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府一處小湖,孟天昊急急跑來,坐到正面向波光粼粼的小湖哭泣的沫兒身邊,安慰道:“沫兒怎麼了,早上上學還不見你哭,這會子怎麼了?”
沫兒抹了把眼淚,傷心說道:“父王從來不曾多看我一眼,母妃也不喜歡我。”
“怎麼會呢?三嬸一直很喜歡你,她還問我你喜歡什麼。”
沫兒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孟天昊點頭,“是的,三嬸問過我不少次,還讓我不要告訴你,我答應了三嬸所以纔沒告訴你,但三嬸確實問過。”
沫兒卻將大吼一聲,“你騙人,既然母妃讓你別告訴我,那你現在爲何告訴我,你就是騙我,你也不喜歡我了,你就是騙我。”
孟天昊有苦難說,他答應三嫂不告訴沫兒,但看沫兒難受着才說的,誰知沫兒竟不相信他。
這時,只聽沫兒對着小湖自言自語道:“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愛我。”
孟天昊想了想道:“沫兒,祖母很喜歡你的。”
“祖母……我知道祖母喜歡我,可我現在有些怕祖母了,怎麼辦?”聽說謙貴妃將孟天昊推下臺階,她便漸漸怕了。自己不是很聽話,還很調皮,昊兒這麼聽話祖母都喜歡,那要是讓祖母知道她那些調皮事兒,肯定不會喜歡她。要是也將她推下臺階怎麼辦。
沫兒低聲道:“我怕了祖母了。”
祖母的事情,孟天昊也很傷心,不知祖母爲何突然不喜歡他。
兩人沉默了會兒,沫兒慢慢開口道:“昊兒,以前你母妃不喜歡你時,雖然我安慰你,但心裡也很高興,因爲你和我一樣沒母妃疼愛,但現在六嬸也對你好了,我想着想着,心裡更加難受了。怎麼辦,昊兒,我開始嫉妒你了。”
孟天昊想了想,安慰道:“你嫉妒我的時候,可以去我家,父王母妃對我的好,我分一半給你。”
沫兒感動之餘,卻有些愣然,“爲什麼是一半,以前你不是總說,將你父王對你的好都給我,現在怎麼成一半了?”
孟天昊紅着臉,低頭道:“因爲另一半,我要給知曉。”
“知曉是誰?”沫兒疑惑道,她不認識這個人。
“改天再告訴你。”
“爲什麼改天?現在說不行麼?”
孟天昊道:“現在你哭,我要安慰你啊!”
沫兒“噗”一聲,“我已經不傷心了,你說嘛,我想聽你說那個知曉。”
提到知曉,孟天昊又紅着臉,不知爲何,現在他有些不想告訴沫兒知曉的事情。他支支吾吾幾下,才說道:“知曉是父王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她。”
沫兒有些失望,“喔”了一聲道:“原來只是禮物,我還以爲是人呢!”
孟天昊沒有說話,他沒說出知曉,沫兒也不傷心了,這便好。
莞兒牽着孟天燁來到湖邊,兩個瘦弱的孩子羨慕地看着湖邊坐着的哥哥姐姐,很羨慕。
孟天燁低聲道:“二姐,我們走吧!”
“可是我想和姐姐在一起玩,還有昊哥哥。”莞兒低聲道。
“她們不喜歡我們,不會和我們玩兒的。二姐,我們去找母妃,只有母妃對我們好。”小小的天燁聲音有些忐忑,但說出的話像個小大人,兩隻緊握着的小手傳遞着同命相連的感情。
莞兒小聲道:“母妃說,姐姐不跟我們玩兒,我們便去找昊哥哥,昊哥哥人很好的,他不止對姐姐很好,對莞兒也很好。四弟不用怕,莞兒相信昊哥哥也會喜歡你的。”
孟天燁下意識畏縮,但在莞兒的勸說之下,也隨她一起走到沫兒與孟天昊身邊。
莞兒輕輕喚了聲:“姐姐,昊哥哥。”
沒等孟天昊回答,沫兒便立即起身離開。
孟天昊看了眼莞兒兩人,沒說什麼,又去追沫兒。孟天燁看向莞兒,本就紅腫的眼睛更紅了,他低聲道:“二姐,我們還是回去吧!”
