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清跟月色兩人循聲望去,因爲視線的限制,並沒有看到聲音的主人,可是,即便不用看,他們也能知道這聲音是誰發出的。
不一會兒,蕭蘅秋的身影便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他換了一身錦袍,依然是黛藍色的。墨色的長髮上沒有半點發飾,就那麼隨意地披散下來,長至膝後。那張好看得讓女子都汗顏的臉在黑暗之中顯得更加妖媚,狹長的鳳眸中閃着瀲灩精光。
他一過來,視線便一直停留在月色的身上。月色被他那目光看得全身都起了起皮疙瘩。他的眼色太過奇怪,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衣,而這地牢之中又太過陰涼,月色覺得全身都冒起了寒氣。
“想不到,你模樣平平,可腦子卻是很靈活,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做的這件事的?”蕭蘅秋站在那過道中,饒有興味地打量着她。
月色表現出平常那冷靜淡然的狀態,淡睇着他回道:“我只是隨便猜的。”她着實是懶得將自己推理的過程一一同他道來,那簡直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哦?”蕭蘅秋笑了,“只是隨便猜的便讓你猜到了,看來你這猜功簡直是了得。你以爲我會相信?”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眸子與音調都陡地變冷了。
月色聳了聳肩,老實答道:“蕭城主這般心機深的人自然是不會相信的,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看到她那反應,蕭蘅秋面上僵住了。他以爲她是屬於那種不善言說的名門閨秀型中看不中用的女人,想不到她是這樣的個性,這可真是有趣,有趣得緊。
“蕭城主,不知道我們倆犯了什麼事,才讓蕭城主您如此大費周章地將我們關到這地牢來?”對面牢房中的黎書清看到這邊的情況,適時地出聲問道。
蕭蘅秋聽到他的聲音,便不再去管月色,轉過身來,將目光穿過那木欄,送到四平八穩地坐在硬牀之上的黎書清身上。
他看着他的時候,面上並無驚慌,他身處的地方是極其惡劣的,身下散亂的稻草以及那昏暗的環境都無法將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清雅的氣質抹去半分半毫。反而,此時他明明身處劣境卻依然平靜無比泰然自若的姿態讓他渾身散發出讓人無法忽視的光芒來。
蕭蘅秋看着他的時候,面上帶着清和的笑容:“你說,我是爲何?”
黎書清被他這麼一反問,覺得有些好笑。他一沒作奸,二沒犯科,醒過來之後,就躺在這裡了。想了半天,想明白是遭了他的暗算,這會兒問他原因了,他倒反問起他來。他要是知道的話,何必再問他呢?
“在下不才,實在是想不明白,還望蕭城主明示。”黎書清端正着身姿,又將這個球拋回給他。
蕭蘅秋從袖口中取出了摺扇,刷拉一聲打了開來,搖了搖,慢悠悠地道:“既然舒公子這麼問了,那麼我便清楚地告訴你吧。舒公子長相不凡,談吐優雅,我見到舒公子第一面就對公子你起了仰慕之意。原本我也是想好好地同舒公子你聊一聊的,只是從昨日的情況看,舒公子你已對那女人有意,怕是無法接受我的心意,所以我纔出此下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扇子在扇着風,這地牢中好像變得更加涼颼颼的了。
黎書清聽他說了那麼多的話,一開始眉目還不清朗,眼神中帶着疑惑,越聽到後邊,那疑惑更大,直到聽完他的話,再心中思考了一番之後,他才明白他的意思,當下,臉色就變得不對勁了。
“蕭城主還真是愛開玩笑。”黎書清頭一回語氣變得那麼僵硬。
月色聽到蕭蘅秋說到他對黎書清心生仰慕之時,從那不太對勁的語氣之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就現出了驚訝的表情來。聽到黎書清那僵硬的語氣,再去注意到他的表情時,發現,她這總是笑容滿面的主子此時的神情簡直是如臨大敵。
也難怪,被人看上了之後不由分說地被關到了地牢裡邊,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身爲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看上了,還不由分說地被關到了地牢裡邊,心情自然就更好不到哪裡去了。
月色覺得自己這一生中的經歷也太過傳奇,什麼事都遭遇過了,結果還能碰上這檔子事,老天爺可真是會給她驚喜。她向來知道黎書清的樣貌是極吸引女子的,只是沒想到還能吸引到男子,他可真是老少兼喜,男女通殺。
月色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事實上,驚訝歸驚訝,她的確也沒出聲。
“你不是此道中人,自然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只是,遲早,我會用實際行動讓你知道,我是不是在開玩笑的。”蕭蘅秋聽黎書清那麼說,面上依舊帶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
