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爺爺與孟玥有爭論。
好不容易說服了孟玥,納蘭初鬆了口氣,不想竟在回京路上,兩人爭端又起。
起因是納蘭初做誰的馬車。
孟玥的意思,納蘭初既然是他妻,那這馬車自是應坐他的。然而納蘭老將軍卻要納蘭初同他坐。
納蘭祖宅門口,孟玥陰沉着臉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杵着柺杖,但渾身的氣勢卻不減當年。
一老一少就這麼對峙!
納蘭初有些無語,低聲問孟天昊道:“你覺得母妃應當坐那一輛馬車?”
孟天昊小聲道:“父王。”
“理由?別跟我說這是因爲你喜歡你父王的緣故,那話我聽着都煩了。”
孟天昊搖了搖頭,“父王喜歡母妃,母妃不和父王在一起,父王會失望,也會很傷心的。”還有就是,曾祖父不喜歡他,他也不是很喜歡曾祖父。
納蘭初定定地看了眼孟天昊,心道這有心上人的孩子就是不一樣,還覺得孟玥會失望傷心。
對於孟玥來說,傷心倒不至於,失望定會有的。
不過,若自己答應了孟玥,爺爺定也會失望!
爲一碗水端平,納蘭初決定兩個都不答應。
於是,在孟玥與納蘭老將軍爲這件事情僵持的時候,納蘭初默默牽着孟天昊進了馬車,吩咐啓程。
“母妃,我們先走了?”
納蘭初點頭道:“嗯,不理曾祖父和你父王了,他們既然想爭,那便讓他們爭個夠。”
孟天昊有些顧慮,“曾祖父和父王會不會不高興?”
“應該會不高興,但母妃要讓他們明白,因爲他們掐架,母妃更不高興。”這樣一來,爺爺與孟玥保定哄她。
包子問起,納蘭初便將這其中的原理告知他,但又因擔憂包子日後也用這個方法惡意對付她,於是,納蘭初補了句,“當然,這樣的方法,你只能用在外人身上。其實親人也可以,但不能存有惡意。”
孟天昊懵懵懂懂道:“那爲什麼要用這法子呢?”
額……
當然是爲了讓孟玥和爺爺覺得對不起自己,然後來討好呀!
但孩子面前,最好不要這般說,納蘭初換了理由道:“若母妃不離開,曾祖父與父王還會繼續爭,要是這火越爭越大怎麼辦?到時候若父王與爺爺打起來了,傷到誰了怎麼辦?母妃不走,或許他們還當母妃站在一旁支持呢。所以呀,母妃先離開,只要他們中任何一人發現母妃走了,這鬥爭便能停住。”
見孟天昊明白了般地點點頭,納蘭初笑道:“怎麼樣,包子,母妃聰明吧?”
孟天昊點頭如啄米。
不多時,納蘭老將軍與孟玥追來,納蘭老將軍從馬車窗戶湊出一個頭來,關切道:“初兒怎麼了?”
“沒怎麼,初兒見爺爺和玥吵得厲害,便不打擾你們了。”
納蘭老將軍面有愧疚,低聲道:“初兒,爺爺不會這樣兒了。快到爺爺馬車裡來,行麼?”
納蘭初搖頭道:“不行,初兒要自己待着。”
見納蘭初態度堅決,納蘭老將軍嘆了口氣,從馬車窗戶口收回腦袋。
納蘭初搖了搖頭,摸了摸孟天昊的小腦袋,輕聲道:“包子記着,你以後要與妻子的家人關係好些,以免你妻子爲難。”
“母妃放心,昊兒定與討好宋叔叔。”
包子現在,竟然將宋知曉當做妻子!
納蘭初覺得自己有必要將妻子與愛人的關係給包子講明白,免得到時候追知曉不成,心裡的落差太大。
“知道喜歡的人與妻子的區別麼?”
孟天點頭道:“我知道,父王以前說過,他喜歡母妃,卻還沒娶母妃之時,母妃是父王喜歡的人,娶了母妃後,母妃便成了父王的妻子。”
“這個……”納蘭初頓了頓道:“這個有些不對,喜歡的人並不一定會是妻子。”
孟天昊似乎意識到什麼,他微微低下了頭,輕聲道:“母妃是否想說,我喜歡知曉,卻不一定能娶知曉爲妻?”
