依禮遷葬者,不犯法。若殘毀他人死屍、棄屍水中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這種種條例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只要開棺槨見屍者,那都是必死無疑的!
可甄宓只是進入墓葬,並沒有見到棺槨,在內室見到那個疑似陸遜的屍骨,卻又已經灰飛煙滅,沒了證據。
認真計較起來,若將甄宓拿去法辦,最多也只是盜取器物磚石,計贓,按盜竊來懲處,以甄宓和羣英會的本事,將甄宓拿回官府,無異於今天抓,明天就放,這又有何意義?
所以李秘思來想去,終究還是做出了個決定。
“二位哥哥,小子想將這甄宓帶在身邊,不再移交官司,所以……想請二位哥哥幫我隱瞞下來,我知道這是不法之事,若二位哥哥覺着爲難,便當我沒說起過……”
項穆和姜太一見得李秘如此嚴肅,本以爲有甚麼大事,沒想到只是想把甄宓留下來,也是笑了。
“老弟你放心,英雄難過美人關,你要留便留,不過老哥可要勸誡一句,此女歹毒,非尋常女流,留在身邊,可是個禍害……”項穆也是看得清楚。
姜太一卻在旁邊說道:“項老兒你也是瞎操心,這婆娘再厲害,最終還不是落入李秘手裡?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小子手段花樣多着呢,此女雖盜墓,卻未見棺槨,照着律法,沒幾日便又活蹦亂跳,放出來也是禍害人,倒不如讓李秘拿捏着,這才真叫人安心呢!”
莫看他們在石崇聖面前同仇敵愾,可私底下也是互不相讓的,不過在這件事情上,項穆想反駁也開不了口,因爲他發現姜太一所言,竟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
不過項穆終究是不放心,朝李秘道:“既然你心意已決,咱們這些老頭子自是支持你的,不過此女心狠手辣,又武藝高強,你整日裡帶在身邊,多少有些兇險,不若老哥哥送你一物,保你平安?”
李秘正爲這個事情發愁,雖說決定帶着甄宓,可也總不能綁着她的手腳,只是不綁着又不放心,眼下項穆可謂雪中送炭,李秘自是歡喜不已的。
項穆雖然也喜歡在李秘面前賣弄,不過這件器物一時半刻是造不出來,畢竟眼下離家,又不在大本營,想打造些東西,也需要時間,便朝李秘道。
“咱們咱且歇息兩日,待我把東西打造出來,咱們再踏上歸程。”
李秘聞言,也點頭稱善:“也好,橫豎要把張黃庭和呂崇寧送回張家,拖延兩日也無妨。”
聽聞李秘要去張家,姜太一趕忙朝李秘道:“這張家是綠林巨擘,若老老實實,朝廷也不可能這麼多年不給他們詔安,你去了也要謹慎一些纔是……”
項穆卻搶話道:“姜老兒你若不放心,跟着去便是,把三六九留在我這裡,免得石老怪又來尋釁。”
姜太一可是個閒不住的性子,讓他陪着項穆乖乖打造器物,簡直要了他的老命,此時還未等李秘開口,便趕忙應道。
“也好,我便跟着去,隨身保護這小子!”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朝姜太一道:“老哥你好像還不是我的對手吧?想跟着蹭吃蹭喝便直說,恁地說保護我是幾個意思?”
項穆見得李秘拆穿姜太一老底,也是哈哈大笑,姜太一卻老臉一紅,朝李秘道:“老夫是真人不露相,總有一天讓你瞧瞧老夫的真本事!”
李秘心說,你姜太一雖然是龍虎山出身,但專長是房中之術,想要看你真本事,只怕要逛窯子才能見到了……
如此想着,李秘也是癡癡笑了起來,姜太一和項穆自然知道李秘爲何發笑,姜太一卻不惱怒,朝李秘低聲道。
“小子,你想降服那女人,又何必用項老兒的枷鎖,不如老哥哥教你兩手,保證那婆娘樂不思蜀,死心塌地跟着你,上山下海絕不皺眉,如何?”
李秘聞言,不由大怒,收斂了笑容,正色道。
“老哥哥你把我當成甚麼人了!我李秘好歹也是官門巡檢,這等下三濫的功夫見不得光,羞死人也!”
姜太一心裡可是不爽,這可是正經玄道和合之術,調和天人,是身心雙修之術,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不學便不學,爲何要如此言語侮辱!
姜太一正要發火,卻聽李秘繼續說道:“如此卑鄙無恥的秘術,當然是不能放過的,本巡檢決定以身試法,整套都給學全了,免得往後有大姑娘小媳婦遭了殃,本巡檢卻找不着北,破不了案!”
姜太一差點沒栽倒在地,嘴角抽搐,朝李秘道:“你……你……”
李秘哼哼一笑道:“我怎麼了?”
姜太一拍了拍他的肩頭,嚴肅地點了點頭道:“你這無恥的樣子,頗有老夫當年風範,這徒弟老夫收了!”
項穆見得這對無恥之尤的老少,不由捂住額頭,輕嘆一聲道:“老夫交友不慎,看來是晚節難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