莞兒點頭,傷心地說道:“原來昊哥哥也和姐姐一樣。”
兩個小孩子傷心地回到賢王妃處,將剛纔的事情告訴賢王妃,賢王妃輕嘆一聲,“大姐不像話,母妃回頭再收拾大姐。”
想到自己兒子也撇下兩個小的,納蘭初也順勢應道:“昊哥哥也不像話,莞兒燁兒不哭啊,今天晚上回去,六嬸定收拾昊哥哥。”
孟天燁低着頭,莞兒卻搖頭道:“六嬸不要怪昊哥哥。”
“爲什麼不怪?”這孩子,人家不和她玩兒,她還要爲人家說話?
莞兒道:“昊哥哥不和莞兒玩,定是莞兒做的不好。”
“……”納蘭初轉過頭對賢王妃笑了笑,賢王妃搖頭道:“昊兒也沒有錯,別怪昊兒了。”
納蘭初笑了幾下,但具體原因,她回去還得問問昊兒,要是沒有理由,那扔下堂弟堂妹的事情一定不能輕懲。小孩子得從小板正。
從兩孩子進屋以來,一直都是莞兒說話,孟天燁竟一句都沒說,納蘭初仔細打量這孩子,竟發現他長得與賢王有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
這等父子相似度的遺傳不容易啊!
相貌遺傳了,要是品行也遺傳了怎麼辦?納蘭初永遠不能忘記確定賢王爲種馬的那一時刻帶給她的震撼。
而這時,種馬賢王來了。
“六弟妹來了。”賢王朝納蘭初打了個招呼。
納蘭初回應。
賢王妃點頭示意,莞兒和孟天燁向賢王請安。孟天燁因親孃身份太低,平日裡不怎麼見到賢王,此刻跟着莞兒行禮,但眼睛卻是迷惘。這個男人,他不認識。
孟天燁的神色賢王看在眼裡,賢王妃竟養個連他都不認識的兒子,賢王心有不喜。
賢王妃忙牽孟天燁輕聲道:“父王來了,以前你沒見過,以後可要認識了。”
孟天燁點點頭,懵懵懂懂地喚了聲父王。賢王面上沒太大表情,微微頷首算罷。
賢王妃鬆口氣。
讓納蘭初瞧着奇怪的是,爲何賢王頭上纏了白布?
有傷?誰傷了他?在納蘭初的印象裡,孟玥的武功那般厲害,賢王定也厲害,誰傷了他呢?不過不管誰傷他都與她納蘭初無關。
納蘭初想和賢王妃說悄悄話,無奈賢王不走。
納蘭初耐着性子等,直到天色漸漸轉黑才發現,原來賢王打定了注意來吃晚飯的。
看來今天說不成悄悄話了,吃了飯,納蘭初便帶着孟天昊走了。
回到將軍府,納蘭初問孟天昊,“聽說今天你甩下莞兒和燁兒?”
孟天昊低頭不語,真相被他的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
“爲什麼?”
孟天昊道:“因爲沫兒不喜歡。”
就以爲沫兒不喜歡,包子便將人家甩了!
納蘭初不得不在這個問題上教育他,“包子,你不能這樣,母妃知道你和沫兒關係好,可沫兒是姐姐,莞兒和燁兒也是你弟弟啊,你不能因爲沫兒的喜怒影響你對別人的態度。”
孟天昊似乎懂了,他想了想,含着緊張不斷摳手指,半晌,才小聲問道:“那母妃,昊兒可以因爲知曉的喜怒改變對別人的態度麼?”
