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午膳,依着包子對謙貴妃的喜歡,若無意外,從尚書學放了學,他肯定會去陪陪謙貴妃。
但現在,包子卻回了王府。
這也沒什麼,某天沒去看謙貴妃也說明不了什麼。
可他·媽的,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包子臉上,竟青一塊紅一塊的佈滿了傷。傷是新傷,沒經過任何處理。
納蘭初顧不得問原因,忙讓婢女給包子找藥,又吩咐端來清水,先給他清洗一遍。
傷口有些已經破了皮,沾水很疼,然而整個過程下來,包子竟一聲不吭得忍着。淚水雖在眼睛裡打璇兒,卻仍舊遵循男兒有淚不輕彈。
傷口處理完了,納蘭初便問怎麼回事。
陪同包子上學的書童道:“五郡王府的雲世子踢蹴鞠,碰到我們世子的腳,世子便摔倒了。”
五郡王也就是原來的五王,因與麗妃設計謙貴妃中毒之事被貶了爵位。
納蘭初問:“只是摔傷?”
摔傷可不會將包子的臉弄得這麼慘。
“當時雲世子扶世子起來,卻作勢崴腳,整個身子朝着世子倒下,而他身上的玉佩,恰好對着世子的臉。”
納蘭初聽着心驚,若說五郡王府的雲世子不是刻意,納蘭初不信。玉佩對着臉,這是蓄意讓包子毀容的節奏。
小小年紀,心卻不善。
不過包子幸運,臉上只擦傷了皮,應當不會對今後容貌有太大影響。
“雲世子如此過分,貴妃沒出面幫世子?”
書童搖頭。
納蘭初想了想,便問包子,“今天見着祖母了?”
包子搖頭,“沒有見到。昊兒去給祖母請安,但婢女說祖母午睡,讓我回王府。”
“你祖母午睡時都不讓你見她?”
包子低下頭,這倒是沒有,平時裡即便祖母午睡,他去了,祖母都會起來陪他玩。
包子的反應納蘭初看在眼裡,謙貴妃此舉一改常態,倒像是有意避開包子。
可包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以謙貴妃在宮裡的地位,沒道理不知道。即便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不知道,但包子向她請安,她午睡不知道,婢女卻是知道的。
婢女沒有立場隱瞞,所以,謙貴妃一定知道包子的事情。
知道了,不說找雲世子爲包子報仇,連個傷藥都幫忙擦擦。
這就是一個祖母的態度?
若說因滴血認親之時,包子和孟玥的血不溶讓謙貴妃對包子態度變了。那麼現在滴血認親的實驗已經傳遍靖安上下,卻爲何仍對包子如此?
這其中,定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讓謙貴妃肯定包子不是孟玥的孩子?
到底是什麼。
*
謙貴妃殿。
雍容的女人正裝穿戴,一臉氣憤的看着殿中男子。
“顧尚書罷黜後,陛下便將禮部尚書一職給了五郡王的人,你可知爲何?”
孟玥微垂首,原因他自是知道。
“陛下此舉是在防你,爲何防你?”謙貴妃問道。當日顧尚書一家遭難,明面上說是結黨營私,但哪個官員沒結黨、沒營私,陛下知道,卻不會真因爲這個原因將朝廷命官處置了。顧尚書之事,必還有原因。
孟玥仍是沒有說話。若母妃知道寶藏作假一事,必會更惱初兒。
此事並非謙貴妃今日目的,孟玥不說,她也沒再追問。
沉下臉來,又道:“可知道陛下防你?”
孟玥點頭。
謙貴妃猛地將案上茶杯摔在孟玥跟前,“啪”的一聲,瞬間留下一地碎瓷片,她怒道:“既然知道,爲何在禮部給五王使絆子?”
孟玥冷聲道:“雲世子頑劣,傷了昊兒,兒臣不屑與一個孩子計較。但子不教父之過,五皇兄教子無方,兒臣自當提醒。”
“胡鬧!”
謙貴妃怒不可遏,“前任禮部尚書嫡女爲你的側妃,陛下此時提拔五郡王便意味着打壓你,這時候你不知避風頭,卻非要爲個孽種與陛下鬧不是,且陛下本就對你頗有微詞,再鬧不是,陛下會放過你?玥兒,爲了納蘭初與那個孽種,你竟連你自個兒的處境都不顧?”
“母妃知道兒臣愛初兒。”孟玥皺眉道:“且昊兒不是孽種,他是兒臣的兒子,受了委屈,兒臣豈能不幫。”
謙貴妃氣的發抖,滿臉鐵青,又連摔了好幾個杯子,只覺得仍不解氣,指着孟玥道:“納蘭初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藥,一個破鞋,你還拿她當寶貝。”
孟玥的臉一下子寒了下來,殿中氣氛瞬間冷凝。
這個兒子的態度明顯,謙貴妃看了心如刀絞,她和玥兒關係極好,平日裡的小分歧說開了也沒什麼,但自從納蘭初出現後,玥兒卻屢屢頂撞自己。
玥兒孝順她怎會不知,之所以頂撞自己,定是因納蘭初挑撥。
納蘭初,謙貴妃早便看不慣,此刻更是恨得牙癢癢,似乎千刀萬剮不解恨,非得扒皮喝血抽筋才消氣。
可是玥兒始終護着她,若要對付,談何同意?
賞花宴那天,她讓玥兒和孟天昊做滴血認親,當初玥兒信了,可昨日民間卻傳出滴血認親有假一事。
簡直胡說,千百年流傳下來的事情怎會有假?
