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初徑直走到孟玥身邊,恭敬地站着,十足的下屬姿態。
孟玥看了她眼,說道:“聽暗衛說,是你的計謀?”
納蘭初點頭稱是。
抓黑衣人之事確實是她的計謀,事情回到納蘭初沒追上黑衣人,與暗衛對話時。
當時,納蘭初說:“你們護我安危,所以不繼續追黑衣人,只留在我身邊。那麼同理,黑衣人來侍郎府自然不是玩玩,定是爲探王爺與顧侍郎的談話,所以,那黑衣人還會回來。而我們若要擒拿他,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說這話時,納蘭初便知道這黑衣人必定正在偷聽。
怎麼知道偷聽的?那是因爲,黑衣人既然爲探孟玥與顧侍郎的對話而來,就絕對不會空手而回。
而納蘭初的話分爲兩部分,前半部分是真,而另一部分‘要擒拿他,只需守株待兔便可’則是假的,此話只爲掩黑衣人耳目。
沒有人的智商低得會讓人空手套住,自然,黑衣人也不會。
正廳經他被發現一事後,防備必定加強。黑衣人不會找死地再去正廳探,因此,黑衣人若想知道孟玥的談話,只能另尋他法。
所以,納蘭初就計劃引他去找其他方法,計劃的同時,將黑衣人幾乎所有可能有的顧慮都考慮了。
害怕孟玥暗衛?
沒事,納蘭初親自吩咐每一個暗衛的行蹤,又恰好讓他知道暗衛都分佈在哪裡。
不敢去書房?
沒事,納蘭初讓暗衛長去門口跪着,因暗衛長屬於孟玥的心腹,孟玥的事情,向暗衛長探知也可。且門口雖說有幾個守衛,但防衛比之正廳,可謂小巫見大巫都算不上。所以,黑衣人即便不敢去書房,也應該有膽子去門口抓暗衛長。
擔心暗衛長功夫比他強麼?
沒事,納蘭初給了暗衛長藥,只要暗衛長服下便能失了武功,猶如一個廢人,一個廢人他還怕麼?
這樣考慮着,黑衣人能不去門口捉暗衛長?
於是,黑衣人經納蘭初非常‘貼心’的‘幫助’,去了門口。黑衣人想將暗衛長帶回去審問,於是,他的手提上暗衛長的肩……
但下一刻,卻反被暗衛長擒拿。
不是說暗衛長失去了武功麼?這反擒拿的手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
納蘭初看着暗衛長,笑了笑,說道:“你反應不錯,挺聰明的。當時,我將藥扔給你時,你便已經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纔沒有服藥,你雖然知道跪於府門有辱你,卻還是按我吩咐,忍辱跪在侍郎府門口。不錯,不錯。”
暗衛長被誇得尷尬,漸漸紅了臉。其實,在抓到黑衣人之前,他並未明白王妃的意思。之所以沒有服下藥,乃是因爲不服王妃懲罰。
當抓到黑衣人時,他才恍然,原來,王妃此舉,是爲抓黑衣人做打算。
暗衛長羞愧自己的小人之心,卻在下一刻,猛然發現,王妃似乎,早就知道他真實想法,之所以如此誇他,不過是因爲此時也在正廳的顧侍郎。
顧侍郎並不知道王妃的真實身份,此刻的王妃是王爺隨從,隨從的身份不高,如何能命令自己?更別說那道命令極侮辱人。所以,王妃便說他是因爲明白了她的意思才忍辱下跪,這般說辭,能使抓黑衣人之事更爲合理。
孟玥打量幾眼納蘭初與暗衛長,便知其中原因。看向納蘭初的眼中,愈發充滿着賞識與欣喜。
納蘭初瞧得奇怪,不就是制定個計劃麼?用得着賞識?
該不會是因爲顧侍郎在此,所以孟玥演戲吧?
納蘭初越想越覺得有理。孟玥賣力演戲,她也配合配合,免得孟玥唱獨角戲。
於是,納蘭初的神色愈發謙遜,頭低的更甚,兩眼望着鞋背,數着鞋上那看不見的灰塵。
至始至終,顧侍郎都在觀察納蘭初與孟玥。
從現在的情況看,這名隨從很是機靈,很得恪王欣賞。這麼看來,若要靠恪王得尚書之位,此人還得進一步拉攏。
“顧侍郎,他,本王便帶回府了。”孟玥指着黑衣人道。
顧侍郎哪敢不應。
孟玥似擡眼看了下天,察覺時日已晚般地說道:“眼下天色,本王需離府。顧側妃許久未回侍郎府,便讓她多待會,傍晚之前回來便可。”
顧側妃是妾,恪王能暗中來侍郎府一探已是恩賜,萬沒有與妾室同回王府之理。顧侍郎點頭應聲。
孟玥深深地看了他眼,“顧侍郎,別忘了本王的話。”
顧侍郎微低着頭,不應,也不拒。
孟玥幾人走後,顧侍郎仍舊處於廳中,站了良久。
幕僚林品臣從屏風後走出,對顧侍郎說道:“大人,方纔恪王道尚書之位即將空缺,想必有意讓大人補上。”
顧侍郎慢慢張開微閉的眼,“靖安的官職,豈是易補的?且不論恪王有沒有能耐讓我填補空缺,便是有,爲何讓本官填補?”