納蘭初一愣,隨即道:“不能。你可以爲知曉付出,但卻不能爲她失去自我。對別人的態度,若你會因爲你喜歡的人改變,那你就不是你自己了。愛恨情仇,是非黑白,你心裡要有一把秤。”
孟玥心裡就有一把秤,自行稱量他的計較。他會考慮她的感受,卻不是完全按照她的喜怒做事。
雖然有時她會不舒服,如謙貴妃的事情上。
但這樣的孟玥,不枕邊風,纔是她喜歡的。
*
第二天,納蘭初去找納蘭夫人的路上,遇上了納蘭鋒。
三婢無不謹慎,生怕納蘭鋒對納蘭初不利,畢竟納蘭吟出事,納蘭鋒身爲親哥哥,極有可能報復納蘭初。
“二弟何事?”納蘭初淡淡問道。
納蘭鋒沉聲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大姐能否隨我移步?”
“移去哪裡?”
“後院的小樹林,人煙稀少,適合交談。”納蘭初鋒道。
納蘭初笑着接話,“也適合殺人滅口。”
納蘭鋒沒有否定,只說道:“那麼大姐敢去麼?”
白水忙勸道:“王妃別去。”白廂也皺着眉頭。納蘭初卻含笑應下。
小樹林處,幾位婢女被納蘭初留在外面把風,林中只納蘭初與納蘭鋒兩人。
石桌前邊,兩人相對而坐,納蘭初飲了口桌上的茶,淡淡道:“茶不錯。”
女子淡淡的態度讓納蘭鋒有些刮目,他笑道:“林中偏僻,極好的殺人位置,可大姐似乎一點都不怕。”
“爲何要怕?”納蘭初道:“本妃身邊有恪王府最精銳的暗衛保護,不說你能不能殺本妃,就算能殺,屍體怎麼處理?退一萬步,就算屍體處理妥當,但本妃隨你進樹林的事情幾個丫鬟都知道,除非二弟能將她們一起殺了,可她們在樹林外,你想殺她們很難。”
“嗯,的確很難。”
納蘭初繼續道:“再退一步,即便你將本妃丫鬟也殺了,但只要本妃死亡或者失蹤,你就是嫌疑人,畢竟納蘭吟的事情剛過,你極有可能殺我爲納蘭吟報仇。殺本妃爲納蘭吟報仇實屬拙孽,二弟不傻,自是不會做這種事情,若喚了納蘭吟,本妃倒有些相信她會這麼做。”
納蘭鋒道:“所以,大姐承認了吟兒之事是你設計?”
納蘭初擺手,“本妃可沒有承認,她自己設計的,我們只是提供一些簡單而有效的幫助。比如你將她關入房中,本妃放她出來。”
“爲什麼?”
“爲什麼?”納蘭初輕嘲一聲,“二弟別說你不知道爲什麼,也別說納蘭吟是我妹妹的話,本妃沒有多次害我娘與親弟弟的妹妹。說罷,找本妃什麼事兒,本妃忙,沒時間和你閒聊。”
納蘭鋒定定地看着納蘭初的眼睛,沉聲道:“大姐如何才能放過姨娘?”
納蘭初挑眉道:“二弟,你這是什麼意思,搞得好像本妃多麼自私自利瑕疵必報似得。”
納蘭鋒深吸口氣,“這些年姨娘行事的確過分,二弟替她向大姐道歉,至於吟兒,經過這件事情她也有了教訓,二弟懇請大姐不要干涉吟兒的以後。”
納蘭鋒說完,直接朝她跪了下來。
這舉動,倒是惹納蘭初一驚。
都說男兒不能輕易下跪,可納蘭鋒爲了親孃和妹妹,竟朝她下跪。看來,這人極重感情,心也如明鏡般看的明白。
納蘭吟本以爲爬牀便能做太子側妃,但到最後卻淪落成外室,連個名分都沒有,她心中的落差可謂不小。總體而言,她也算毀了,納蘭初不打算趕盡殺絕,憑着納蘭吟的智商也不可能東山再起。既然納蘭鋒請求放過納蘭吟,賣給他一個人情也好。
至於雲姨娘,一個沒有納蘭鋒智商的老女人,只要自己掌握了她的一舉一動,想必也掀不起什麼大浪。
納蘭初想了想,笑着說道:“要我答應你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本妃一個條件。”
“大姐請說。”
納蘭初道:“鬱兒被恪王安插在軍營歷練,恪王讓他從最底層做起。鬱兒還小,有些人情世故他不清楚,但你卻是明白的。本妃要你去幫他。”
納蘭鋒皺眉道:“可我並不在軍營,幫六弟只怕有心無力。”
“無妨,本妃會你安排好。你只管收拾好行囊,明天出發軍營。”
納蘭鋒點頭應下,又聽納蘭初道:“二弟,男兒膝下有黃金,快起來吧!你這一跪全爲你姨娘和妹妹,爲何不爲你自己也討幾分好處。”
納蘭鋒頷首沒有說話,他要的,納蘭初想給不會不給,但若不想給,他要也沒用。
*
“你要納蘭鋒幫鬱兒?”孟玥皺眉道:“爲何?”
