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初一見孟玥,忙對孟玥哭道:“玥,爺爺執意要我殺女兒,怎麼辦,我勸不了爺爺。你口才好便去勸勸,爲我們女兒贏條生路。”
孟玥沿納蘭初牀邊坐下,掩下雙眼中的沉痛,柔聲說道:“初兒,你見了昊兒麼?”
納蘭初搖頭,“聽說你救出了他,他身上的毒也已經解了,包子無事,我也就心安了,可女兒怎麼辦?玥,女兒不能有事。我還想看你一手抱個孩子的模樣,玥,我們女兒不能有事,有時候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還和我鬧脾氣,讓我孕吐……”
納蘭初的哭聲越來越大,提起女兒已是話不能自矣。
孟玥輕輕撫平她的背,“孩子才兩個月,初兒,只要有你,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房間猛的靜了下來,原本充斥着的抽泣彷彿定格在撕心裂肺之時。納蘭初不可置信地盯着孟玥的眼睛,雙眸變了又變,最終化成冷寒,她啞聲質問:“爲什麼?她是我們女兒。”
孟玥沉眼,只道:“初兒,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這就是說,孟玥打算犧牲女兒了!
她沒有想到孟玥會做這個決定,或者說,她想到卻一直不敢面對。她愛女兒,孟玥也愛女兒,然而孟玥對孩子的愛卻沒有對她的愛深。
所以,在她與孩子間,孟玥選擇了她。
納蘭初突然大笑一聲,看向孟玥的眼睛充滿了苦意。孟玥選了她,但她卻是要選孩子……
既然給了孩子生命,便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地殘忍拋棄!
“孟玥,救孩子!你期盼這個孩子已久,昊兒也念了多時,而我懷了她兩個多月,更是不能放棄。”
孟玥沉臉道:“初兒,我只要你。”
右手慢慢伸向她的臉,想擦去她如河水決堤般的眼淚,卻不防被納蘭初狠狠打開。
納蘭初苦笑道:“玥,讓孩子活吧!選了孩子,我能過七個月,這樣我們能和孩子一起待七個月,然而若讓我活,孩子則會立刻沒命。玥,選孩子對我們都好。”
看着孟玥至始至終沉着冷峻不動搖的臉,末了,納蘭初補了句,“玥,若你選我,孩子死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孟玥嘴角閃過一絲暗嘲,沉聲道:“即便永不原諒,我也只要你。”
明明很催情感人的一幕,然而納蘭初卻只覺得胸腔裡一把怒火燒來。腦子一片混亂,不去想孟玥對她的情有多深,不去想下這個決定時他的心有多痛,只是想着女兒不能有事。
她發瘋了般將手邊東西扔向孟玥,狠狠地向他砸去。
孟玥按住她已瘋了的身子,厲聲道:“你冷靜些,孩子沒了便沒了。你若有事,即便有孩子我也不疼。”
納蘭初使勁掙脫,然後在男子的大力之下絲毫動彈不得。
沒了她,有孩子他也不疼?納蘭初的眼睛裡多了絲怨恨,也就是說,她去了,他便不會疼愛生下的女兒。
孟玥低聲補了句,“初兒,若沒有你,昊兒我也不疼,任由他自生自滅,所以你給我活着,陪我到老,這樣我便能一直寵孩子。”
納蘭初搖頭道:“玥,你偏我。”
孟玥嘗試着將手放在她的臉上,她意料之中的沒有動彈,任他的手在她臉上游走,她緊張地帶着忐忑看着他,害怕他真如口中所說一樣這般對孩子。
愛又多深,隨愛而轉化的恨便有多強。
她不想孟玥將對她的愛轉化成孩子的恨。
“玥,你是騙我的,是麼,包子你疼了三年,是你的親骨肉,你怎會因我而對他不好?我的事情與昊兒無關,我走後,你不能那麼對他。還有女兒,她是我留下的生命,你要疼愛她,讓她過最幸福的生活。”
孟玥卻諷聲幽幽,“因爲你,我纔對她們好,若沒有你,她們什麼都不是。”
納蘭初猛地擡高了聲音,“她們是你僅有的孩子。”
