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剛走進這大廳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觀察他了。從表面上看,的的確確是同他的外孫女說的一般,清雅俊秀得像是謫仙人,那滿身的氣度亦是清逸溫潤的。他的臉上一直維持着清清淡淡的表情,嘴角像是永遠噙着一絲笑意,從踏進這個大廳,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很穩當,,行動之間也有着一種沉穩的氣度和良好的修養。一眼看過去,這位叫“舒清” 而且腳步很紮實的公子必當家世不凡。
黎書清來到了月華雄面前,在距離他兩尺遠的地方停住腳步,目光直視着他,雖然月華雄的目光矍鑠,且有着深深的打探意味,他也是沒有多大感受似的,只是迎視着他的目光,然後緩緩地行了個禮道:“舒清見過月老莊主。”聲音也是如面上的表情一般,自然地像是道家常。
月華雄觀察了黎書清半晌,隨後那一張一直保持着的嚴肅的臉突地轉變了,臉上出現了笑容,倒使得那很是能威懾人的臉色變得平緩了許多,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覺得他是很容易親近的。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沉穩,有着一種歷練歲月滄桑和人世各種繁雜後的深沉:“舒公子,老夫冒昧地請您來月纓山莊,還望舒公子您海涵。”
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就是這麼客氣,甚至是客氣過了頭的話,倒真讓黎書清始料未及。他剛看了他的面相再想起他在江湖中的地位,總會覺得這人大抵說話都是非常有威懾力的,可是他卻一開口就將自己放低了,還用“您”來稱呼他,這可是讓他嚇了一跳。
黎書清趕忙擺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又躬身行了個禮回道:“月老莊主客氣,舒清只是區區一介儒生,月老莊主在江湖中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連舒清不問江湖事也能聽聞月老莊主您的大名,能夠受您之邀來到這月纓山莊來,已經讓我感到榮幸之至了。得見莊主您一面,實在是我的榮幸。我是後生晚輩,您還要向我這般客氣倒真真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同您談話了。”
黎書清這話是說的非常客氣的,月華雄聽了也很受用。他擡手指了指左側最靠近他的大椅子的那個位子,道:“舒公子先請坐下吧。”
黎書清直起身來,轉頭看了看那個位子,向月華雄點頭道了聲謝,然後就走到那位子前施施然地坐了下來。
月色也是緊跟着走了過去,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右後側的位置,微微垂着頭,雙手疊放在腰前。
“這位是舒公子你的丫鬟吧,別站在那裡,你也坐下來吧。”月華雄目光在月色身上轉了一圈,心中對她亦有讚賞。剛剛她走進大廳內的時候,他也注意了一下,興許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那丫鬟也是一副沉穩淡然的樣子,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相比起黎書清臉上都清韻自然,她臉上的表情則值得玩味得多,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家才能培養出這樣的丫鬟,一臉清清冷冷的樣子,好像萬事萬物都與她沒有什麼干係一樣。
月色聞言,側過頭來看了一眼月華雄,發現他正看着她,一雙眼中滿是探究的光芒。她收回了目光,看向黎書清,黎書清聽了月華雄的那話,看了他一眼後,也同時將目光對到她身上。
看到月色的目光也投注到了他的身上,黎書清淡淡地一笑,道:“既然月老莊主這麼說了,月色你便坐下來吧。”
月色聽他這麼發話了,也就點了點頭,淡然地回道:“是,公子。”然後,又轉過身來,對着月華雄福了個身,恭恭敬敬地道:“謝過月老莊主。”
月華雄看着她的樣子,不知道怎麼地,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幽靜幽靜的氣息讓他一時間感到有些恍惚,迷迷糊糊中,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影子一在腦子中出現,他就立刻甩了甩頭,將那種奇怪的感覺盡數撇乾淨了。
月色早已經垂下了眸子,輕輕地邁着步子走到了黎書清旁邊的那個位子上,坐了下來,動作也是保持着一貫的貞靜。
剛一坐下,就聽到月華雄再度開口用着極爲尋常的語氣談道:“怎麼,舒公子你家的這位丫鬟名字叫月色麼?”
黎書清聽到了,原本注意力是跟着月色的動作而去,這時候,轉移回到了月華雄的身上,笑着道:“是的,上次遇到雪小姐的時候,她說過她的小名叫月色,倒是跟我身邊這丫鬟同名了,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巧合了。”
“初兒的那小名是她爹爹取的,還是用了她孃親的姓氏……”說到這裡,月華雄倒是呈現出了一種很是哀傷的情緒,整個人原本是很有氣勢的,一下子沉到了很深沉的陰影裡。這也是想當然的,唯一的女兒和女婿那麼年輕就早早地被賊人所害,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孤女,他一個老人家,妻子身體孱弱,也是早早地在女兒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他也沒有再娶。說起來,在這個世上,除了雪初,他再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想到這一點,怎不讓人感到辛酸?
黎書清看到他這個樣子,作爲一個剛來的外人,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只能適時地保持沉默。
只不過,月華雄畢竟也是在這世上歷練了好幾十年的長輩,也不至於在這後生晚輩面前失態至此,他的那種失落狀態也只保持了一會兒的時間,然後又快速地轉換好了心情,看着月色問道:“月色姑娘你是本名便叫月色麼?我記得北黎月姓也算是個小姓。”
見月華雄將這問題拋給自己了,月色微微側過了身來,看着月華雄,緩緩地回道:“我本家不是姓月的,我姓‘於’,只是到公子府中做丫鬟以後,爲了方便才省了姓,單用名的。
“原來如此……”月華雄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