孟玥的臉沉沉得,對納蘭初的決定極爲不贊同。納蘭初道:“我覺得吧,庶出的也不一定非和嫡出的過不去,嫡庶鬥爭大多數是因爲嫡出的仗勢欺人與庶出的不安分,但你看,我娘和鬱兒不仗勢欺人吧,納蘭鋒也看得清自己的地位,並非如納蘭吟一般不安分的人。所以啊,我覺得納蘭鋒還是有希望成爲我們的人。”
孟玥卻道:“別忘了,納蘭吟是他妹妹。”
“那又怎樣,他的心胸不會這麼小。玥,我還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再說,軍營的這段時間,也能觀察一二,若他不聽話,以後便不幫他了。”
孟玥還是不同意,納蘭初只得用另一個理由說服,“其實讓納蘭鋒去軍營,也還有其他好處。”
“比如?”
“比如,在父皇對我們下手的時候,能讓父皇多掂量掂量。”納蘭初解釋道:“照以前的形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們將軍府不和,但若納蘭鋒去軍營中幫助鬱兒,不定父皇覺得將軍府上的人團結。”
聽納蘭初如此說,孟玥仔細斟酌,初兒說的有幾分道理。
納蘭初再加了幾把火,孟玥這便沒問題了。接着,又遭到納蘭老將軍的極力反對。
次日早餐,頂着納蘭老將軍指責,待納蘭老將軍罵爽了,納蘭初才道:“爺爺,初兒知道您擔心納蘭鋒對我和鬱兒不利,但初兒相信自己的眼光,納蘭鋒的心胸沒那麼小,爺爺,你就信初兒這次,行麼?”
納蘭老將軍冷哼道:“庶出就是庶出,難不成初兒還指望他對你感恩戴德?”
額……納蘭初想說,爺爺,您對庶出的偏見太深了。
但納蘭老將軍卻吹鬍子道:“哼,爺爺的見聞比你多,難不成爺爺的見識會不如你?”
納蘭初安撫道:“爺爺,您的見聞確實比初兒多,您的見識也確實比初兒好,但這一次,爺爺就聽初兒的如何?”
納蘭老將軍不悅,於是,納蘭初充分發揮了撒嬌的功夫,在嘴皮子快摸乾的時候,終於說服了。
末了,納蘭老將軍冷哼一聲,“恪王也同意了?”
“嗯,最開始不同意,但後來也被初兒說服了。”納蘭初笑道:“雖然你兩個都不同意,但這一次,初兒會給你們驗證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納蘭老將軍的臉拉的老長。
*
靖安內,恪王掌握的部分靖安兵力至今未交還明帝,恪王手中的兵馬分兩部分,一部分在兩個月前護送恪王回朝,如今駐紮在京郊;剩下的一大部分則繼續在邊疆禦敵。
而今天,納蘭初帶納蘭鋒來的地方便是京郊。
京郊軍營練武場上,多名將士執長矛槍演練,打沙包的士兵累得大汗淋漓,粗狂的吼聲與過癮的叫喚在耳邊迴旋。已近午時,另一邊炊煙繚繞整個軍營上空。
納蘭初女扮男裝,爲了能在軍營中不受約束,死活不要孟玥陪她來,只要了帥令和暗衛。她穿着寬鬆的衣服,走在軍營的各處,無不驚歎。
“二弟來過軍營?”納蘭初問。
納蘭鋒搖頭,最近幾年沒機會上戰場,也沒機會見識這些。
“武將世家,只嘴皮子厲害可不行,這裡的傢伙,你都得見識一遍。”納蘭初淡淡道。
納蘭鋒環視了圈練武場中的一切,頷首道:“受教了。”
納蘭初問:“你是想在這裡練會兒,還是先找鬱兒?”