“因你不想我碰別的女人,所以我沒別的孩子,但若沒有你,我的孩子會只有他們?”孟玥淡淡道:“所以,初兒,你若離開,即便留下女兒,也只是留下女兒和昊兒一起受苦罷了。”
納蘭初的腦袋一片空白,孟玥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只有她活着,只有她選擇看着女兒死,昊兒纔能有好日子。若不然,昊兒和女兒都不會好過。
納蘭初斜眼看着孟玥,如看一個陌生人一般。而他的雙眸卻從沉痛中恢復了平靜。
他想抱她,但她猛地掙開他的手,下意識將案上的茶杯忘他臉上一扔。
孟玥沒有躲,砰的一聲,杯子順着鮮血從他臉上滑落。
孟玥沒理額頭上的傷口,只淡淡道:“初兒,想清楚。”
納蘭初恨恨地從牙齒縫中擠出了一個字,“滾。”
如今她需要冷靜,將意思告知了她,孟玥便不再打擾她,慢慢出門。
看着他鮮血直冒的頭,房門口的衆人面面相覷,都想叫他處理一下,然而勸說的話都說不出口。
謙貴妃的眼睛裡滿是疼惜,屋中之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暗道納蘭初還挺識趣,倒也是個能爲孩子想的,她自是無比贊同犧牲納蘭初成全孩子,但這話在孟玥面前,卻要少說。且納蘭初竟還傷了玥兒,想到這裡,謙貴妃一片惱怒。
賢王輕輕拍了拍孟玥的肩,沒說什麼。
孟玥沉吟,“三哥,我們走走。”
賢王點頭,兩兄弟沿着恪王府中最熟悉的那條路漫步。
“三哥,這條路我們走了多少次了?”孟玥眼帶疑惑,淡淡問道。
賢王搖頭,“不知,自你開府以來,數不盡了。”
前方的道路上有一棵小數,才發芽,枯黃衆樹中冒出翠綠的新枝,也算奇見,此刻的小樹枝莫約昊兒的身高,孟玥不由得將手撫上那翠綠的頂峰嗎,柔聲道:“三年後,那孩子也會這麼高吧!”
孟玥的臉上含着眷戀的傷痛,事實已成,然而他卻像是不敢承認一般,看着小樹苗的興興盎然,他想到了幾年後的女兒。
爲救初兒殺了她,孟玥不忍,卻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賢王看着眼裡,也他勸納蘭初的話權他,“六弟,你與六弟妹還會有孩子的。”
孟玥苦笑,“再有,也再不是這個。”
即便以後還會有,但這一個,沒了便永遠沒了。新不復舊,都是獨一無二。
賢王嘆口氣,“儘管你與六弟妹說孩子如何如何的,但三哥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即便六弟妹仍舊選擇犧牲,你也會傾盡所有對兩孩子好,剛纔的話,不過威脅。”
是啊,不過威脅。
孟玥彷徨着眼望向天邊,這一刻,他看不到自己和初兒的未來。
若初兒仍要犧牲,他必阻止,而阻止後的結果便是,孩子死,初兒活,但孩子會成爲他們兩心上永遠的痛,以至初兒恨他終身。
帶着恨的相守,就如前世一樣,儘管相守,卻會存有永恆的痛的缺陷。
但這又怎樣,比起沒了初兒的孤獨,即便是痛,他也要相守。
孟玥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三哥,我不會真對孩子狠心,但眼下初兒誤會更好,在她沒脫離危險之前,你不得告知她我的本意。”
賢王點頭應聲,“六弟放心。”
如今初兒見着他便很激動,雙眸中源源不斷地恨意讓他驚心,但卻又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爲初兒的情緒穩定一些,孟玥便先不見她。
兩兄弟坐在涼亭中,像以前一樣,鬱悶之時便喝酒聊天。
記憶中,賢王青梅竹馬死的那一次,孟玥便陪賢王喝了幾杯。那一次,眼前的驕傲男子竟落下了輕彈之淚。
還記得賢王含淚的那張臉,那一刻,絕世風華再不復返。
然看他現在,儘管傷痛已然過去,但孟玥不住在想,若那女子仍活着,三哥會不會幸福許多。
孟玥想了很久,驚覺不管那女子是否活着,但如今的三哥真真切切不幸福。