納蘭初心疼包子,但卻不能欺騙他。她點頭道:“母妃的確是這個意思。所以包子要努力讓知曉喜歡上你,只要知曉能喜歡上你,你便能娶知曉。”
孟天昊低着頭,沒有說話。納蘭初緊緊地抱着孟天昊,下巴貼在他的額頭上,輕聲道:“包子不要擔心,你十二歲便能去大奉找知曉,十二歲之前跟着你父王將本事都學會,母妃相信你。”
一皮大馬與馬車並駕齊驅,納蘭初拉開簾子,便瞧見孟天坐於馬上的瀟灑樣兒。
“玥,騎馬舒服麼?”
孟玥笑道:“甚爲舒服。”
“那,除了騎馬而別無選擇的滋味舒服麼?”
孟玥面露不悅,“你說呢?總共兩輛馬車,你駕走一輛,至於剩下的那輛,你爺爺這麼大歲數了,我總不能讓他還騎馬吧,要出個什麼事情,你還不得恨死我,所以玥玥便勉爲其難將就一下。”
納蘭初有些感動,嘴上卻道:“便是沒了馬車,你也能進來與我一同坐。”
孟玥搖了搖道:“不了,車內悶得慌,我堂堂七尺男兒,和一個女人做車算怎麼回事!嗯,我先去前面探探路,走了。”
孟玥的背影漸漸遠去,納蘭初面上滿是幸福。
朱脣輕啓,看着男子的背影,女子輕輕說道:“孟玥,謝謝你爲我着想。”
兩駕馬車,還剩一輛,因爲她,孟玥將那一輛馬車留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的爺爺。
他本可以與自己同乘,但這樣勢必會氣爺爺一場。也是因爲她,孟玥沒有進馬車。
不知何時開始,孟玥已漸漸改變。
記得初到江南的那天晚上,她和孟玥歡愛被爺爺撞破,那時孟玥不放過任何機會與爺爺互掐,而現在,孟玥卻能因爲她改變。改變雖然緩慢,卻很可觀。
孟玥,謝謝你!
行了好一段路程,一行人途中休息。
四周都是樹林,路只有一條,說是荒山野嶺也不爲過。
現代的時候,因爲時間或是其他原因,納蘭初想去野外,卻一直沒有時間,這次,納蘭初自然不會放過已到眼前的機會。
出去走一走,見見山上的風景。
孟玥說陪她一起,卻被直接拒絕了。理由是:不想拖家帶口。
說得好似孟玥脫了她的後腿似得,對於這等算不上級別的謊言,納蘭初非常正經地說道:“今兒個我一人去便可,你給我帶孩子,我要去體驗野外生活了,不許跟來。”
孟玥寵溺道:“這山可比真正的野外弱多了,你去了也看不到什麼,若真想,待有機會,我帶你見識真正的野外。”
納蘭初卻想,這話該不會是孟玥自己去不成,便也不想她去吧?
想了想,覺得甚有道理,便道:“你又沒去過這山,怎知它不是真正野外,不與你說了,我得趁着修整的時間去看看。拜拜。”
納蘭初一股煙兒的跑了,留下孟玥帶孩子……
孟玥牽着孟天昊,吩咐暗衛道:“跟去保護王妃,但不要讓王妃知道。”初兒定不想有人跟着吧!
“父王,母妃跑去哪裡?”孟天昊問道。
“母妃貪玩,不用管她。”孟玥道:“餓了麼?”
孟天昊搖頭,“不餓,剛纔在馬車內,母妃餓得快,吃了好多東西,也讓昊兒吃了很多。”
“那昊兒去馬車睡會兒?”