納蘭鋒立刻道:“先找六弟。”
言不由衷的傢伙,明明對這場上的東西感興趣的緊,卻還要違心找鬱兒。不過納蘭初對他的態度極滿意。
經通報而來的羅都尉匆匆趕來,因手下人說來人執帥令,以爲恪王來了,卻不想眼前的兩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羅都尉神情微愣,納蘭初一看便知他想給孟玥獻殷勤。倒不知他想何種殷勤,納蘭初有些想知道,左右自己男裝打扮,便裝作孟玥的心腹。
至於名字,雖說她的另一個身份‘蘭那’已被秘密處置,但顧側妃事件的風頭已經過去,再用蘭那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吧!
且被秘密處置了的人,還能出來,足以讓羅都尉相信自己絕對是孟玥的心腹。
嗯,就用蘭那的身份。納蘭初道:“羅都尉,在下蘭那,應王爺命令送納蘭二公子進營,考慮到二公子和六公子情深,你便安排他們一起吧。”
二公子庶出,六公子嫡出,且六公子是恪王妃親弟弟,這兩人情深?羅都尉不相信,但恪王心腹這麼說,他也笑着應道。
羅都尉識趣地叫人喚納蘭鬱出來。
此時的納蘭鬱只是個小士兵,粗布短衣穿在身上,細嫩的皮膚上早前遭受的傷痕已經看不見了,但他的臉上沒有埋怨,反倒含着滿足。
看見納蘭初的一瞬,納蘭鬱明顯很激動,在快叫“大姐”的時候,卻被納蘭初的眼神制止住,好一會兒,納蘭鬱才明白如今納蘭初是恪王心腹的蘭那。到口的話刪減成:“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個小夥伴。”納蘭初指着納蘭鋒說道:“從天開始,你二哥與你一起同甘共苦。”
納蘭鋒朝納蘭鬱頷首,納蘭鬱眼中很是不可置信,驚訝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家裡納蘭吟的事情他已聽說,他覺得那件事情大姐肯定出了一份力,納蘭鋒必定知道大姐所爲。然而大姐卻將納蘭鋒也送進來,這是何意?
納蘭鬱猜不出納蘭初的意思,只朝納蘭初點頭。
納蘭初暗歎軍中歷練兩個月,這弟弟或許能比以前吃苦,但在人情世故面前卻沒多少長進。她越來越覺得讓納蘭鋒和他在一起是對的。
幾人吃了飯,按照常理這個時候納蘭初應該要走。人送到了,放也吃了,自然該走。
但納蘭初卻像個佛爺般坐在營帳之中,等着羅都尉獻殷勤。
納蘭鬱與納蘭鋒也在營中,他們不知道納蘭初的想法,想提醒納蘭初是時候走了,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羅都尉心思細膩,最初猜不透納蘭初的想法,但漸漸地,便明白了意圖。他輕輕一笑,“有件禮物,本都尉原本爲王爺準備的,但王爺沒來,您來了也是緣分,那禮物,便獻給您了。”蘭那是恪王的心腹,但聽傳聞,好似不僅僅爲心腹。能惹恪王車震,與恪王側妃有染還能逃過一劫繼續做王爺心腹,想來,他即便爲男寵,也不是一般的男寵。
獻給恪王禮物,用來討好蘭那也可。
終於來了,納蘭初挑眉看着羅都尉,示意他繼續。
羅都尉笑着拍幾下掌,啪啪幾聲,迎來了兩個款款走來的蒙面美人。充滿軍人皮革與汗臭味的軍營,要走出兩個香噴噴的美人難度有多大不用多說。想來,羅都尉花大功夫培養的兩個美人必定是獻給孟玥的。
今日誤打誤撞的獻給自己,納蘭初突然有種好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當然,美人是白菜,她是豬。
美人慢步走來,一邊一個的挨着她,各種*喂酒。
美人出來,納蘭鋒和納蘭鬱終於明白納蘭初的意思,驚汗之下,納蘭鬱低聲道:“大……蘭那,要是恪王知道了……”
納蘭初卻伸手猛地拉過納蘭鬱,將自己與納蘭鬱的位置對調,納蘭鬱猝不及防之下,剛落在美人中間,便被美人左摸有摸弄得極爲慌張。
納蘭初摸着下巴道:“納蘭六公子,別說你現在還是個雛兒?”