孟玥又不住想到納蘭初,他殺了孩子,初兒會恨他,他和初兒都不會幸福。
不,他要初兒,要兩人都幸福。
初兒要活,孩子也要活。
初兒想要看他抱昊兒和女兒,他也要看。
初兒和女兒都要活。
孟玥放下酒壺,利索走出涼亭,賢王問他去哪兒,他道:“地牢。”
當時納蘭初引火*與林爵同歸於盡,火苗點燃之際,孟玥飛快抱着納蘭初,將那火引上自身。同時,林爵被恪王府中暗衛所擒,秘密關押在地牢中。
林爵之事明帝並不住,或者說,知道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初醒來之時,納蘭初母子的選擇中,孟玥關心則亂。但如今的他眉峰冷峻,已恢復了平日的意氣風發。
賢王知道,母與子的兩全,大概孟玥已有計較。
地牢中的林爵渾身傷無數,納蘭初身上的火自也殃及了他,髮絲被燒了一半,額頭上毀了一塊肌膚。
孟玥與賢王來時,牢中暗衛正向林爵潑鹽水。
綁在十字架上的男子卻只悶哼一聲,脫下劇痛帶來的尖叫,將臉偏至一邊,絕強般不去看孟玥與賢王身影。
孟玥淡淡道:“林侍衛長,與本王做個交易。只要王妃母子活下,本王便幫你解決太子於張晚晴的威脅。”
林爵渾身一震,緩緩擡眼。
“若說你是太子的人,倒不盡然,你只是受太子的威脅。英雄難過美人關,正如王妃是本王的軟肋,張晚晴也是你的軟肋,本王不與你追究爲何世子的毒已解,王妃卻沒解,只道一句‘太子在本王處的東西你沒拿到,若沒本王相助,張晚晴必定喪命’,此交易與你我二人都好,林侍衛長考慮一番。”
林爵沉眼細想。
太子用張晚晴威脅他,讓他不得不向恪王處取東西,然而當時酒樓中,恪王不信他話,那東西只交了一半便無後文,如今恪王妃已不再他手上,要從恪王處取回那另一半實屬天方夜譚。這麼想來,與恪王交易倒還算上策。
恪王的能力他不懷疑,有他相助,晚晴應能徹底擺脫太子。
然而,林爵卻不確定另一件事。
當日茅草屋中,晚晴對昊世子的感情他看在眼裡,所以便給昊世子的解毒藥是真的,但因對納蘭初奪恪王的憎惡,便給恪王妃吃了假藥。
而如今再讓恪王妃吃他手中的解藥也爲時過晚,瞧恪王的臉色,他應是清楚。
時間延誤,林爵身上的解藥對納蘭初已沒了用,恪王卻要與他交易?
林爵是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交易的價值。
孟玥沉聲道:“五年前,林侍衛長山上遇險失蹤,失蹤兩年,這兩年裡去了哪裡,林侍衛長自個兒清楚。”
林爵一驚,下意識道:“不行,殿下之見在下不能從。”
孟玥微冷了聲音,“林侍衛長還在隱瞞,但本王卻早已知曉你與齊王母族的淵源。”
林爵本就蒼白的臉瞬間煞白。
孟玥繼續道:“齊王母族有一族親是苗疆望族,世世出毒物,代代有神醫,蠱與毒足以令天下人聞風喪膽,林侍衛長五年前失蹤,三年前回京,這兩年裡你在哪兒,本王早已知曉。苗疆的毒門,倒是一個完美的地方,能遮風避雨容身,也能學本事。”
孟玥話話之際,林爵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眉峰死死擰着,無比糾結之後,想到張晚晴那明媚的笑容,半晌,終是點頭,“我能讓苗疆的人親手救恪王妃,但恪王別忘救晚晴。”
“王妃母子能活,張晚晴便能活。”
林爵想了想,又道:“苗疆與靖安路途遙遠不說,其進苗疆途中有大量陣法與毒物,外人進去,至少需三日。然王妃的毒三日內必解,如今已過了一日,只兩日去苗疆必定趕不及。”
孟玥沉吟,“不一定去苗疆,這一代的苗疆傳人個個都很出師,而其中一人便在大奉齊王府,姓於名阜。”
“原來恪王殿下早便想好去大奉,而非苗疆,倒是林某白顧慮了一場。”
孟玥淡淡看了他眼,說道:“靖安京城到大奉京都,快馬加鞭需小半日,而馬車,則也只需一天。王妃的毒已過了一日,加之行程的一日,至大奉京都也還剩一日,一日的時間,相信林侍衛長有辦法讓於阜出手相救。”
林爵苦笑,有無辦法不都要做!
