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她喜歡父王,因爲父王能站在她的角度上爲她考慮。
“是,當初是祖母將我帶進宮,她無法,這些以前我不懂,怪了她許多是我的錯,父王與我解釋了她的苦衷後,這件事情倒也不論。但我常在母妃宮中,時常不見她,平日裡與她待得時間不多,可就在這不多的時間裡,她卻要我讓着本受盡她寵愛的莞兒,她做的對?或許她現在還不明白,她以爲我全因祖母的挑撥纔不喜她,但與父王相比,祖母的算計算什麼,父王早已將我說通,我怪她的只是她對我態度。”
孟天昊輕聲道:“沫兒,三嬸……這件事情你可以對她說,或許三嬸不明白你,你說出讓他知道了她便能……”
沫兒搖頭。“不了,她已經對莞兒這麼好,而後不管怎樣都比不過莞兒。她不可能向六嬸對你那般對我。再說,我又不缺她疼愛,有父王疼愛我便好。”
“那祖母……”
“祖母?”沫兒道:“祖母對我也算是利用吧,這些事情父王與我說過,但不管如何,當年我們幼時的確在她的懷抱裡過了些快樂日子,我有父王護着,她傷不了我,能回報她的,我便回報她吧。”
平日裡沫兒不顯山露水的,今日一席話,着實讓孟天昊有些吃驚,他微愣,隨即笑道:“三年裡,沫兒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沫兒也笑了笑,“昊兒不也變了,父王能教我算計,六叔也能教你,只是我們似乎都將這算計用錯了人,我沒想到,你竟開始防着我了。”
孟天昊沒有辯解,只低聲道:“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三年的時間,我們到底生疏了。其實說來我也騙了你,父王說,人前有她寵着,我不必謹小慎微,做個刁蠻郡主便行,但我不能沒有自己的底牌,有些性情必須隱瞞一些。你知道麼,今日我說的話,除了父王知道外,我只告訴你了。我想,不管這三年來如何,我們應該還能回到以前。我的好弟弟,也是我最信賴的朋友,昊兒,是不是?”
孟天昊沒有猶豫,鄭重點頭。這些年裡,父王的確教了他不少事情,防人是第一步,但沒想到沫兒也如她一樣。幸好,她們今日坦白了。
父王說,人生難得幾個朋友,而知己有一人便已算幸運。
孟天昊想,他和沫兒應該會成爲永遠的知己吧!
靜湖畔官船不少,其中不乏達官貴人,臨近賢王府的船旁邊有一人無標識的船隻,裡面兩人男子相對而坐,耳力尚好,能聽到兩孩子的談話。
賢王笑道:“這丫頭與我說遊船我便覺得是個機會,便指點她今日與昊兒坦白,這些話現在不說,瞞得日子久了,怕是會越來越生分,是以,便有了今日的事。”
“讓兩個孩子談談心也好,也是沫兒伶俐,能將三哥的話聽進去,倒是我那丫頭,不知她和融融談得如何了。”
“沒聽到哭聲,當是無事。”
孟玥輕輕一笑,“初兒不願兩孩子在一起,卻不會干涉聽凝意願,接下來,便看融融自己的了。”
“你也想她嫁融融?”
“融融合適。”
賢王摸摸下巴,“可我卻覺得,她們間必定走得坎坷。”
孟玥眼中閃過憂慮,面上一笑,“臣弟這般認爲。”
說罷,賢王拉開船艙的窗戶簾子,瞧着岸上的一名滿是疼惜的女子,漸漸冷了臉,“六弟,堂堂大學士千金,閨中佳麗,怎能鬥得過本王?卻仍是將張晚昱救走,且那日她吩咐丫鬟給我的信,倒是奇怪。她……是何來歷?”