納蘭鋒輕咳一聲,“六弟……”後面的話不用多說納蘭初也明白。
納蘭初輕嘆道:“可惜了,本想着鬱兒在軍營裡待久了鬱悶,便讓他開美人葷,但卻……男人第一次還是謹慎地好。嗯,這樣吧,納蘭二公子,你媳婦都娶了,應當不是雛兒了,你便去替代你六弟。”
納蘭鋒沒法拒絕,只看向羅都尉,誰料剛纔的場景,讓羅都尉感覺恪王妃的姐弟都有些怕蘭那,這樣想着,羅都尉更不敢得罪納蘭初。
羅都尉連連道:“蘭那公子隨意便好。”
納蘭初笑着看着納蘭鋒,“不見棺材不落淚,聽到了嗎!還不趕快去,要讓這兩女人破了六公子,我繞不過你。”
納蘭鋒臉紅的快滴出血來,納蘭初暗罵:不就是自己說話有些露骨麼,他納蘭鋒妾室通房一大把還臉紅個屁!
納蘭初朝羅都尉揮手,示意隨自己出去。不一會兒,納蘭鬱也出來了,營帳中剩下顛鸞倒鳳的三人。
納蘭初與納蘭鬱坐在軍營一處的山坡上,剛纔的一幕讓納蘭鬱久久不能忘,也讓納蘭初奇怪的很。
納蘭初問:“你怎麼還是雛?你姐我好生奇怪!”
“我……”納蘭鬱臉頰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個什麼。
納蘭初逼問道:“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這些事情,也讓娘爲你準備準備,要是覺得不好向娘說,就給大姐說。別羞於啓齒。”
納蘭鬱低着頭不說話,任納蘭初腹中話語都說完也不回答。
一個不說話,一個說個不停,最後,還是納蘭初擺手道:“算了,我不說你了,你就是個木頭,不進油鹽。”
納蘭鬱忙紅臉點頭,“大姐說的是。”
納蘭初敲他的頭,“你傻了呀,說你傻你還說是。”
納蘭鬱又低下了頭,納蘭初輕嘆道:“好了,你也不用低頭,大姐不跟你說這些了。嗯,今天我帶納蘭鋒來,你一定很奇怪吧?”
納蘭鬱點頭,他確實很奇怪。
“我們姐弟很久沒聊天了,不知你怎麼看待嫡庶的?”
納蘭鬱想了想道:“嫡庶……若非嫡出的一方佔有絕對的優勢壓着庶,否則,必定爭鬥不斷。”
“你既能這麼說,想必這個問題你想得不少。”納蘭初道。“大多數高門內院裡,嫡庶之爭永不停止,你可知爲何?”
“利益的衝突。”納蘭鬱想了想道。
納蘭初點頭,“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卻不絕對。有些事情,若嫡庶之間生了感情,能融成真正的一家,也未嘗不可。”
“姐姐的意思是?”
“儘量和納蘭鋒相處,若你們真能如親兄弟一般,對你日後也好。”
納蘭鬱沉默了,看着地面搬家整齊行過的螞蟻,他的心很亂。納蘭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鬱兒,不管如何,你永遠是姐姐的弟弟。”
*
夜晚,納蘭初躺在孟玥身邊,問道:“玥,你覺得羅都尉如何?”
“領兵的好手,爲人圓滑,至於德行……我覺得不錯,但多數人有微詞。”孟玥皺眉道:“爲何如此問,他今日算計你了?”