三年前他在苗疆與於阜結了點仇,這一次,爲了晚晴,他要低聲下氣了。
出了地牢,賢王知孟玥已做好決定。沒有阻止,他伸了拳頭,孟玥將手覆上去,輕輕笑道:“三哥,這一次,我會帶初兒去大奉,父皇那邊便又要麻煩你了。”
賢王面上嗔怒,眼底卻沒有一絲怪罪,“你麻煩我的事情還少麼,不過放心,你放心去。昊兒三哥會接入府中讓你三嫂照看,母妃五妹你也放心,有三哥在,父皇還動不了她們。”
“若這一次……”
賢王立刻打斷他的話,沉聲道:“胡說什麼,不許亂想。”
孟玥笑笑,卻還是說道:“不管如何,我都會護初兒安全,若這次我回不了,希望三哥善待初兒和孩子們,別人母妃遷怒她們。”
賢王沒再訓斥,頓了頓沉聲道:“好。”
孟玥進孟天昊房間時,孟天昊正在熟睡,還沒醒來。
屋中下人瞧見孟玥,正要行禮,孟玥卻揮手讓其告退。
他慢慢走到孟天昊身邊,幫孟天昊蓋好剛踢了的被子,舉止神色皆是溫柔。他坐在兒子牀邊,看着兒子香甜的睡顏,不由想起兒子曾經的每一個笑臉,甚惹他憐愛。
記得初兒爲救昊兒,將他扔到管道中,那管道髒兮兮的,也不知道暗衛找到他時,昊兒身上是何光景。
孟玥獨自發笑了會兒,面色便漸漸淡了下來。
若這次他回不來,若他回不來,希望三哥能庇護昊兒長大。願昊兒一生安好!
孟玥沒叫醒孟天昊,在兒子房間待了會兒,便立刻去找納蘭初。
出發大奉刻不容緩,時間不等人,他遲疑不得。
再見納蘭初時,她又已哭了幾次,雙眼紅腫的驚人,霎一時間瞧見她,傷悲的眸中滿是憤怒,指着他罵道:“孟玥,你他~媽的不是人,虎毒還不識子呢,你她嗎的給我滾!”
屋中三婢與賢王妃都有尷尬,謙貴妃早已離去,五公主憤憤道:“六嫂,六弟要犧牲孩子也是爲你,你狼心狗肺還是怎的,怎麼不識三哥好心?照我說,就該讓你犧牲選我侄女活,無奈六哥堅持。讓你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納蘭初的冷眸轉向五公主,憤憤道:“你也給我滾!”
五公主面上更怒,“你……”
賢王妃忙勸道:“五妹你先避避,聽話。”五公主雖說的有理,但情急之下納蘭初衝動也是情理之中,且納蘭初本就沒錯。別說納蘭初,便是她自己,誰要想傷害孩子,她也是要與他過不去的。五妹到底沒孩子,不知還有離去是件怎樣的痛。
“憑什麼讓本公主離開。”五公主不依,對孟玥道:“六弟,你看她……”
孟玥朝五公主搖了搖頭,低聲道:“你先出去。”
五公主狠狠剁了幾下腳,十分不服氣地離去。
賢王妃屋中婢女使眼色,與孟玥說了聲,便帶婢女都離開。
“你還來幹什麼?滾,賤人,我孩子沒這樣的父親。”納蘭初冷冷道。
孟玥知適才說的話將納蘭初傷慘了,他輕聲哄道:“剛纔是我的錯,初兒,日後我絕不提傷孩子的事兒。”
納蘭初微愣,冷聲道:“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你他~媽的該不會是想穩住我吧!”
孟玥搖頭道:“不是,剛纔我關心則亂,沒想兩全的法子。如今已想好,你與女兒或許能兩全。”
這也就是說,她與女兒都能活?