那日張大學士生辰,他出院子,張晚晴的婢女給了他一封信,後來將信傳給了孟玥。
【賢王殿下,晚晴斗膽請殿下放過兄長,原因有二。於公,如今京城乃是要緊關頭,出不得岔子,因兄長而分去殿下心思,不值當。於私,兄長與晚晴對王妃殿下有恩,王妃心慈,自是不願殿下如此打壓,殿下實不必做此舉惹王妃不快。
兄長與王妃之事,與殿下進言之人必定也不希望殿下對哥哥打壓太多。殿下,得饒人處且饒人。】
賢王冷聲道:“聽她信之意,似乎知道京城中局勢,但到底是大家千金,怎會沒點眼界,這也無事,但……她似乎知道是你進言,也似乎知道你的擔憂。”
孟玥皺眉,張晚晴能預知三嫂張晚昱之事,來源同他一樣,只因,她們都記得前世之事。
但若將這原因與三哥明言,則勢必會牽扯出他,例如,張晚晴記得前世,所以她知道三嫂的事情,那麼當初自己想三哥進言,他是如何知道的呢?再者,如此來,三哥必然追問前世的因果。他該如何告訴三哥自己做過帝王?
他知道,那個位置的人會漸漸變得多疑,變得高處不勝寒,權力是毒,漸漸的,他們的兄弟情會變得淡薄。
所以,未免爲日後埋下隱患,這些事情不能讓三哥知道。
孟玥略一皺眉,說道:“三嫂的事情臣弟也有所擔憂,她二人兄妹情誼頗深,便告知她讓她勸勸。”
賢王點點頭,又冷笑道:“她張晚晴倒好,不勸他兄,倒勸起本王來了。今日她來此,我倒要看看,她將張晚昱藏哪裡了。你們先談,事後別忘把人留下。”
船漸漸靠了案,只見岸上女子連連苦笑,卻是大方上船。賢王冷冷瞧了她,終是走上另一艘船。
一艘船漸漸駛向遠處,漂泊在湖中。
見她來,孟玥做了個“請”的姿勢,慢慢道:“今日你來見昊兒,想必也存了見我的心思,有何事?”
張晚晴一愣,苦笑道:“我以爲你也想見我。倒是忘了,你有話,在江南時便能與我說,如今……是我多想了。”
“不管如何,本王謝你對昊兒的好。”
張晚晴慢慢垂下了頭,低聲道:“不用你謝,我對他好是應該的。”
“他是初兒的孩子,不是你的,你需醒醒。”
不是她的孩子,腦中浮現出那張酷似納蘭初的小臉,心裡一痛,“是,他是納蘭初的孩子,可在我心裡,他也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上輩子你娶了我,我們也有過孩子,只是孩子福薄夭折而去,說起來那孩子像你,昊兒一點也不像他,然而自我見了昊了第一面,我便已認定那孩子就是他。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能剝奪我對孩子的好。”
她擡眼,只見孟玥淡淡朝她看去,眼中竟不見一絲情緒。
這樣的眼神,她的心已經麻木。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但你一定早在退婚前便已知道,否則你不會不顧一切對納蘭初好。也是我當年沒見過她,不知她長什麼樣,若不然,你吩咐妓女棋兒對付林爵之時我便能認出她來。孟玥,你說個實話,這些年來,可曾想過我,想過我那可憐的孩兒?”
孟玥微微垂首,面色再淡定不過,眼中已有沉痛閃過,眼前的女子美目含淚,梨花帶雨地看着他,輕嘆一聲,只說道:“當年已經過去了,念與否已沒了意義。悔婚是我不對,但若仍舊娶你,只會害你。”
張晚晴苦笑一聲,“你不是害我,你只是爲納蘭初着想吧!她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且你也想將正妻的名分給她,所以你退了婚,我算什麼,恪王殿下不必拿我藉口。”話說到最後,張晚晴不住激動了些。
孟玥淡淡的眼,沒有看她,將桌上茶杯遞給她,淡淡道:“喝口水,慢慢說。”
張晚晴沒接,“你沒話與我說?那一世你雖不愛我,卻也敬我,我爲你付出的也不少,甚至連孩子都……那一世,不信對我沒感覺。”
“往事過眼雲煙,爲何要對你惦念?”