孟玥沒在監視她的行蹤,是以白天軍營中的事情他並不知道。
納蘭初含着趣味道:“我以蘭那的身邊和他說話,羅都尉本以爲來人是你,特意準備好獻殷勤,卻只見到我。我以你心腹自居,他信了,便將給你準備的殷勤獻給了我。你猜猜他用什麼討好我?”
“無非金錢美人。”
納蘭初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見他有任何異常,片刻,納蘭初主動泄氣,“就是美人。不過話說玥,在我面前,你怎麼一點沒有心虛什麼的,也不掩飾掩飾。”
孟玥笑道:“你不怪我,爲何要掩飾。”
自己假裝的怪罪被孟玥看出來,納蘭初覺得沒趣。不過羅都尉這個人,納蘭初問道:“多數人說他人品不好,那你爲何還要重用他?”
孟玥沉吟道:“我的屬下我做主,用不着旁人指指點點。天下間,誰能說自己的德行一定高於人,都是一般貨色,其間差別只在於掩飾的多少,而不論掩飾多少,在緊要關頭的行爲纔是真正的德行。”
話是明白,但納蘭初覺得孟玥對羅都尉的看法還有後話。
接着,只聽得孟玥道:“前幾年的一次戰爭,羅都尉還是一個小將軍,當時戰事不妙,其他統領一致統一放棄幾村的一千多百姓,只有羅都尉爲百姓據理力爭,差點被反對者殺了。或許他平日裡愛諂媚,但若說德行……呵!無可否認,他是個好將領。”
還有這茬兒,原來自己看錯了人。
納蘭初有些鬱悶,“玥,聽你這麼說,我也覺得羅都尉人品不錯,但這麼德行這麼不錯的人,卻爲何要向你送美人?我本來想和他把酒言歡,但美人一送,頓時我就討厭他了。”
她嘟起嘴的表情甚是可愛,孟玥忍不住親了一口,淺嘗輒止卻被納蘭初瞪眼叫了聲“流氓”。
孟玥笑道:“初兒喜歡流氓。”
“誰喜歡流氓了,說誰呢?說誰呢?”納蘭初氣勢洶洶。
孟玥忙道:“好好,說我,說我。”
“當然說的是你。”納蘭初冷哼一聲,又道:“不過今天去一次軍營,倒突然生了興趣,等小的生下來,有機會你帶我去軍營感受一番,如何?”
“不如何。”孟玥搖頭,“軍營苦得緊,你確定你吃得下那苦。”
笑話,什麼苦她吃不下,當年警校時候的磨練汗水不是白流的。納蘭初哼道:“自然能行,反應小的生下後,你只管帶我去,不用幹涉我的決定,這個家決策權在我,你只管辦事。”
孟玥寵溺道:“好好……”
“今天我將納蘭鋒送到鬱兒身邊,鬱兒心裡有介懷,你說這件事情,我會不會做錯了。”納蘭初苦着臉道。
孟玥頓了下,“不會,你放心,若納蘭鋒真能如你所料和鬱兒培養感情,你的苦心,鬱兒早晚能明白。”
“若納蘭鋒不能呢?”
“不能……”孟玥道:“若納蘭鋒不能,即便鬱兒不體諒你,你還有我理解。”
納蘭初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孟玥總是這麼理解她。她覺得,自己要不要也做一些事情讓孟玥高興高興呢!
回京這麼久了,自己還沒見過謙貴妃,閒來無事,明天便去見見。
納蘭初道:“明天你有空麼,我想去看看母妃,陪我一起去?”