納蘭初心頭一喜,忙追道:“你說清楚。”
孟玥將心中打算一一說出,納蘭初即刻答應。
去大奉或許她和孩子都能活,但不去,卻只能活一個,而孟玥又堅持要她,也就是說,不去大奉孩子必定會死。
如此比較,她自是要隨孟玥去大奉一次。
出發之前,納蘭初和孟玥又看了眼孟天昊。大牀上的小身體睡得正香,她不住紅了眼睛,大奉京城的爭鬥比之靖安有過之而無不及,此行是吉是兇且有兩說,願她和孟玥都能平安歸來。
大奉京城。
兩架馬車一前一後行駛了一天,孟玥與納蘭初在前一輛,林爵身上有傷,到了大奉還要靠他說服於阜,因此,便也給他安排了輛車。
孟玥身上有傷,步庭帶恪王府中最精銳的暗衛護送倒也無事。三婢中納蘭初帶了白廂,她略懂一點醫術,又有武功,自是最適合一路隨行。
馬車內,在孩子的事情上,納蘭初與孟玥達成協議的同時,卻在鬧矛盾。
孩子與自己的選擇,納蘭初知道孟玥全是爲自己,但她心頭就是止不住憤怒,她不敢想,若孩子真沒了會怎麼辦。
痛徹心扉吧!
一看到孟玥這張臉,納蘭初便止不住憤怒。明知這件事情上,自己是最無憤怒立場的人,但她仍舊不禁冷眼。
大奉偏北,路途中空氣中的冷意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孟玥給她加衣,她卻一手打掉,冷聲道:“不用你關心。”
孟玥輕嘆口氣,馬車中的氣氛愈來愈沉,納蘭初擡眼,這才注意到孟玥身上比她穿得還少!她鼻子一酸,愈發對自己的無理內疚起來,小聲說道:“你先穿衣吧!”
孟玥低笑一聲,“初兒,不惱了?”
納蘭初咬牙道:“我是怕你病倒,你要倒了,我找誰照顧我。”
孟玥伸手抱着納蘭初,柔聲道:“初兒,你惱我吧!女兒的事情確實是我不對,不說你,便是我也惱我自個兒。”
“別說了,我知道你只是爲我好,日後別再這樣了,你不知道你想殺女兒時我的心有多痛。”
孟玥沉聲道:“我知道。”
同是兩人的女兒,她有多痛,他便有多痛。而相比之下,他作爲執刀的劊子手比她更痛。
想到這裡,納蘭初突然覺得,自己對孟玥的責罵多麼十惡不赦。這件事情上,她實在不該怪他。
納蘭初掙脫開他的手,在孟玥的愣神之際讓他脫衣。
孟玥低聲阻止,“別鬧。”
納蘭初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只是給你擦藥,當時我引火*,你撲上來抱我,我清楚的看見你身上燃了好一片火,你只爲我身上滅火,卻沒管你自己。”
說着,納蘭初的心愈來愈酸,“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孟玥依言脫衣,經過太醫的初步處理,渾身的燒傷問題倒不是很嚴重,但即便如此,入眼之景也甚是觸目驚心。
納蘭初的手在他身上輕輕撫摸,淚水不住流上他的背,孟玥剛要說話,納蘭初便打斷了他,“別說你不疼,我他~媽的都看到了,你怎麼這麼不顧惜自己。你想過若你死了我怎麼辦,包子怎麼辦麼?我們倆死在一起也就罷了,可包子怎麼辦?”
納蘭初的哭聲愈來愈大,孟玥嘆口氣,“初兒別哭,我這不是沒事麼?”
納蘭初卻哭得更厲害,“沒事沒事?你就說沒事,敢情這些危險你都能僥倖是不?要真有哪一天你沒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
“真有那一天,三哥會照顧你們。”
納蘭初狠狠朝他傷口一打,恨恨道:“誰要他照顧,我和孩子們只要你。”
孟玥悶哼一聲,笑着將納蘭初抱在懷中,輕輕道:“好了,我知道了,這一次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
“上次在祖宅,你也說不會,然這才過幾天你便不乖了?”納蘭初抹了把眼淚,“我不會再信你的話,孟玥,你個騙子。”
孟玥安慰納蘭初一番,便開始擦藥。
納蘭初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的在他身上抹藥,生怕將他弄疼,擦完藥,想起孟玥這渾身傷的來源,心頭又氣又酸。又朝他牢騷了一頓。
至大奉時,孟玥的心情好了許多,步履間似乎含着春風,扶着納蘭初一起進了京都的別院。
納蘭初問:“上次見到於阜時,瞧着這人也不很近人情,你說林爵能成功說服他麼?”