“可曾經有過,便不代表能隨風而去,不留半點痕跡。”
“留下了又如何,我對你的只有歉疚,無關情愛。”
張晚晴拿帕子擦去面上的淚水,“新人笑,舊人哭?孟玥,你好狠的心。現在你這般對我,將來也會這麼對納蘭初,你現在愛的女人,將來也會落得像我一樣的下場。”
孟玥面上已有不悅,卻還是忍了忍,冷光收回之刻,道:“我和初兒的事情,就不撈你費心了。我知你來想同我說些事情,還有何事?”
“殿下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何須再問?承還是不承?”
“欠你之事,本王今日便算還清。只是你三人不可再回靖安,否則讓三哥逮住,本王絕不相幫。”
張晚晴突然大笑起來,這是施捨麼?呵呵!還清了!
其實她不想還清,她想讓他欠着他,這樣才能一輩子都記着她。今日來,她抱了死的決心。
*
賢王來到來到沫兒和孟天昊身後,看看屋中融融慌忙地捂住孟聽凝的嘴,不讓她哭出生來,不覺一笑,他輕輕拍了拍沫兒與孟天昊的肩膀,兩小傢伙回頭,沫兒正要怪罪,卻見他嘴朝船艙中一擼,“怎麼辦?”
孟天昊變了臉色,正要起身去救妹妹,卻被賢王含笑拉住。
孟天昊很疑惑,只聽賢王道:“先別忙去,等會兒。”
“爲何?”孟天昊不懂賢王意思,沫兒也不懂。
“聽凝愛哭,哭的聲音大不大?”
“大。”孟天昊點頭道。
賢王一笑,“而上次,她兩個再三伯府上大打出手,事實證明融融不是聽凝的對手,所以融融不可能按得住她,然而聽凝卻被融融堵住嘴,你道爲何?”
孟天昊搖頭,表示不知。
不是不知,是不敢相信吧!賢王笑而不語,轉頭看向沫兒,“你說。”
沫兒醒悟般的點頭,“原來聽凝是故意被融融按住的,嗯,聽凝妹妹隱藏得這麼深,高手啊!”
“可是聽凝……似乎並不喜歡融融。”孟天昊低聲道。
沫兒輕輕拍了他一下,“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情趣,也叫什麼……欲擒故縱,先吸引住融融的目光,做出極其厭惡之舉,融融本就對她有點意思,她不理他,他自然急了,這個時候,聽凝一反常態,表現得弱女子般,不用說,融融日後定會更喜歡聽凝。昊兒,聽凝有這樣的心思,你這當哥哥的必定寬心。”
孟天昊想了想,仍舊皺眉,“你說的這些我想過,可我怎麼覺得,聽凝討厭融融討厭得緊呢?”
賢王笑道:“昊兒,這個問題你回去問問,三伯也想知道,不過現在還是等等,左右聽凝不會出事,讓她們兩個相處完了再進。”
孟天昊想了想,覺得三伯說的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
賢王笑着將目光移向船艙內的兩個小的,眉目挑了挑。融融啊,今日知道三舅讓你打架不出全力的優勢了?
最後,待幾人進去時,嚐到優勢的融融滿臉笑容,聽凝卻撲到孟天昊懷裡,破口大哭。孟天昊愣了愣,疑惑地看向賢王,賢王不着痕跡地別過臉,斥融融道:“怎麼將你妹妹弄哭了?”
融融也是個睜眼說瞎話的腹黑貨,“不是我弄哭的,聽凝哭,融融還安慰好一陣了呢。”又轉向孟聽凝,“聽凝,你爲何哭啊?”