隨着他的話語落下,黎書清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我今日才告訴你我對你的意思,你可能一時間還無法接受,沒關係,我能夠給你時間。我給你兩天的時間考慮,兩天之後你再告訴我,你願不願意當我的人。當然,你可以拒絕,只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拒絕了,她會怎麼樣……”蕭蘅秋說着這話,回頭看了一眼月色,月色看到他在看她的時候,面上露出不屑與厭惡的表情來。
果然,一個斷袖,對女人的態度便是不一般的。
蕭蘅秋雖然是給了容他考慮的時間,可事實上,只是讓他用這兩天轉換心態,好好地接受自己被他看中了的事實。他並不是在同他打商量,而是隻給了他一條路,如果他不同意當他的入幕之賓,那麼月色便會有危險。
黎書清對此很明白,於是乎,面色變得更加暗沉。以往周身所顯示出的溫潤氣息一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憤怒。
蕭蘅秋丟下這句話之後,便帶着篤定的笑容旋身離開了。
地牢之中,又只剩下黎書清與月色兩人。
月色坐在這邊的牀上,看着對面牢房中沉默不語的黎書清,心中升起擔憂之意。
離得那麼遠,光線又那麼差,他又低着頭,所以,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就那麼沉靜地坐着,周身似已凍結成冰,這樣的狀態對她來說是極其陌生的。她心中的擔憂越來越盛,她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於是乎,她再度翻身下牀,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木欄邊,找了個離他最近的位置,緩緩地蹲下身來,扶着木欄,將視線投射到他的身上。
“公子……”她嘴巴動了動,出了聲。
黎書清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聽到月色的聲音,他稍稍擡起頭來,朝月色這邊看,就看到她那瘦削的身影團成了一團,蹲在那木欄邊,看着他的時候,那向來都泛着冷意的瞳眸此時是溫熱的。
她那關切的目光與神情觸動了他的心,他舒緩了神色,笑着道:“又說錯話了,你不是應該要我名字的麼?”
月色見他這個時候還計較這個,本來的話應該是要感到無語的,可此時他臉上那笑容太過溫暖太過明媚,讓她不由得消除了那本該興起的無奈之感。她定了定神,改口道:“書清。”
聽到她口中喚着他的名字,黎書清臉上的笑容更是擴大了,語氣也輕快了不少:“我喜歡你這麼叫我,你以後都這樣叫我好不好?”
月色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堅定地點了點頭,回道:“好。”
“月色,你能再叫一遍我的名字麼?”黎書清請求道。
“書清。”月色依言喚道。
“嗯,果然還是你口中喊得最好聽,我還是頭一回覺得我的名字那麼好聽過。”黎書清看着她身上穿着單薄的中衣,眉心快速地蹙了一下,“你感到冷麼?”
月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中衣,又擡起頭來,搖了搖頭。
黎書清一直看着她,自己也從牀上翻身下來,他的腳上自然也是沒有穿鞋的,就那樣光着腳,踩着那溼冷的地面走到木欄邊,在面對月色的位置毫不顧忌地坐了下來,並且動手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
“吶,你拿去穿着。”脫下了外衣之後,黎書清將那衣服擠出木欄,抓住領子這邊,手抖了兩下,將衣服甩直了,讓另一端靠近月色那邊。
“你的身體比較虛弱,小心受寒了。”
月色看到那長長的一道淺水藍的痕跡橫亙在過道上,自己觸手可及。再看他,他的身上除了中衣外還有一件單薄的長衫。
“公……書清你還是自己穿着吧,我不冷。”月色差點又喊錯了。她心想,他也是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公子,平時怕也是沒受到過這種待遇的。據說他小的時候也是個體弱多病的人,平日裡看他文文弱弱的樣子,怕也是耐不住這地牢裡的潮溼寒冷的。
黎書清挑眉:“月色,是我沒用,才連累你被關到了這種地方。你穿得比我還少,我好歹還是個男人,這點冷我還是熬得住的。你便接着。”
月色知道自己不該再拒絕,於是從木欄中伸出了手,抓住那衣服的一角,扯了過來。那邊,黎書清鬆開了手。
將整件外衣都從木欄外抽了進來,月色也坐在了地上,將那外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上邊還留有他的氣味和溫度,讓她感到很是溫暖與舒心。
月色將頭偏過來,靠着那木欄,目光順着這過道往遠處看去,默默地鎖緊了眉。
十四夜這會兒到底去了哪裡?他不是一直都是在暗處保護着黎書清的麼?爲什麼就讓蕭蘅秋得手了呢?
難道,十四夜的身手還不及蕭蘅秋手下的人?那麼,現在他又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