“不一定,不過初兒放心,若林爵不成,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便是。”孟玥沉聲道。
那倒是,於阜爲齊王做事,宋青在也齊王府,林爵不成大不了讓宋青幫忙。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麻煩宋青,她在齊王府也不容易。
問孟玥意思,他也是這麼想的。
說曹操曹操到,納蘭初剛提宋青,便見宋青快速進了旁邊的宅院。
與孟玥對視一眼,孟玥會意,兩人忙進自己別院聽牆角。
另一邊,宋青與一男子面對面坐着,男子面色俊美,然而一雙腿卻不很利索,他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看向宋青時嘴角含笑。
納蘭初皺眉,想着宋青與大奉齊王和太子的糾葛,本以爲這男子是大奉太子,但見到臉時才覺不是。看這面相,熟悉之間卻想不起他的身份。
孟玥在旁提示,“鳳傾長公主和護國公的嫡子秦燁,齊王妃的同胞兄長,也就是宋青的親哥哥。不過現在,宋青應該不知她的身份,也不知秦燁是她兄長。”
納蘭初點頭,她就說這男子面相熟悉,原來是自己看過齊王妃的畫像,記了齊王妃的臉,便覺這男子熟悉。
這時,便聽宋青道:“燁世子,約宋青來此做甚?”
“你放心,閒來無事只是聊聊。”秦燁低聲道:“我不會害你。”
不會害她?聽這話……納蘭初立馬問孟玥,孟玥遲疑點頭,“嗯,如今秦燁應是知道宋青的身份。”
也就是說,秦燁知道宋青的身份,但宋青自己以及其他人外人並不知她的真實身份。納蘭初再聽。
宋青輕笑了聲,說道:“想害宋青的人多了去了,燁世子若想,不用藏着掖着。”
秦燁皺眉,宋青又笑,“明寧郡主爲在下所傷,難道燁世子不想爲你妹妹做主,給在下一個教訓?”
前些日子,明寧郡主因宋青斷腿,傷勢甚重,太醫診斷三個月內不得走動。當時宋青被禁衛軍扣押在天牢,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被齊王弄了出來。此事距今不過十天,明寧郡主爲鳳傾長公主與護國公小女兒,她傷得重,外人都在猜測護國公府會如何對付宋青,聽說有人還爲此開賭局,設賭注。
秦燁身爲護國公世子,明寧郡主的親兄,能不爲她出頭?
然而秦燁只問:“爲何傷她?”
宋青面上閃過諷笑,“她險些要了我女兒的命,燁世子,你說我爲何傷她?權貴的眼中,我和女兒的命都不值一錢,要我們死就如碾死一隻螞蟻般輕鬆,但宋青卻想說,宋青命賤但比螞蟻硬,人要傷我,我必討回。當然,這些在不食人間煙火的明寧郡主眼中,似乎並不能理解。”
秦燁面上淡淡道,沒絲毫怒意,只道:“你不該傷她。或者說,你不該傷得這般明顯。”
本以爲他會放狠話什麼,不想他竟這般說了一句,宋青微愣,面上疑惑驅之不散,“什麼意思?”
“宋青,我的意思你懂,你只是不信我會棄親妹而對你好,你放心。既說了不會害你,便不會害。”秦燁道。他有兩個妹妹,關係較親的卻在六年前已死,所幸她以宋青的身份重生回來。而剩下的那個……秦燁冷笑,妹不像妹,兄不像兄。
他輕聲道:“你想對付她,只與我說便是,簡單的事情本不必弄得複雜。然而,經你這番報復,父親母親怕是不會放過你,父親年少有爲,如今已是一代權臣,母妃當年的權傾朝野自不必說,惹了她們不是,即便我有心護你,你以爲你能活過幾時?”
