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歸突然拽着林奈的手腕,像拉扯小動物似的,輕而易舉的把她扯到自己跟前,一手捏住她的下顎,暴躁的吼道:“至少我是真心對你。周裕深對你有幾分真心?林奈,四年了,你走了四年,我反省了四年,這次你回來,我對你一再容忍,你跑去跟別人生了個孩子,我都沒計較,你不要不知深淺!”
林奈的下巴被迫高高擡起,她使勁一偏頭,掙脫了他的鉗制。他手繞到她後背,將她緊緊扣在跟前。她以前很害怕他憤怒的眼神,現在卻好像沒那麼可怕。
她說:“如果不是想逃,我會去給周裕深代孕嗎?四年前我只想逃,現在我知道逃沒有用。歸叔叔,我把你當長輩,你困着我,何嘗不是困着你自己?如果感情的事可以勉強,媽媽不會爲我父親自殺,你也不會被困到現在。”
左歸雙目泛紅,瞪了她一會,狠狠的刺着她:“怎麼,你覺得你嫁給周裕深就會幸福?他看中的就是你背後的關係,看中的是我左家的財勢。他今天怎麼對秦子瑛,明天就會怎麼對你。你想離開我,你離得開嗎?”
“那你不要管我,讓我自生自滅,看我會落的什麼下場。”她看着他笑,神情裡有些許輕蔑,“你讓我走嗎?”
左歸看不得她這樣,從前她違逆自己,他滿心都只有憤怒,現在卻不一樣了,除了憤怒,還有許多更復雜的情緒在心中翻滾,攪的他內心酸澀難忍。
甚至比當年被她媽媽林媚拒絕後的那種無助傷心,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左歸鬆開她,靠在一側的沙發上。伸手揉了揉眉心。過來許久,他揮了揮手:“你回房間去。”
林奈依舊杵在那不動,良久,左歸擡起頭,林奈直視着他,仍然一字一句道:“我要走!”
“你走,”左歸強壓着心中的酸楚,挑了挑眉,“你走我就把你兒子的腿打斷了。”
林奈臉頰上的肌肉陡然跳動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是開玩笑,她咬了咬嘴脣,走出了書房。
回到房間裡,小小的周沐祺整個人都陷在被子裡,藉着小夜燈微弱的光,看得見他安靜的睡顏。她坐在牀沿邊上,呆呆的瞧着他。
小沐的臉型跟周裕深很像,幾乎遺傳了她和周沐祺身上最好的部位,他長得很漂亮,懂事又聽話,林奈看着越加覺得不忍心。她從前待他不算好,儘管沒有短缺過他的衣食住行,但她知道,她沒有用全力來愛他。她覺得愧疚。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滴滴的短信聲將她拉回現實,她連忙從牀頭櫃把手機拿起來,按掉鈴聲,以免吵醒了孩子。
手機屏幕亮起,竟是周裕深的短信:“在你的窗戶底下等你。”
林奈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她奔到窗子前,推開窗戶往外瞧了瞧。
她的窗子外,是別墅的圍牆。有一盞小路燈,但因爲樹影層層,什麼也看不清楚,也聽不到一點異動。
她立即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很快接起。是周裕深的輕笑聲:“方便下來一趟嗎?”
他的聲音若無其事,含着笑意,好像白天的一切都未曾發生。他只不過是一個約了女孩子的小男生,帶着些許期許。
林奈緩緩說:“你在哪?”
“都說了在窗戶底下。”周裕深說,“我都看到你開窗了,你擡一隻手起來,啊,是左手,你手上拿着什麼?”
林奈手裡拿着一盆小盆栽,在周裕深問的時候,陡然鬆手,過了幾秒,窗戶底下和手機裡差不多時候傳瓷器碎裂的聲音。
周裕深又笑說,“真有這麼恨我,差點給你謀殺了。”
林奈沉着聲音道:“我看你是找死,還敢跑左家來。”
周裕深收斂了那吊兒郎當的語氣,輕聲說:“你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他似乎很有信心,說完這句話就收了線。
林奈回頭看了看牀上的周沐祺,過去又給他掖了掖被角,才下了樓。她找到家政阿姨,問道:“後門是開着的嗎?”
