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城,試煉谷外。
幾位殘存的術宗長老圍攏在公輸臣身邊,小聲的嘀咕着:“公輸長老,如今墨門人才凋零,二十四小隊名存實亡。武者考覈是不是應該適當放寬些規則?免得我們手中無人,沒辦法應付未來的對頭。”
公輸臣猶豫不決,擡頭看向遠方的煉獄谷內,陽光本就刺不透厚重的雲層,已過申時,林間晦暗,仍然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一名長老搖頭道:“時限將至,卻一個突破試煉的人都沒有。這也未免……”
“沒關係的。”
公輸臣循聲望去,有一名青衣少女持傘行來,如詩如畫,少女的笑容溫柔,明媚,充滿信心。不是楊千雪又是哪個?
公輸臣問道:“千雪何以斷定?”
楊千雪嫣然一笑:“我對墨門的傳承有信心,對於這些預備武者的本領也信得過。再說我和他說好了,今日早些回家的。”
神奇的是,少女的一句玩笑話語,似乎真的一錘定音般讓人羣停止了騷動。咂摸出一些味道的長老,彼此交換着眼色,有的竟然偷笑出聲。
不過,當少女楊千雪一眼掃過來,所有人全都正經的不能再正經。
公輸臣同樣會心一笑,雙手交叉,頷首輕聲道:“那就再等等吧。”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道溫婉的夕陽光芒頑皮地照亮了面前的大地。
楊千雪微微一愣,旋即溫柔輕笑,笑的燦爛。
煉獄谷口,有一名白衣少年,揹負銀弓,騎着一匹健壯戰馬,飛馳而來。
衆長老瞬間來了精神。公輸臣更是匆匆上前一步,與楊千雪並肩而立,看向遠方。
在那白衣少年的身後,還有十幾餘年輕武者,渾身掛彩,樣貌狼狽,卻無不精神抖擻,眸子裡透着堅毅而振奮的光彩。
然而,讓這羣年輕人心悅誠服的少年鉅子,卻是一臉歉意地勒馬懸停,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楊千雪的面前。高大的異種戰馬打了個響鼻,似乎在嘲諷新主人的沒出息。
楊陌表情尷尬的撓了撓頭:“姐,回來晚了。”
楊千雪輕柔一笑:“沒事,飯菜還熱着呢,回家吧。”
馬上馬下,持傘少女與負弓少年默契對視,被殘陽輕柔籠罩。
當然,還有那些緊隨楊陌身後的新一代預備武者們,儘管人人疲憊不堪,但看着楊陌與楊千雪,卻是一臉囧態。畢竟墨門矩子多是老成持重之人,少年擔任矩子本就是異數。何況之前在衆人心中英明神武的矩子,轉眼就成了女子面前的乖寶寶,也難怪衆人心裡詫異。
公輸臣看着這些神采飛揚的少男少女,心中一陣暖意升騰。這就是雲中城的未來,也是墨門的未來,只要有這些年輕人出現,墨門就不會消亡!
“天命無親,兼愛世人!”
“我自願加入墨門武者,遵守墨門戒律,保守墨門機密,履行武者職責。”
“我將不自私,不膽怯,不驕傲,不滿足。”
“我發誓成爲弱者的盾牌,強者的警鐘,使天下非攻。”
“我將爲墨門奉獻自己的生命和榮耀,我將沉默而死,我將永遠忠誠!”
一年前,楊陌還是他們中的一員,大聲唸誦着同樣的誓言,一年之後,他目睹新一批武者的加入,更瞭解了了墨者誓言的分量,也擁有了足夠的勇氣,揹負和踐行這樣的誓言。
他很慶幸養父對自己的栽培,讓自己不至於成爲一個懦夫,更沒被困難所擊倒。如今墨門處境艱難,若非有大勇氣大毅力之人,又如何帶領這些師弟師妹們前行?只不知道當初看着自己宣誓的父親,祝天雷隊長,他們那時是怎樣的心情……
回往雲中城的路上,衆人才從楊陌口中,得知了此次武者試煉的兇險。這十幾名試煉子弟,無不是自發向長老會請願,希望能加入武者隊伍,爲雲中城的重建出力,這纔有了臨時加上的這一輪武者試煉。
可是無定原一戰後,雲中城再戰,二十四節氣隊幾乎全軍覆滅,此次試煉缺少有經驗的武者,根本沒有做好萬全準備。儘管沒有往年試煉中的武者干擾這一環,但試煉子弟也同樣失去了武者們的保護。當真是要冒着生命危險闖過層層機關,最終抵達終點,可謂兇險至極。
公輸臣聽罷,看着楊陌的背影,不由暗自感嘆。這名年輕少年參加武者試煉,彷彿尚在昨日,歷歷在目。短短功夫,年輕楊陌卻已接過鉅子之位,主持試煉,風雲變化,實在令人唏噓。
聽聞試煉中的種種,楊千雪臉上的笑容反倒漸漸微妙起來,眯眼嗔怪道:“既然明知如此危險,爲何你還要獨自主持試煉?”