秦燁會護她?宋青想到明寧郡主那張不可一世的臉,秦燁口中的相護她不信。話說得好聽,但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些人精中,又有哪個是真心對她,即便是齊王,她也不很相信。
再看秦燁這張臉,隱隱能看出明寧郡主的模樣,宋青冷笑,幫她?該是幫他親妹吧!
宋青心裡雖如此想,但面上道了謝,人家說護她,不管是真是假,先道個謝禮貌一番。
秦燁面含苦笑,“不信?”
宋青沒有說話。
又聽秦燁自言自語:“罷,不信也罷!”
宋青卻看了看天色,說道:“燁世子,宋青還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醉心樓?”秦燁皺眉道。
醉心樓是京都最大的妓院,宋青點頭,“嗯,應護國公之邀,想來會因明寧郡主事兒報復我。”
依照父親對小妹的疼愛,秦燁知道他必定報復宋青,但父親疼愛小妹卻對大妹厭惡,秦燁想了想,此時自是不該向父親說出宋青身份,她的身份牽扯太多,不止父親母親的仇恨不得解,恐怕京都多方勢力會容不下她們母女。
秦燁思忖間,拍了拍手,親隨本來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宋青。
宋青疑惑,秦燁示意打開盒子。
盒中只放了塊玉佩,宋青更是疑惑,秦燁道:“帶上它,父親便不會爲難你。”又補了句,“這是我的玉佩。”
宋青暗暗癟嘴,護國公是秦燁的父親,看到秦燁帶着他的玉佩自是會留情,但又不是自己的父親。會留情自己麼?宋青不信,但秦燁一番好意,她也沒拒絕,又道了謝,正擡腳,又聽秦燁道:“別信齊王,若能,便儘快脫離齊王府。”
宋青不多說,這是她的事情,不用他管。
又要走,不防秦燁又道:“且慢。”
這一次,宋青直接重新坐下,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
秦燁笑了笑,說道:“玉佩不用還我,就當……送給知曉的。”那孩子都五歲了,他竟然一次禮都沒送,這玉佩伴了他二十幾年,送給知曉正好,且送給知曉,等同於給宋青。
宋青忙拒絕道:“太貴重的東西,知曉承受不起。”
“不,她能。”
宋青還要拒絕,秦燁卻道出一番話堵了宋青的口。一時間宋青語塞,又想既然秦燁執意,那她便收下,不收白不收。
宋青走後,秦燁朝宋青的背影望了良久,就是啓程回去。
納蘭初輕聲道:“這兩兄妹對話還真有趣,兄長要護妹妹,妹妹卻擔心兄長笑裡藏刀,有趣,有趣。”說完,又低聲嘟囔,“醉心樓?青樓?”
孟玥斜睨她一眼,“別打那主意,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納蘭初笑道:“玥,還是你瞭解我,一聽我說話便知我想去逛逛,玥玥,你就同意吧!如今林爵去找於阜去了,即便我和你待在宅院裡也沒有意義,還無聊,玥,陪我去看看。青樓宋青也去,聽秦燁之話,宋青似乎有麻煩,我們去看看,不定還能幫幫宋青,爲以後包子追知曉打基礎。”
孟玥定定地看着她,睿利的雙眼伴着強大的氣勢,讓納蘭初的身子不由一縮,她立即擺手:“好吧,我承認我不是很想幫宋青,只想去看熱鬧,順便調戲妓女。”
孟玥還是不依,納蘭初又撒嬌,半晌,孟玥嘆口氣道:“青樓豈是女子該去的地方。”
“那宋青不就去了?還有那麼多的青樓女子,沒有她們,哪來的男人天堂。”
在納蘭初充分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後,孟玥終是同意,兩人喬裝一番,便往青樓趕去。
青樓一行,納蘭初男裝打扮,與孟玥並肩而行,活像一對。
當然,考慮到青樓對男人的刺激,納蘭初也是很保護自家男人的,無時無刻不護着自家男人被人撲倒,爲此,出門之前,還特意往孟玥左手上抹藥,做出皮膚潰爛之跡。納蘭初牽着孟玥右手,樂滋滋地往青樓奔去。
但很快,納蘭初便嚐到往孟玥手上塗藥的苦果了。因爲人家見孟玥的手這樣,恐有傳染病,妓女們便連納蘭初也不來勾引,連個媚眼都不拋!