孟天昊應聲,自個兒前去馬車。
納蘭老將軍坐在一顆大樹下,生滿皺紋的臉望向遠方,似追憶,又如惋惜,滿臉很是沉重。
孟玥拿了一壺酒,坐在他身旁,酒壺蓋子仍了,往嘴裡倒一大口,再遞給納蘭老將軍,說道:“沙場無情,曾經已是過往,老將軍莫傷懷。”
納蘭老將軍接過,痛飲幾口,自言自語般道:“當年就是在這兒,他們全都去了,留我一人再世,勝了又如何,若可以,老夫寧可不要家族榮耀,也願與他們共同殺敵。”
戰場無情,當年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死於敵手。納蘭老將軍命大,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後來,他雖得掙得榮耀,但卻與當年的那幫人陰陽相隔。
“當年不是老將軍的錯。”孟玥淡淡道:“本王也上過戰場,未必沒有如老將軍這般的情深的戰友,但那又怎樣,無力改變便只能承受。”
納蘭老將軍冷哼一聲,“怎是你能比!”
不能比,潛在話中便是說他無情!
孟玥冷眼看了他一眼,立刻起身離去。他好意相勸,但既然人家不領情,那便也沒必要勸了。
納蘭老將軍仍舊坐在大樹下,看向遠方,雙眸垂下了兩滴淚。劃過臉頰,流進他的孤獨的心。
恪王或許懂他,但戰友的離去,卻是因爲他的先祖,若不是先帝聽信奸人所言,未對大奉君氏早日防範,也不至於造成現在這樣。
不久,納蘭初帶着一臉失望回來。
孟玥調笑道:“野外怎麼樣?”
確實如他所說不是野外,這丫說這話,定是看她笑!
不能讓他得意,納蘭初咬牙道:“很好呀,特別好,野生生物滿地都是,蛇身有你腰那般粗,老鼠比你頭都大,蚊子堪比你手。”
“是麼?”孟玥挑眉道:“怎麼本王沒看見。”
“你該問你的眼睛。”納蘭初說完便轉進馬車,不理他。
孟玥留在原處輕笑。
幾天過去,衆人趕到京城。
納蘭初隨納蘭老將軍回將軍府,孟玥本應回恪王府,但卻非要先陪着納蘭初回將軍府看看。
對此,納蘭老將軍眼睛都瞪綠了。
將軍府門口,納蘭將軍與納蘭夫人親自來接,許是因納蘭老將軍同來,這一次,納蘭將軍並未讓寵愛的雲姨娘出來,庶出子女更是一個不見,納蘭將軍身邊只佔着納蘭鬱。
見陳伯將納蘭老將軍扶出馬車,納蘭將軍立刻跪下,磕了三個頭,開始說套路詞。
“爹,未能常侍爹左右,孩兒不孝,如今爹從江南迴來,能侍奉爹,孩兒萬分感激。”
納蘭老將軍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起來。”
說完便牽着納蘭初進將軍府,孟玥跟在一旁,含着深意的笑看了眼納蘭將軍,納蘭將軍回過眼神,兩人對視,交鋒一閃而過。
瞧納蘭將軍熊樣兒,納蘭初勾起脣角。一物降一物呀,納蘭將軍對納蘭夫人不好,對自己也不好,但在納蘭老將軍面前,竟恭敬成這個樣子!
納蘭初隨納蘭老將軍進入廳中,將納蘭老將軍扶上主位,也沒去做另一個與納蘭老將軍並肩的主位,自個兒找了個適合的位置坐下。孟玥來了,那個位置,應該是他的。
孟玥笑了笑,坐了上去。
納蘭老將軍對納蘭將軍的態度在這兒,將軍府的僕人看在眼裡,雖不敢說什麼,但心裡難免有什麼想法。納蘭將軍面上有些下不了臺,卻也沒有說什麼。
納蘭老將軍久未回來,這第一次見面,擺在明面上的廢話自然比平時多許多。
納蘭初覺得無聊,便找藉口逛園子。
納蘭老將軍點頭道:“嗯,初兒,你便去吧。不過你多年未在將軍府,府中之事多有不熟悉,這樣吧,朱氏陪着初兒逛逛。”
朱氏便指納蘭夫人。
納蘭夫人應道:“媳婦知道了。”
納蘭將軍的眼睛閃了閃,沒有說話。孟玥看向納蘭將軍的眼中充滿意味,如看笑話般嘲弄。
*
將軍府花園。
“娘,今天怎麼沒見雲姨娘與納蘭吟?”納蘭初問道。
雖問了,但原因納蘭初卻是知道。因與納蘭夫人在一起難免尷尬,納蘭初便主動找話題。
納蘭夫人道:“你父親精明着,老爺子回來的節骨眼上寵妾,等同挑釁。”
“挑釁?”這麼嚴重?納蘭初倒是沒有想到這點。
納蘭初等解釋,納蘭夫人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納蘭初摸不着頭腦,母女間沒有應有的親近,納蘭初沒有多少意外。雖說納蘭夫人對她未必沒有慈愛,但多年不見,自己又是穿越來的,對納蘭夫人自是沒有多少親近感。
納蘭初對她的態度不如兒時,納蘭夫人有些失望,但瞧着她過得極好,納蘭夫人心裡的苦漸漸少了些。
瞧着不見白廂,納蘭夫人奇怪道:“上一次娘送你那丫鬟爲何沒見?”