“城裡重建不正缺人手嘛,程勇他們那麼忙,總不能放着雲中城不管。”楊陌尷尬的打了個哈哈,“再說,我這不是對煉獄谷還比較熟悉嘛……”
不等楊千雪回話,身後就傳來爽朗笑聲:“鉅子大人經歷過煉獄谷試煉,倒是真的熟悉的很。不過如此輕車熟路,看來當時沒少吃苦頭。”
楊陌頭也不回,只顧笑罵道:“就你話多,難道是苦頭還沒吃夠?”
楊千雪好奇的轉過身,只見一男一女並駕齊驅,行在十幾名試煉子弟的最前。少年臉上還掛着爽朗笑容,見楊千雪轉過頭,立刻作大難臨頭狀,抱拳哀求道:“無心之言,還請鉅子大人饒命。”
而少年身旁的少女則羞澀的多,小臉通紅,不斷用手肘捅着少年的側腹,小聲嚴厲道:“林薪!別總是沒大沒小的,你現在可是武者啦,要尊敬鉅子……”
名叫林薪的少年打斷了少女的說教:“我們這不還是預備武者嗎?預備!怎麼,你就這麼着急啊?
意識到自己失言的少女一時間竟然不知怎麼解釋,只能紅着臉捶打林薪的肩頭。林薪也不躲閃,就仍由少女的拳頭落在身上。
楊千雪眼前一亮,二人都是二八年華,風華正茂。最重要的是,二人之間那種似曾相識的曖昧情愫,迅速勾起了楊千雪的興趣,或者說,引起了楊千雪的共鳴。
“林薪、餘然。這次武者試煉,二人表現最爲突出。”楊陌一本正經地向長老們介紹,轉過頭,卻看到二人嬉戲打鬧的模樣,不由無奈笑道:“哎,二位可省省吧,在煉獄谷裡就看着你們打情罵俏,就不膩歪嗎?”
後面的隊伍裡傳來不少會心笑聲,整支隊伍方纔經歷過嚴酷的試煉,轉眼就已經生機勃勃。林薪和餘然停下嬉鬧,餘然仍舊雙頰緋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年輕的鉅子,時不時羞澀地別開眼神,微妙地躲藏在林薪身後,使得本就身材嬌小的她更加楚楚可憐。
至於不嫌事多的林薪,則是別有深意地看了看楊陌,再看了看楊千雪。
察覺出視線深意的楊陌臉色一黑,當即就去摸背後的攬月弓。
林薪連忙擺手求饒,策馬逃去了隊伍最末。餘然一臉尷尬,對着楊陌支支吾吾,幾次張口欲言,但最終只是乾脆鞠了一躬,策馬跟在林薪身後躥到了隊伍末尾,不忘“襲擊”教訓他。
看着二人離去,楊陌輕輕一笑,忽然開口道:“他們二人表現最好,不是因爲他們最先抵達了終點。而是因爲他們明明早已看見了終點,卻爲了那些被落後的同伴,放棄了極有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機會。事實上,在試煉中途,隊伍就被打散,他們不得不各自爲戰。若不是他二人始終不離不棄,堅持要找到每一個人才肯回到終點,恐怕這次的武者試煉,不會那麼簡單。”
公輸臣默默點頭讚許:“挺好的。”
楊千雪似有所想,只是幽幽重複了一遍:“挺好的。”
楊陌看了看眼簾低垂的楊千雪,自然明白姐姐在想些什麼,輕聲道:“他們都很好。”
遠方,雲中城高大的城牆緩緩出現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