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生像是找到了一個同道中人一般,平時慣常比較沉默的性子在這一會兒倒顯得有些活潑了。他喋喋不休地說着,臉上的表情是既輕鬆又愉悅的,大概是想到了他的父母,他又露出了一種孩子氣的笑容,那些回憶,在他看來是極爲美好的。
只是,月色倒不顯得像他這般輕鬆,她只是端着茶杯幽幽地喝着自己的茶,目光低垂着,好似是集中在這茶盞中,好似又不是。
連生在說完這段話之後,注意了一下月色,發現她並沒有那種找到同時左撇子的人的興奮,雖然他只是小的時候是左撇子,現在不是了!相反地,全身籠罩着一種寂寂的淡然,有如不能被任何事任何人所打亂一般。
再注意到她喝茶的動作,優雅得像是名門小姐一般,根本就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小丫鬟。他看到她那低垂着的雙眸以及雙眸上那濃密地覆住下眼瞼的睫毛,他的心又開始一顫一顫地抖起來。
全身的溫度都在一瞬間開始升高,他猛地捧起桌子中央的那個茶壺,急急地往自己的茶杯中倒了一滿杯的茶,然後又是咕嚕咕嚕地仰頭一飲而盡。這是他今日,第二度的牛飲了。
而這一回,月色沒有擡起頭來注意他這樣有些失常的行爲。連生看了看月色,發現她只是端着茶杯湊在脣邊,目光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喉嚨是完全沒有反應的,這說明了她並沒有在喝茶了,而且那茶杯那麼小,就算她小口小口地抿也早該喝完了。
他不知道她爲何突然停住了所有的動作,不過,他能看得出來,她好像是有心事,哦,不對,她一定是有什麼心事,而且是不怎麼好的心事。
他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連生緊緊地捧着那空了的茶杯,心中一陣忐忑,暗暗回憶自己剛剛所說的那些話,把它們在扒拉出來搜尋個兩三遍。
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當他想要出聲直接地問月色的時候,就聽得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月色。”
連生聽到這個聲音,立馬就回過了頭去。只見一個品月色的高大身影向自己走過來。
月色在聽到這聲叫喚的時候,也回過了神來,剛一回過神就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杯子已經空了,她忙不迭地將那杯子放到了桌上,然後循聲望去,就見的穿着一身品月色長衫的黎書清向他們這邊走過來。
“公子,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月色趕忙站了起來,將凳子往後挪了挪,朝外邊走了一步,站定,對着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黎書清道。前幾日都是太陽落山了萬家燈火起了纔回到客棧的,今日卻一反常態地在晚飯的點還沒到之前就回來了,比先前的那幾日都要早上一個時辰左右時間。
“今日也是沒有什麼收穫,我又想着你早晨的反常,放心不下,才早早地回來了。”黎書清目光打量着月色,回道。看到她的狀態要比早上的時候要好多了,他也就放下心來了。
只是,他一走到門口就眼尖地看到她同一個背影看上去就是個男子的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她舉杯喝着茶,而看那男子的背影,也能猜得出他的目光是集中在她的身上的。看到這樣的一副情景,他心中頓時敲起了警鐘,一種所有物被人覬覦的心情陡然間升了上來。他想也不想地就大步地向這邊走過來了。他沒注意自己走過來的樣子是怎樣的,不過,大概地想一想,估計也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急匆匆的身影來。
月色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暖流經過,他這麼溫柔,她也不得不受到他的感染。她好像越來越容易因爲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感到溫暖與舒心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連生見自己要找的那位公子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他也立馬跟在月色後頭站了起來,轉身面對着黎書清,向他躬了一下身,道:“舒公子,您回來了。”
黎書清聽到連生的問候,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微微皺了一下眉,隨即又恢復正常,沒有回話,只是對着他非常有禮貌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又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眼前的月色,在轉頭的期間還略微掃了一眼桌上的那個茶壺和兩個空空的茶杯,漫不經心地問道:“月色,這位是?”
月色立馬從剛剛的那股深思中抽離出來,側過了一些身子,目光瞟了一眼連生,然後又回到黎書清的身上,回道:“這位是月纓山莊的下人,是奉月老莊主的命令來請公子到月纓山莊小住的。”
“對對對,小的是老莊主派來的,不知道舒公子記不記得小的,上次在大街上,小的同大小姐一起見過您。小的已經找了公子您兩天了,今日才找到,只是小的剛來的時候,您還沒到,所以就在這裡同月姑娘一起等您回來。可巧,您這會兒回來了。”連生立馬接過月色的話補充了起來。
黎書清再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這就是上次那個爲雪初小姐駕車的僕從,與此同時,當時他臉紅紅地靠近月色的情景也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原來是你……”黎書清出聲道,臉上帶着笑,可是說話的語氣卻是不怎麼熱切的,但也並不到冷淡的地步,“月老莊主爲何會想起來要請我去月纓山莊呢?”他問道。
連生又將同月色說過的理由同他大致說了一遍:“是我家小姐自上次見過舒公子之後,很是欣賞公子的文才,無意間同老莊主講起您,才使得老莊主有了邀您一見的念頭。”
黎書清聽了這話,沉吟了半晌,他又注意了一下月色的神色,她只是站在他身邊低着頭不說話。
連生見黎書清沉默良久,以爲他是在想着要拒絕,他也不由地變得着急起來,剛要開口再說上幾句的時候,就見黎書清轉過了頭來看着他,嘴角綻出一抹笑來,真當是同一樹梨花頃刻開放一般讓人沉醉。然後,就在他怔愣的當兒,就聽得黎書清十分爽快地回道:“反正在這明州城中我還有逗留一些時日,那我便叨擾貴山莊數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