納蘭初有些苦惱,見孟玥低笑,輕輕打了她背一笑,咬牙道:“你就偷着樂吧,可苦了我,這樣的青樓,沒妓女勾引還有什麼可逛的!”
“嗯,的確沒什麼可逛的,既如此我們便回去。”
納蘭初立馬反駁,“那怎麼行,不行不行,沒女人勾引我也要逛。我看妓女勾引宋青。”
話雖如此,但其實,妓女是勾引不到宋青的。
醉心樓宋青來過幾次,樓中地形已經摸清楚,此次輕車熟路便見到護國公,她推開門,隔間中幾人熟悉幾人生疏。
隔間中的人都是大奉頂級權臣,如權傾朝野的護國公,如深居簡出卻在大奉舉足輕重的昌國公,又如現今禁衛軍統領、出自太子母家濟寧侯府二公子趙恆,再如……齊王。
齊王也來了,倒讓宋青幾分詫異。
還有幾個生面孔,宋青雖不認識,但齊王在此,她的心安了許多。
宋青推開門,輕笑着給衆位一一行了禮。齊王微微皺眉,淡淡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趙恆永遠是那個看似紈絝子弟、卻最腹黑到極限的貨,此刻笑道:“來青樓,自是爲女人,齊王殿下說這話,好似沒玩過女人一般。”
“趙大人尚未娶妻便妾室成羣,倒不知這次來竟不要女人,本王好生詫異。”齊王淡淡道。
趙恆笑道:“不用詫異,恆已將青樓的頭牌都已玩遍,至於其他,怪看不上眼的。”
“你嫌醜?”
趙恆點頭,“除卻巫山不是雲,見了美便看不去醜的,此乃人之常情。”突然間,他話鋒一轉,“若說大奉最美,還屬你齊王殿下之妻,若我得那美人,必終身不娶妾,然你齊王倒好,府中妾室成羣,這算哪樣兒?”
趙恆是太子表兄,也是太子座下心腹,常與齊王不對盤,兩人交鋒無數,衆人已是波瀾不驚。
然而這次,護國公卻冷聲斥道:“趙恆,莫要口出污言,小女名聲豈容你毀?”即便他再不喜長女,但也是自家人,讓趙恆口出侮辱,丟他的臉!
趙恆冷笑一聲,“原來護國公還記得那是你女兒,恆以爲,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承寧郡主自成齊王妃後,你便與他斷絕關係了呢!”
說完,不理會齊王即將的冷諷,也不理會復護國公即將來臨的怒眼,他起身,慢騰騰地走到宋青身邊,伸手便要觸碰宋青的肩膀。
宋青下意識一閃,趙恆的手一空,面上沒到眼底的笑容卻絲毫不變,“宋青,本官先走了一步,你若能平安走出來,不防與我喝上兩杯。”
齊王在此,宋青自是不便應話。
趙恆又挑釁地各看護國公齊王一眼,張揚離去。
這就是趙恆,出身實權世家,中宮皇后坐鎮,與太子情同手足,個性張揚卻不失分寸,腹黑狠辣讓人心懼,出口毒蛇如齊王,好美人如八輩子沒碰女人的惡狼。宋青眼中的他,是一個極難對付卻百年難遇的對手。
宋青進屋,身份的原因,屋中沒她位置,剛纔趙恆插嘴沒回齊王的話,此刻,宋青答道:“應護國公之邀來此,倒不知護國公邀宋青來此所謂何事?”
齊王看向護國公,淡淡道:“邀本王府中之人,不知護國公有何指教?”
“她宋青是何等人,指教不敢,不過討個說法。”護國公冷聲道:“小女之事,便請宋青給個說法。”
宋青想說那女人落下腿患不過咎由自取,可若這麼說,必定落下話柄。即便有齊王相護,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宋青想了想,便委婉道:“明寧郡主之事宋青抱歉,一時失手傷郡主金體,實非宋青所願!”
“說得好聽,然而小女的腿豈能就此作罷!”護國公冷哼。
宋青感覺頭有些大,齊王淡淡道:“護國公想如何?”
“以牙還牙,老夫也不是無禮之人,既傷了小女的腿,那便拿條腿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