“我才從江南迴來,白廂便沒方便帶。”
她因追殺來到江南,與白廂幾人分開。納蘭夫人的話倒是提醒她了,自己留在將軍府,不帶心腹到底不好。
看來得儘快將白水白廂喚過來。至於明月,納蘭初想了想,還是不要打草驚蛇,有法子應對奸細便好。
知道納蘭夫人關心她,納蘭初忙道:“待會兒我便將白廂幾人喚過來,娘不必擔心。”
“你做事我能不擔心麼?”納蘭夫人面帶憂色,“你幼時做事讓娘放心,但自你從老爺子身邊回來,你便如換了個人似的,半點無以前的樣子。”
換了個人似的?
納蘭初的心咯吱一聲。該不會納蘭夫人發現自己不是她女兒了吧!
她不動聲色笑道:“娘這話怎麼說,行事方法再怎麼變我也還是你女兒。”
納蘭夫人嘆道:“這也虧了老爺子寵你,將你寵成這般性格,不知是對還是錯。”
“嗯,爺爺的確寵我。他對我可好了,什麼事情都由着我,我不開心,哪怕是皺了一點點眉頭,他便想方設法讓我開心。”納蘭初幸福地說道。爺爺對她極好,雖然爺爺如今還接受不了孟玥,但他對孟玥的讓步,納蘭初並非看不出來。
“你呀!”納蘭夫人寵溺的點了下納蘭初的鼻子。
納蘭初環住納蘭夫人的脖子,親密笑着。
孟天昊跟着納蘭初出來,但從正廳到花園這一路上,至始至終都沒人理他。他扯了扯納蘭初的衣腳,“母妃,昊兒想找父王。”
納蘭初擺手道:“嗯,你去吧。”
孟天昊立刻笑開了顏,甜甜道:“好,母妃,外祖母,昊兒走了。”
“昊兒等等。”正是孟天昊要離開之時,納蘭夫人忙道:“昊兒還小,獨自前去總歸不好,不若我們陪他?”
納蘭初道:“娘就別操心他了,他不是一個人,身邊衆暗衛跟着,還怕走丟了不成?”
“可他一個孩子……”
這就是典型的溺愛了,納蘭初嘆了口氣,在納蘭夫人還沒將這話說完時,便擺手讓孟天昊離開。
因此,納蘭夫人還數落納蘭初的不是。
納蘭初嘴上沒有反駁,但卻是最耳朵進右耳朵出,聽了與沒聽相差不遠。
待納蘭夫人說完,納蘭初輕輕道:“若不出意外,初兒應會在將軍府住上一些時日,娘若無事,只管找我說話。昊兒大了,他的事情一向都是王爺管的,孃的經驗正好幫我照顧肚子裡的小的。”
孟天昊的事情,納蘭初不想納蘭夫人管,但納蘭夫人不會害她。母親的溫暖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趁着住進將軍府的這段時間,她要好好享受。
納蘭初又懷了,納蘭夫人面上瞬間露出驚喜,問道:“幾個月了?怎的沒聽你說?”
“才一個月,前幾天發現的。我想着反正要回來,便親自告訴你。”
納蘭初絕對不會說這是因爲自己忘了。
納蘭夫人有些擔憂,卻又有些欣慰,面上極盡複雜,輕輕拍着納蘭初的手,嘆道:“想來王爺對你極爲重視,這就好,這就好……還記得當年娘告訴你的話麼?”
什麼話?失憶的納蘭初完全不記得。
但又不能直接問什麼話,納蘭初心有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