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定定地看着黎書清那清俊秀雅的面孔。
這個人,明明有着小王爺的身份,卻從來沒有向她擺過王爺的架子;
這個人,明明知道她身份的異常,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可能會對他不利;
這個人,在她受了傷之後爲她出頭還那麼悉心地吩咐人照顧她;
這個人,總是掛着一臉溫潤的笑容用着流水濺玉般的聲音喚她“月色”;
這個人,並不把她當作下人看,事事都對她以禮相待,尊重她的意願;
這個人,一再強調不會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那麼——她到底又爲了他做了些什麼?除了幫他整理書房,她又能爲他做些什麼?
“我願意……”不經意地,這句話就這麼說出了口,聽到自己的聲音,月色自己都愣了一下。
黎書清聽到她的回答,一時間也怔了一下:“你說什麼?”他滿以爲她會回絕了,可是卻聽到了她同意的答覆,他不由自主地出聲想要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月色只用了一會兒的時間就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迎視着黎書清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字地堅定地回道:“月色願意同公子一起出門照顧公子的起居。”
聽到了自己期待的答覆,黎書清反而覺得遲疑了,原本後仰的身體轉而前傾懸蕩在書案上:“月色,你是真的願意同我一起出去麼?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大可以不用答應下來的,我不是說了麼?我不會——”
“月色並未感到困擾,只是剛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已,公子是爲月色着想,月色不可能不領情,能夠隨侍公子身側也是月色的福分,月色是個惜福的人。”她承認,對於他的要求,她的確是難以拒絕了——
江南麼……也許還能經過那個地方也說不定,十幾年前一別,不知是何光景?她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
查醫書什麼的,這些醫書都在這裡,也跑不掉,到時候回來依然是可以查的。
那麼,出門一趟又何妨?
黎書清喜不自禁道:“那好,既然你答應了,那麼這幾日就收拾收拾養精蓄銳三日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是,公子。”月色應道。
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當日晚上忙完事情之後,月色回到房間中,鈴蘭就衝了上來,兩手使勁地抓着月色的手臂,劈頭蓋臉地問道:“月色月色,你要跟小王爺一起下江南是麼?”
月色被她這麼突然的動作弄得怔在了那裡,眼睛眨了眨,看着自己眼前一臉焦急模樣的鈴蘭。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她緩了過來,伸手拂開鈴蘭抓着她手臂的手,繞過她走到桌旁。
鈴蘭立馬又從後頭跟了上來,站在她身側,道:“今晚,小王爺到王妃房中說皇上派遣他下江南採風,還說要帶你一起去。你已經答應了小王爺一起同他下江南了嗎?這是什麼時候說的事?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你怎麼沒有告訴我呢?”鈴蘭是滿肚子不滿,滿肚子問題。自己的好姐妹要出門了都不跟自己說,要是她的話,老早就會在第一時間就告訴月色的。
月色斜睨了她一眼,然後坐了下來,伸手拿過桌上的茶壺,擺了兩個茶杯,一邊倒茶一邊緩緩說道:“鈴蘭,你先坐下來吧。”
鈴蘭見她這麼不溫不火不疾不徐的態度,一方面是氣極不已,另一方面則又是別無他法,只能順着月色的話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吶,一進房門就聽你說了那麼多話,怕是口也渴了,先喝一杯茶吧。”見鈴蘭坐了下來,月色緊接着又遞上一杯茶,道。
鈴蘭看了月色一眼,再看了她手中的茶杯一眼,想了想,還是接過了,湊在脣邊剛想要喝下去,卻又突然放了下來。
“磕噠——”地一聲,茶杯底部與桌面相觸,發出重重的響聲,鈴蘭卻不管不顧地緊盯着着月色道:“月色,你不要再東扯西扯的了,你也知道我是個急性子,你快點告訴我吧。”
月色瞟了她一眼,將那鎮重的表情收入眼底,兀自喝了一口茶下去,然後再鈴蘭忍不住又要發話了之前開口道:“進入王府做事,鈴蘭你這急性子還是得磨一磨,要是到時候惹了什麼事纔是後悔莫及……”瞟到鈴蘭快要忍受不住了的表情,她終於將話題扯回到正事上。
“跟小王爺下江南採風這件事我已經答應了,我也是下午才知道這件事的。小王爺他這次下江南的工作量會很大,他帶我在身邊也是讓我幫襯着起居飲食之類的雜事。”月色的聲音平緩地不起一絲波瀾,左手捧着那茶杯,手指在杯緣上有意無意地摩挲着。
“我本來就打算晚上回房之後再告訴你這件事的,哪知道你在王妃房中就得知了,不過也好,省得我再跟你說明了。”
鈴蘭對她這樣的回答卻並不感到滿意,嘟着一張嘴道:“若是晚飯後小王爺纔跟你說出門的事也就罷了,既然是下午就已經知道並答應了的,我們晚飯是在一起吃的,你明明就可以在那時候告訴我的,可是你卻沒有,害人家還是從別人那裡得知這件事。”
這樣的抱怨可以算是意料之中的,月色並沒有感到意外,她側過臉來看着鈴蘭,燈光照着她蒼白瘦削的臉,那雙大眼雖平淡無波卻因輝映着燈光而燦燦生光,這使得她臉上的表情也生動了許多——雖然,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在吃晚飯的時候告訴你?鈴蘭,你是什麼個性子,你自己還不清楚麼?若是我在那個時候告訴你,只有兩種結果,第一,我們晚飯都沒得吃了;第二,晚飯後該做的事情我們都完成不了了。哦,忘了,應該還有一個後續的結果,我們倆都被李總管訓斥一通。你自個兒想一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月色手中的杯子和話尾一起落了下來。
這話聽得鈴蘭一愣一愣的,她眨巴眨巴眼睛,歪着頭開始思索起來。
想了半天,她纔想明白了,臉上的不滿盡數退去,換上的是微帶窘迫的笑:“好像……是這麼一回事來着……”月色不愧是月色,連這種事都想得那麼仔細那麼周到。也怪不得從來不需要隨侍丫鬟的小王爺會將月色帶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