“依品臣之見,恪王絕非池中物,他若想在禮部尚書一職上安插自己的人,也不是沒有可能。”林品臣道:“至於爲何讓大人任職禮部尚書,品臣以爲,原因有二,其一,大人爲顧側妃之父,王爺寵側妃,自然會幫大人一二。其二,大人在禮部任職十幾年,對禮部之事早已熟知,故,大人有能力任尚書一職。”
自己的能力,顧侍郎自是清楚,任尚書之位綽綽有餘,這些年之所以沒有升遷,不過是現任王尚書在禮部及吃得開與自己沒有機會立功。
但林品臣提出的第一個原因,顧侍郎卻在深思。
恪王真會寵愛顧側妃麼?林品臣說寵,恪王那名隨從也說寵,但真是寵麼。
林品臣見顧侍郎面有迷惘,便道:“大人可是擔憂大小姐(顧側妃)的寵,是真,還是假?”
“你以爲如何?”
林品臣道:“品臣以爲,此事爲真。”
顧侍郎皺起眉頭,“若要寵,何必等到現在,她早前嫁進恪王府的四年裡,恪王爲何不寵?”
林品臣笑道:“大人既如此說,看來,那隨從剛纔的話,大人不信?或者說,只是當時信了,後面疑心又起?”
顧侍郎點頭,他當時聽那隨從解釋時,覺得有些道理,但隨後便想,那人是恪王的隨從,免不了聽命恪王糊弄他。
這時,只聽得林品臣道:“大人,品臣覺得,那隨從的話甚有道理,恪王寵大小姐,已是必然。即便恪王寵大小姐之事爲假,但恪王既已向大人透露升遷之意,想必對於大人,恪王存了提拔之意。”
“提拔麼?即便是提拔,那,恪王爲何提拔本官?”
*
馬車內,納蘭初道:“玥,瞧顧老傢伙那樣兒,想必對尚書一職垂涎已久。剛纔你提出尚書之位時,我便看出他面有異動,只是他似乎開始信了我的話,後面不知怎麼懷疑了。嗯,他懷疑我那些話是聽從你的命令而故意對他說,也是理所應當,畢竟我是你的隨從。不過,我看你對顧老傢伙存了提拔之意,爲何?”
“我提拔他,是因爲需要他做一件事。不過如今,顧侍郎還不知道我爲何要提拔他,也不知道我想通過他做什麼事。”
納蘭初想,顧侍郎不知道孟玥爲何提拔,要是不承孟玥提拔怎麼辦?
剛想問,卻又覺得這個問題完全不存在。
孟玥提拔他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顧侍郎會笨到不撿這餡餅?當然不會。
想到孟玥需要顧侍郎做的事情,納蘭初便問道。
“顧侍郎任職戶部,已待了近二十年,對戶部背後的動作比誰都瞭解,若讓他做些假信息,也是比誰都精通的。”孟玥頓了頓,說道:“我急需要顧侍郎爲我做一份假物,但此事事關重大,依着顧侍郎的性情,只有完全成爲我的人,纔會幫我做。”
這也正是,孟玥需要讓顧侍郎信他寵顧側妃的原因。要顧侍郎成爲他的人,短時間內,只有顧側妃得寵,或是懷有子嗣。
納蘭初想,讓孟玥都需要造假的事情,應該比較嚴重。
是誰讓孟玥如此大動干戈,納蘭初的腦海中,猛然想到那張帝王之臉。
納蘭初突然覺得,孟玥今日的做的事情,全是爲她。
她環抱着孟玥,輕輕問道:“玥,今日的事情,是因爲我麼?”