但此刻的玥兒,卻似乎信了。但從他對孟天昊與納蘭初的態度上便可看出他信了。前幾天的如緋傳說話,賞花宴那天,玥兒與初兒回府後曾發了脾氣,後來納蘭初出走,玥兒還滿臉怒氣親自住抓,但昨夜回來,兩人便和好如初。這其中,不是因民間的滴血認親實驗一事,是因爲什麼?
因此謙貴妃以爲,這個時候的玥兒似乎有些相信昊兒是他親兒。
這定是納蘭初的手段吧!很好,她成功的騙過了玥兒。
但騙過又如何?要證明孟天昊不是玥兒孩子,她手裡還另有證據。
謙貴妃使了臉色與林嬤嬤,接着,林嬤嬤拿出當日明月傳來的信件,遞給孟玥。
孟玥看了半晌,眼中雖波瀾萬丈,風雲涌動極具複雜,但最終卻道:“母妃,我說過,即便昊兒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會容許母妃傷他。”
謙貴妃看了孟玥半晌,深吸口氣,“你的意思,便是母妃在這信件上做了假?你懷疑,這大夫口供是母妃假造?”
孟玥搖頭道:“兒臣不是懷疑母妃,只是覺得,即便昊兒非兒臣之子,兒臣也會如親子對待。旁人想要傷他,先問問兒臣同意與否?”
謙貴妃冷笑一聲,後又大笑,幾番下來,眼角竟笑出了一滴淚水,“可那孽種,母妃也想傷他,玥兒同意麼?”
孟玥看着謙貴妃道:“母妃生養兒臣的恩情,兒臣不會忘,您要對付昊兒,兒臣不會對你做什麼,但相關之人,兒臣對他們可一點都不會顧及。”
謙貴妃苦笑一聲。他的兒子,不僅有孝心,更有情。
所以,在自己故意透露出不喜孟天昊,暗示雲世子可以欺負孟天昊時,玥兒不會對她怎樣,卻轉頭報復五王一家。
*
孟玥回到望玥閣時,納蘭初正在訓斥包子。
“你看看你,人家欺負你你也不還手。爲何不還手?他是世子,你也是世子,他老子是郡王,可你老子是親王,有什麼不好還手的?”
包子低頭道:“父王說,遇到事情不能只憑蠻力解決,要憑智慧。”
額……
說的甚有道理。
納蘭初反問道:“那你有什麼智慧能解決?”
包子低頭不語,納蘭初知道他暫時沒想出來,輕嘆一聲,說道:“父王說的話很對,但這話卻是針對大人而言的,你才三歲,若這麼想,便只能吃虧。”
包子擡眼,看着納蘭初的眼睛甚是不解。
“因爲你是小孩子,可以憑着小孩子的優勢,隨意對欺負你的人使拳頭。外人知道了,只會道你不懂事,卻不會對你做什麼,這個時候,就是父王母妃的事情了。”
“可若如此,昊兒給父王母妃惹麻煩了怎麼辦?”
納蘭初嘆息包子懂事,可懂事早的孩子,卻讓人心疼,“這就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了,你只管去做,出了事情,父王母妃爲你善後。”
包子還想再反駁,卻聽孟玥道:“聽你母妃的話罷,惹了麻煩,有你父王母妃爲你善後。”
包子滿臉欣喜的點頭。
納蘭初憋憋嘴,同樣的話,她說包子便顧忌這顧忌那的,然而孟玥一說,包子便像是生怕點頭點慢了般。
孟玥的功力竟這麼強,太打擊人了……
才三歲便這麼喜歡孟玥,若長大了,對待孟玥與自己豈不是天壤之別,這還得了?
納蘭初深深的感到了一種危機感。
於是,她覺得自己得趁着包子這次受欺負,多表現一番,以此加深包子對自己的好感度。
包子不是受雲世子欺負了麼,明日,自己要爲包子討討公道。
其實,決定討公道不止是由於這個目的,更多的原因,卻還是因她心中的憤怒。
都是孩子,憑什麼她兒子要受別人欺負。
當納蘭初早早爬起來,帶着包子去尚書學討公道時,卻發現,五郡王妃也來爲兒子討公道來了。
納蘭初看着一陣惱火。
雲世子不似包子,他渾身沒有一點傷,還討個屁公道!
看來,這對母子,是存心欺負人了。
納蘭初冷笑,未免尚書學的小孩子欺負包子,她正想殺幾個雞儆儆尚書學的小猴子,卻不想五郡王妃送上門來。
她本不想與小孩子計較,五王妃送上門來,正合她意。
五郡王妃瞧見納蘭初與孟天昊,冷了冷眼,看了眼包子臉上的傷痕,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六弟妹,昊世子。”
納蘭初冷哼一聲,不迴應她的話。
五郡王妃眼睛微眯了眯,閃過一絲狠厲,故意扯出一絲詫異道:“呀,昊世子的臉怎會這般?這沒想到許久不見,昊世子便變了模樣。”
包子聽了這話,心頭有怒,但面上卻因從小的涵養,沒怎麼顯現出來。
也正是因包子不常發怒,看着有一副好脾氣,所以纔會讓人覺得好欺負。
好欺負麼?納蘭初冷笑,今日她會讓那些人覺得,誰都可以被欺負,就是他兒子不能欺負。
納蘭初嘲道:“本妃也沒想到,許久不見,爲何有人連皮都不要。”
“六弟妹這是何意?”五王妃自認不是好脾氣,納蘭初的諷意,她不能忍,且今日來尚書學,本就不是忍氣的。
“何意?聽不出本妃的話,算你蠢笨,但本妃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便告訴你何事不要臉皮。”納蘭初作勢笑道:“你兒子將我兒子的臉弄成這樣,你還好意思假裝不知道,你說你要臉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