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這一番話着實有如晴天裡斬下來的一道霹靂,將十四夜的腦子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的表情是極其錯愕的,雙目睜得達到了極限,目光炯炯地看着月色,月色看不清楚他,他卻能將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還能數她額前滑落的那些頭髮絲。
他看到月色的表情是極其認真的,認真到不容讓人有絲毫的懷疑。
她剛剛說的是什麼?她說她開了窗戶,是爲了等他,引他進來?這不是引狼入室麼?呸呸呸,什麼引狼入室!十四夜被自己腦中所想的那個詞給囧了一記,立馬搖了搖頭,將那個詞給甩出腦海。
那一晚,他在離開前,她說不希望再見到他,希望他不要再出現在她的眼前。可是這會兒又主動地找上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她轉性了麼?還是——十四夜想到這個可能,眼神一下子又亮了——她被自己的誠心與情意打動了,心裡邊也慢慢地對他有了好感?
十四夜在這邊喜滋滋地想着,眼中升騰起狂喜的火焰,帶着試探意味地,他將頭往月色這邊靠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目光滿含着期待,期待着從她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月色看到他的頭靠近了一些,也看到了他異常明亮的雙眼,心中漏掉了一拍,一時之間找不出話來回他。
明明自己早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的,明明自己將該說的話也早就準備好了的,可是此時此景,面對着展露出這樣的眼神的十四夜,她卻一時語塞了。
說,還是不說;求,還是不求……
月色輕咬脣瓣,垂了垂眸,終究還是逼着自己下定了決心。
目光顫了顫,最終勇敢地迎上他的,面色依舊不改:“我是要求你一件事,求你幫我調查一個人。”
她的聲音本就滲透着一些涼意,更何況這晚上更深露重,倏地,又有一股清風透過窗戶撲向了裡邊,襲擊了十四夜的背脊。這兩股涼意交纏着,使他一時間發燙的腦袋瞬間涼了下來。
掩在面巾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他在心中暗暗地嘲笑自己:啊,是他想太多了……
十四夜將前傾的頭往回撤離了一些,這樣的動作在月色看來,以爲是拒絕。她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動作,從被子裡邊探出一雙手來,身子在同一時刻向前傾,雙手抓住了十四夜的手臂,動作是如此地急急忙忙,好像就怕他走了似的。
十四夜驚訝地看着自己被她抓着的手臂,然後擡起頭來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她臉上的慌亂也是很明顯的,與此同時,還摻雜了一些窘迫。
月色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地有這樣一個動作,或許她是真的着急了,除了他,她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她一天的行動都是以黎書清爲中心,都是待在他的身邊,若是請求別人的話,怕是會讓他起疑心的。
她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是黎書清那邊的人,可是,她也很清楚,從他一開始到現在所有的作爲來看,她是能夠將這件事情拜託他來做,並且他也是能夠很好地爲她保密的。
她沒辦法,只有仰仗他。那件事情,她必須要調查清楚,那個人的來歷,她也有必要知道。雖然她並不可能能回到那個地方,可是她起碼要知道真相。
她之前拒絕了眼前的這個人,現在又主動地找上他,讓他爲她辦事,其實也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可是,還是不甘心啊。雖然,這真的對他不公平。
月色雙手緊緊地抓着十四夜的手臂,怎麼也不肯放手。十四夜看到她的貝齒緊緊地咬着脣瓣的模樣,又感受到自己手臂上傳來的微微疼痛的感覺,心中又爲她感到心疼了。
剛剛她那麼着急的動作,使得原本掖好的被子從她瘦削單薄的雙肩滑落下來,皺在腰間。
十四夜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伸出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將她往牀頭推去,讓她可以靠在牀頭。
月色見他這樣的動作,又以爲是無聲的拒絕,嘴脣咬得更加厲害了,但是也是不說話,雙手無力地掉下來,任他將自己推回牀頭,後背靠在堅硬的牀頭上,隱隱作痛。
“別再這樣咬下去了,會咬破了的。”十四夜將她推回去,然後又細心地爲她蓋好被子,見她依舊是咬着脣的模樣,目光動了動,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站起身來,轉身向窗口的方向走去。
月色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地閉上了眸子,倒也不再咬脣了,只當是放棄了。別人拒絕也是應當的,自己不該強求太多。有時候,她還是比較想得開的。想不開又怎樣,太過強求又怎樣,執念太深,終究會傷自己太深,傷別人更深,最好的例子不就是那個人麼?
她雖然是由那個人帶大的,可堅決不要成爲像她那樣的人。
十四夜走到窗邊的時候,伸手將窗子給關上了,將那冷風阻隔在了窗外。
屋子內一下子又暗下了許多。
“你說的要我調查的那個人是誰?”黑暗中,只聽得十四夜的聲音幽幽的。
月色嚯地睜開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但是室內太暗,她看不清楚他的具體方位。那樣的黑暗,讓她一時間又想起了那個黑屋子,恐懼驀地升上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可是她還是生生地將那股不合時宜的恐懼感給按捺下去。
“你……願意幫我是麼?”帶着探尋意味地,月色問出了口。
十四夜的回答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響起:“你以爲我不會幫你麼?”
月色聽到這個回答,苦笑了一聲:“你不幫我那纔是應該的吧,明明是我讓你不要再來找我了的。”
“那我也說過了吧,讓我不要出現在你面前這件事情,我是做不到的。”十四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