“你……你……”孟聽凝指着他的雙手都氣得發抖,大叫一聲,便向哥哥訴苦,“哥哥,死融融欺負我,他還……還……”說道這裡,孟聽凝的臉上有點紅。
沫兒不傻,瞬間明白了事情原委。她不喜聽凝,但昊兒的面子不可不給,這一次,幫誰呢?憑藉他對父王的瞭解,父王明顯幫融融,她自是想聽父王的,可昊兒……算了,反正父王不會害聽凝,便也應和着,“昊兒,聽凝這是怎麼了,我剛纔看了好幾遍,知道融融一直在安慰聽凝妹妹,就是不知聽凝爲何哭了。”
孟天昊越發覺得奇怪,但他年紀小,較之屋裡的一大兩小聯合算計,應對多少力不從心,便想了想,問懷中妹妹道:“對啊,聽凝,你爲何又哭了?”
這下,聽凝哭得更兇。
孟天昊很無奈,卻也不得不哄。
孟天昊挺喜歡融融的,總覺得這位表弟聰明(雖然平時沒太看出來)。其實,在這個大家族中,融融與聽凝的事兒,反對的也只是無公主和謙貴妃。
這裡,見融融得意,聽凝哭得正慘,賢王非常體貼地說道:“今兒你們也玩累了,都隨沫兒一同回去,住幾天,昊兒融融,你們家裡我會通知。”
最高興的人不過融融啊,在自個兒得意的份上,還不忘‘刺激’下聽凝,“聽凝妹妹,我們去三舅府上,你高興麼?”
哭聲……瞬間飆升幾個層次。
*
船不知不覺靠了岸。
“你放我走,賢王即便不怪你,心裡總會有疙瘩,作爲哥哥,他能原諒你,但一個帝王而言,即便表面不怪,心裡會怎樣疙瘩不用我說。其實你不必放我,將我交出去豈不更好?”
孟玥道:“你走吧!”
“你知道我不會說出哥哥與林爵的下落,今日你放的不是我一人,而是三個人。”張晚晴急聲道。
“嗯,本王知道。”
“你……”張晚晴咬牙道:“我不會走,不會陷你於危境,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走。你想救我是你的事情,可腿卻長在我身上。”
“那本王便只有‘請’你出去了。”
“不,我不走。”
孟玥擡眼,淡淡的目光瞥在她身上,讓她一顫,似乎意思到什麼事情,張晚晴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其實,你是喜歡我的,是麼?或許沒有喜歡納蘭初的這般喜歡,但你對我有心,是不是?當年你悔婚,是因爲你對納蘭初有歉疚,是不是?江南的時候,我想過很多,最初我膽顫心驚地擔憂怕你發現,但其實你早就發現了對不對?因爲納蘭初沒發現,所以你便閉口不言,這樣我見昊兒和你都方便,最後你揪出我的行蹤,不過是此事瞞不住了,你擔憂再不將我坦白出來納蘭初便會怪你,是不是?我原因爲不是,但今日你情願瞞下兄弟隱患也要救我,我便覺得是了。”
孟玥淡淡搖頭,“你錯了。”
“不,怎會有錯,雖做不成夫妻,但我很瞭解你,若非有情,絕不可能爲我做這麼多……”張晚晴面有喜色,壓抑不住的激動顯得此刻有些癲狂。她說得越來越激動,不想眼前的男人竟直接打斷她話。
“夠了,你若不走,本王便請你走。”他換了女暗衛出來,示意將張晚晴抱走。張晚晴卻直接摘下頭上簪子,以死相逼。
孟玥的心裡突然生出幾分厭惡。
他的好意她不接受,那便也不用枉做好人了。
冷冷地斜瞥了她一眼,吐出了含着一絲殘忍的字句,“不走,那便留下來吧!三哥馬上便到,今日的情本王有心還,你不要,本王便也不打算再還。告辭!”
孟玥直接起身,不再看張晚晴那張沉痛的梨花帶雨。寬大的衣袖隨着轉身的動作空中擺動,卻有隨即定在遠處。
男子的面凝固了……
那船艙的門口,只見納蘭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突然間,她瞥向張晚晴,眸光泛起淡淡的冷。轉而對他道:“你現在,有感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