孟玥點頭,“你既然知道些,我便也不瞞你。”
納蘭初尖耳細聽。
“納蘭老將軍的威望已蓋過先帝,當年,納蘭府的輝煌,先帝不能容忍……”
隨後,孟玥講了一個功臣功高蓋主與帝王打壓功臣的故事。納蘭老將軍是功臣,先帝則是帝王。
納蘭初聽完,感慨道:“你開始講的時候,我便知道後面的結局。想着一般情況下功臣都沒有好下場,結果還真是。只是這等狗血而令人悲傷的故事,竟還發生在我爺爺身上了。”
嘆完,納蘭初問道:“那這件事情,和我有何關係?和今日顧侍郎有何關係?”
孟玥道:“聽聞,當年納蘭老將軍出征時,曾在一處礦山駐紮了幾月,而這座礦山,在幾年後,被發現內部已被掏空。”
神馬礦山,竟被掏空只剩一下山殼子?
孟玥解釋道:“是金礦。”
納蘭初一驚,“所以,父皇便以爲我爺爺私藏礦石練成的金子,現在企圖要回金子?”
“的確。”
一整座山,肯定要練出不少金子,明帝惦記着也是合理。納蘭初又問:“父皇要金子,而金子在我爺爺那裡,我是爺爺孫女,你又喜歡我,所以,父皇便想着利用我同時威脅你和爺爺?”
孟玥沒有否認,“所以,我想要顧侍郎假造的那物,也是爲掩人耳目。”
納蘭初有些不解。
孟玥繼續道:“父皇一直以爲,納蘭老將軍有那筆金子,嗯,金子多了,我們便稱之爲寶藏,父皇一直以爲,納蘭老將軍手握寶藏。但不管納蘭老將軍有沒有寶藏,此時,讓父皇以爲納蘭老將軍沒有寶藏纔是上策。”
“所以,你便想利用顧侍郎做假證據?”
孟玥點頭。
得到了答案,納蘭初心下一片憤然,“父皇要金子,自己向我爺爺要去,用我威脅你做甚?”
又緊緊抱着孟玥,紅着眼睛說道:“爺爺一代名將,自然不易屈服於帝王之威。父皇沒有得到金子,就不會放過我是不是?玥,爲了保護我,你定是被逼苦了。”
孟玥摸着她的頭,寬慰道:“初兒,我無事,這件事情,我能應付,也能護你周全。”
說得雲淡風輕,但納蘭初卻聽出了火,她一把推開孟玥,咬牙道:“別說得這麼輕鬆,你能護應付?你能護我周全?你什麼都能?你本事大?你可曾想過,因爲護我,父皇遷怒於你怎麼辦?”
納蘭初反應很激動,孟玥愣然,隨即卻輕笑了聲。
“你還笑?笑屁個笑?”納蘭初抹了把眼淚,掌心拍在他肩上。孟玥卻笑的更厲害。
他合上她的手,另一隻手揩了她的淚,柔聲道:“別哭了,初兒,我知道你擔心我被父皇遷怒,但我是男人,護你,是我分內而甘之如飴之事。”
納蘭初卻哭得更厲害,“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媽的父皇壓根就不在意你專寵誰,他在乎的只是他的皇位。他媽的,金子兵權我家都有,所以,父皇便來惦記了。”
孟玥和明帝的感情不深,明帝被罵,他自是沒有感覺,反而還擔憂納蘭初氣壞了。
其實,初兒說的有幾分道理,父皇根本就不在乎他專寵誰。但因初兒是納蘭老將軍的嫡親孫女,所以,父皇這纔不許他專寵初兒。
因爲專寵初兒,就意味着他可能和納蘭老將軍達成一派。
而一個親王和權臣達成一派,是對皇權的藐視。
所以,哪怕他愛初兒愛到去死,在明面上,也不能專寵初兒。
納蘭初罵後,又回到孟玥懷抱,哭腔着聲音道:“玥,我怕,我怕在這條皇權的路上,你會走不下去。上次你帶包子學武,你說若你有一天不在了,便讓包子護着我,我不要包子保護,我就想要你保護。”
當時孟玥說這話,她沒太在意,反而還想着自己不靠別人。如今才明白那話中的傷痛,其實,靠別人與否,與孟玥沒太大關係。
孟玥輕輕撫着她的頭,他沒有言語,只靜靜地抱着她。
半晌,兩人情動,秀髮垂落,兩人衣衫大敞,遮住緊緊貼至一起的一男一女。
此時,兩人有着身與心的交融。
身上享受着無窮的蝕骨*,而心上,孟玥已向納蘭初坦誠那原本不願坦誠的事情,原以爲初兒知道這些不利於她,但其實,他的初兒本就足夠優秀,就如,在侍郎府抓黑衣人的那個完美計劃,是初兒設計的。
未來是興奮中夾着迷惘,但不管未來是悲是喜,她們都會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