初兒主動提出,孟玥洋溢着無限喜悅,彷彿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跳躍起來。她有意讓他陪,他自是想陪她,但明天卻又急事處理,那邊的事情不能推,而他又想陪初兒一起,心亂。
納蘭初看出孟玥的糾結,笑道:“我不是韓劇小女生,你只管忙,明天我自己去。”
她現在逍遙自在的生活都是孟玥給的,孟玥承受的壓力本就大,她不能增添孟玥的負擔。
次日,納蘭初起了早牀,先送孟天昊上學,然後再去謙貴妃處。
到謙貴妃殿時,本來納蘭初已經覺得自己來的很早了,不想這個時候,賢王妃已經帶着莞兒和孟天燁在殿中。
按照莞兒的年齡,本應入學,但考慮到她身體不好,便將入學時間推遲一年,至於孟天燁,聽賢王妃的意思,應是打算讓他同莞兒一起。
此刻,賢王妃正與孩子們跪在謙貴妃面前,聽謙貴妃無比刻薄的字字句句。
這是唱哪一齣兒?
納蘭初心裡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除了認孟天燁的事情沒提前和謙貴妃說外,賢王妃沒招惹她吧!且這件事情,她不是也利用沫兒和賢王妃鬧了一場麼?
老是折騰她們這些兒媳,這老女人是有病呀!
不過,現在自己倒是安全了,她有孩子,就算謙貴妃仍舊討厭得想要殺了她,也不會不顧及肚子裡的孩子。
納蘭初走入殿中,行了個挑不出話的禮。謙貴妃看了她一眼,面上沒太多感情,目光漸漸移向她肚子時,雙眼神色卻變得複雜起來。
納蘭初故意捂住肚子,謙貴妃微怔,隨即讓納蘭初坐下。
納蘭初也不客氣,坐下後,看着委屈而堅強得讓人心疼的賢王妃,慢慢道:“母妃,三嫂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謙貴妃厲聲對賢王妃道:“還不起來,丟人現眼。”
賢王妃忙將兩個孩子扶起,她的心異常不滿,謙貴妃懲罰她也就罷了,還不放過孩子,心中的怨越來越深,卻還是忍着。她牽着孩子坐在納蘭初身邊,對納蘭初看過來的關切眼神,她輕輕一笑,彷彿對剛纔的一切毫不在意。
殿中人無話,謙貴妃慢騰騰地喝茶,非常耐心地等五公主起牀來用膳。
不一會兒,五公主帶着宮女們歡喜到來,按禮節和衆人見禮後。見殿中有個她從未見過的小娃娃,五公主愣了會兒,纔想起他便是三嫂認養的庶子。
五公主向孟天燁招了招手,“小天燁,到姑姑這兒來。”
孟天燁有些害怕五公主,面上的不安表現得淋漓盡致,小身子下意識貼向賢王妃。
納蘭初暗歎孟天燁,五公主要你來,你卻表現得好似五公主要吃了你一般,畏畏縮縮得躲在賢王妃身後,不用說,謙貴妃肯定生氣。
不定不止怒孟天燁,還遷怒賢王妃。
果然,殿中響起了謙貴妃刻薄的話,“天燁,玉兒叫你過來,聾了?”又指着賢王妃道:“一個聾子你也認,將賢王府當成什麼?”
賢王妃緊攥着拳頭忍了忍,輕聲對孟天燁道:“燁兒,去姑姑哪兒。”
孟天燁點了點頭,正忍着害怕朝五公主走來,卻不防謙貴妃一聲厲喉,“不用了,渾身一股小家子氣,成不了大事。”
孟天燁委屈得紅了眼睛。
剛纔的一幕雖讓五公主心有不爽,但孟天燁的委屈模樣卻讓她心有不忍,她不去看母妃盛怒的表情,忙走去將孟天燁抱在懷中,輕聲哄道:“小燁兒別哭。”
這一刻,納蘭初突然覺得,五公主人還挺不錯的。
只是爲毛對自己那般,納蘭初表示很鬱悶。
女兒這樣說了,謙貴妃便沒說什麼,狠狠地瞪了賢王妃母子三人一眼,然後早膳。
宮中的早膳很豐盛,不論品種還是營養搭配都是頂級的棒!
饒是納蘭初已經吃過幾次,但這次一見,還是憋不住胃。即便努力維持着外人眼前的形象,故意將吃飯速度降下幾分。但總體的吃飯速度相比起一桌子人的細嚼慢嚥,納蘭初仍舊覺得自己是從災荒之中逃出來的人。
這一連串的舉動,看得謙貴妃直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