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了頭來,黎書清注意着她的臉色。好像真如她所說的一般,她昨晚是睡得很好的。
“睡得好就好了……”回了這句話以後,也就停下,不再說話了。
雖然昨夜月色睡得並不是很安穩,可是眼下倒也沒出現出賣她的濃濃的陰影,只有不怎麼明顯的細微的輪廓在眼下圈出了小小的一塊地,如山水潑墨般暈了開來,只是不仔細看是看不大出的。另外,也就是面色蒼白了點——不過,她的面色向來如此,倒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黎書清不語,月色亦沉默,兩個人站在這房門口走廊上,總覺得有股異樣的感覺。
“阿嚏——”黎書清倏地打了個噴嚏,上身輕微地一撲之後,立即擡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
月色被他這麼一個突如其來的噴嚏打得怔了一怔,茫然地擡頭看他,然後想起自己作爲丫鬟應該要關心主子的身體的,於是關切地問道:“公子可是受涼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黎書清還在蹭他的鼻子,不知怎麼地,這動作顯得與他一貫的溫柔雅緻大爲不同,更顯出如同少年般的孩子氣。他皺了眉頭,眉間向下勾着,眉尾高高地揚起,癟着嘴,一臉苦相,道:“看樣子是的,這怕是與昨晚洗的那涼水澡有些關係罷……想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我身子骨也沒有弱到打個噴嚏就會倒下的地步,看大夫就大可不必了。”
“涼水澡?”月色聞言,臉上出現愕然的表情,後面的那些話沒怎麼聽進去,耳中只捕捉到了這三個字,她對此表示非常不理解,昨夜不都是吩咐的熱水澡麼,怎麼變成涼水澡了?那店主也不至於這麼糊塗啊?
黎書清點了點頭:“是我在熱水提進來以後耽擱了一會兒時間,才讓這水變涼了的。”頓了一下,卻是不再將這話題繼續下去了,而是繼續抱怨道:“昨夜,我睡得也不怎麼安穩,這天氣,蚊子都已經出來了。昨晚上讓它咬去了好幾口。”說着,他又擡手撫了撫臉。
月色看去,真的在他的右臉上發現了蚊子啃噬的痕跡,三個紅色的點分佈在那臉上,許是抓了好幾下,那紅點的周圍微微腫起,圍繞着那中心向旁邊擴散了好幾倍的領地。只是。這會兒那紅點也不怎麼明顯了,應該是塗了些藥上去了。月色聞到一股清清涼涼的味道,從黎書清的身上傳過來。
真的是出門在外久了,遇到的狀況也是各種各樣的,對於這些細微的事情,他也是做了一些準備的。
“是月色考慮不仔細。天氣漸漸地暖起來,蚊子也該多起來了,我待會兒會去鎮裡邊的藥房置備些驅蚊的藥水來,公子平時一直把它放在身邊,睡覺前撒些到身上就可以免去被蚊蟲叮咬了。”月色道。
“我也沒想到這蚊子出來得那麼早,也不怪你沒考慮仔細,像我這出門多次的也沒想到要帶驅蚊的藥水,只帶了些消腫鎮靜的清涼藥膏。那就待會兒坐馬車出鎮子之前路過藥店再去買吧,這鎮子我先前經過一次,只是沒有停留下來過,只記得出鎮的方向有幾家藥房來着。”黎書清將月色自認爲的過錯給挑乾淨了,然後吩咐道:“既然我們都休息好了,這就下去吃了早飯,就出發吧。”興許又是感到臉上有點癢,他又擡手揉了揉臉。
“只是——”正待黎書清揉着臉邁腿要走時,月色出聲打斷道:“洗了涼水澡,這會兒還打噴嚏了,就表明公子你已經受寒了,你也說了接下來的日子行程艱難,到時候還指不定能不能碰上這樣的鄉鎮住上客棧,若是你這會兒輕視它,到時候在半道上發起病來那才麻煩了。”月色口中不停地說着,表情很是嚴肅認真:“所以,公子你一定要去看大夫。”
黎書清聽罷,那揉臉的手還停留在臉上,回頭睜着一雙明澈的眸子看着月色道:“這個——不用了吧?剛剛那也只是我的猜測之語。事實上,我也只是打了個噴嚏,或許是我鼻子癢了一下也說不定,不一定就是染了風寒的,況且,我現在也沒覺得頭暈腦脹身體不舒服什麼的……還是趕路要緊,下去用了早飯就可以走了,接下來還有很多的路程要趕呢……”
月色也不知怎麼地,向來不會逆上的她,向來都是懂得順從的她,這會兒跟吃錯了藥似的,出聲反駁道:“正是爲了更好地趕路纔要確切地確定公子你身體是否有恙。防微才能杜漸,這道理公子你讀遍詩書,應當是再懂得不過的了。”她竟然還對他說教起來了!
黎書清驚異萬分,月色鎮定自如。黎書清是被她這難得中的難得的反應給驚到了,月色則是堅持着自己的想法深感此乃自身職責。
“那——就隨你的意思……你去託那店主幫忙找個大夫來吧……”黎書清放下了那揉着右臉的手,雙手背在身後,出聲道,聲音有點訥訥的,想來還是沒從月色給他的那股衝擊中緩過來。
“是,公子。”月色又恢復成了平常那個一本正經的月色,依禮福了個身,“公子先在房中坐一會兒等着吧,我會盡快找來大夫的。”丟下這句話,她側過身,就向樓梯口那邊走去,走到了樓梯口左轉向樓下走。
黎書清一直目送着她走到樓梯口,聽聲音判斷她大概已經走到了樓下了的時候,才又擡手摸了摸鼻子,臉上浮現一抹清淺的笑來,轉身,聽從月色的“吩咐”,走進了房間。
在店主的熱心幫助下,那大夫很快地就揹着藥箱趕過來了。
那上了年紀滿頭華髮的大夫在黎書清的房間,給他切脈的時候,很多人都圍在旁邊專心地看着那大夫的動作。
那些人包括月色、小元、店主、店主女兒圓圓……
除了月色一直是盯着那大夫切脈的乾瘦乾瘦的手,另外的幾個人則是一會兒看看黎書清,一會兒看看那老大夫,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再順着那老大夫捋着長長的花白鬍須的右手上下移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