家政阿姨道:“裡面可以打開,還沒鎖。怎麼,你要出去嗎?左先生說了……”
林奈打斷她:“我剛剛在那窗子那拍照片,我的鏡頭框從窗子那掉下去的,我出去找找。小沐一個人在樓上睡,你去幫我照看着點。”
家政阿姨想了想,:“什麼東西,我去找找。”
林奈說:“你又不認識。再說我只去撿個東西,你擔心什麼呢。”
她說着,頭也不回的往後院走去,轉彎的時候,看到家政阿姨已經上樓去了。她鬆了口氣,快速從後院出去,繞到自己房間的窗子下,她窗下有樹,這個時候,樹影重疊,好在她走了一小段,眼睛適應了弱光線。但樹下並沒有見着人。
她頓了頓,身後突然傳來低低的一聲輕笑,她嚇了一跳,胳膊上突然覆上一雙暖暖的手,接着整個人順着那手的力道,撲到一個懷抱裡。
溼熱的脣立即覆蓋上來,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陌生的是親吻的觸覺,熟悉的是他身上的味道。
脣舌相交間,他低語:“你剛剛在左歸的房間,跟他在做什麼?”
他語氣曖昧,林奈的房間跟左歸書房隔的不遠,周裕深在這邊如果注意到那邊窗戶,大概是有些投影在窗子上,也許會讓人生出些不太好的聯想。
林奈想都沒想,一把推開他,擡手一巴掌就甩了過去,她打他不是因爲他這句好像吃醋的話,更不是他不經過她同意親吻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想。
周裕深沒有躲,生生的捱了這一巴掌,半晌,才擡手抹了抹嘴角,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這啪的一聲響,在安靜的夜裡聽的人有些驚心,林奈又是一巴掌摔過去,卻被周裕深捉住手腕:“嘴角都打裂了,還不解氣?”
林奈冷笑一聲:“周裕深,你現在知道什麼叫報應了吧?如果不是你放風聲給左歸,讓他知道我的下落,現在周沐祺已經跟着你回了秦家,何至於跟做賊似的跑來找我?”
過了好一會,周裕深才低低道:“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你自己嗎?你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利用我給你生孩子,現在又想利用左家去秦家謀權多利,你的如意算盤打的噼裡啪啦響,沒想到會落空吧?”
“林奈……我在你心裡,這樣唯利是圖?”他緩緩說。
“這是事實。”
周裕深無聲的笑了笑,笑容中盡是無奈和苦楚。
只是夜幕之下,林奈並不能看清,她心裡在跟自己掙扎,爲什麼要站在這裡,跟這個欺騙利用自己的男人糾纏不清。
“我的確在利用你。我要一個秦家的孩子來繼承秦明泰的遺產。你跟秦子瑛不但特徵相似,甚至你們的血型都是一樣的。非但如此,後來秦家財政出了問題,要推一個人上來頂罪,我知道那個人肯定是我。是我故意引導你對孩子的身世起疑心,讓你帶着孩子遠走高飛。我想在秦家奪位,拿到盛英集團的股份,所以想要藉助左歸的力量。”周裕深聲音清晰低沉,好像只是在說一個跟自己無關的故事。
他說的這些,林奈心中早有疑慮,只是聽他如此坦誠親口說出,那種被利用被欺騙的感情反而淡了許多。她蹙眉道:“爲什麼?我聽說秦明泰並不看好宋文意母子,你在秦家地位穩固,爲什麼要做這些?”
“因爲秦三。秦三發現了一些事情,所以他纔跟宋文意母子接近,將他們推出來。”周裕深說,“就因爲這件事,我纔會去做三年牢,也因爲這件事,我纔會一出獄就被嫁禍。爲什麼秦明泰死時,他房間裡會有我的在場的證據,爲什麼鬱柔柔明明只紮了他一刀,他身上卻又很多刀口。”
周裕深的目光從遠處的樹影,挪到林奈的臉上。在樹影下,林奈只看得清楚他的面容,卻看不清楚他的神態,只覺得他一雙眼睛,在黑暗裡發着亮。
“盛英集團,原本不叫盛英。叫裕豐集團。周裕深的裕。是秦明泰從我父親手中用十分不光明的手段奪取的。也是因爲這個,我父親急病發作,死在我的背上。”周裕深的聲音還是平靜,在林奈聽來並無情緒上的起落。
可她卻能感受到他每一個句子中含着的悲愴。
“這些原因,當然不足夠讓你原諒我對你的利用。可是林奈,我一開始只是想跟你做交易。是我沒有把握好交易的分寸,才拉了你下水。如今到了這一地步,我沒有立場來求你再幫我一次。但是我們可以再做一筆交易。”周裕深坦誠的態度是林奈從未見過的。
她內心有十分複雜的情緒,複雜到她自己都捉摸不清。明明聽他說了許多,可她覺得腦子裡空蕩蕩的,她低低的重複了一遍:“交易?”
“盛英集團原本跟左家有一些業務往來,但這些已經全被左歸截斷。但這些沒關係,我現在只想要回孩子,你給我孩子,我幫你脫離左家,恢復自由。”周裕深說。
“你讓我現在把孩子帶出來,給你帶走??”林奈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