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到牀上睡吧,牀夠大,在城主府的地牢中待了那麼幾日,又奔波這兩日,光是在桌旁坐着休息怎麼可以。”月色拉着他到牀邊,自己先上去到了牀內側躺下。
“時間不早了,快睡。”說罷,自己翻了個身,面朝內側。
黎書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動,也不再推脫,合衣在她的身邊躺下。
“能滅一下燈嗎?”牀內側,背對着黎書清的月色輕聲道。
“你不是怕黑麼?”黎書清盯着她的後腦勺回。他此前便發現,她睡覺的時候,總要讓房內有點亮光,一旦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她就會變得極爲不安,即便是睡覺也睡不安穩。
“有些事情我總需要克服。”月色閉着雙眸道。更何況她今日算是從那個人手中徹底解脫了,她就更有理由讓自己擺脫這些困囿自己的陰影。
黎書清聞言,不再言語,手掌攤開,手腕翻轉,運掌凝風朝桌上的燭臺一掃。
燭臺上的燭火躍動了兩下,隨後熄滅,整個房間瞬間被黑暗籠罩。
月色的雙眸隔着眼皮感受不到一絲亮光,熟悉的恐懼感瞬間就要襲上來,可下一刻又盡數被擊退。
月色整個人被溫暖所籠罩。
黎書清側過身來,伸展了手臂抱住了月色,寬闊的手掌攬住了她的腰身,他的前胸貼上她瘦削的後背,下巴抵着她的頭頂。
“不要懼怕黑暗,因爲黑暗中也有我。”他低沉的聲音在月色的頭頂響着。
月色倏地睜開了眼,片刻後又闔上,她低低地回了聲:“嗯。”
這一夜,兩人相擁而眠。
月色頭一回在一片黑暗中睡得那麼安穩,再也沒有被關進滿是毒物的黑屋的噩夢,再也沒有被毒物爬上身的恐懼,身後的這個男人,用他的雙手爲她驅散了一切的陰霾,用他的光照亮她的世界,用他的溫暖驅散凍結她的世界的寒冰。
黎書清跟月色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他們兩人平日裡都是自律之人,每日早上起牀都比較早,此番雙雙睡到大中午,實爲難得。
不過,前兩天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難得睡上一個好覺,這也在常理之中。
黎書清是先醒過來的那一個。醒來的時候,剛一睜開眼,入目的便是月色貞靜的睡顏。昨晚在睡的過程中,月色轉了身過來,此時,她的頭枕在他的胳膊上,睡得非常安謐,讓人不捨得打擾。
醒來便能看到自己所愛之人的臉,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黎書清的雙脣抿出一個非常好看的弧度,眼中蓄着他所能給予月色的全部的溫柔,悄悄湊近了,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
黎書清的嘴脣從她額上離開的時候,視線與她的撞上了。
月色醒了。
“早安。”黎書清也不慌亂,自顧自綻開了笑容。
月色垂了眸,坐起身來。
“不早了。”房中如此豁亮,房外如此喧鬧,一看就清楚現在不是什麼大早上的了。
黎書清笑了笑,“嗯”了一聲,兩人都下牀洗漱,並讓店小二送了飯菜過來。
用完午飯後,店小二又送來了新買的兩人換洗的衣物。
這是黎書清在叫店小二送飯的時候拖其去買的,給他塞了好些銀兩。他們兩人昨晚回到城中的時候,黎書清先是去即將閉門的當鋪將身上唯一攜帶的玉佩典當,置換了好些銀兩出來。他們所有的行李和銀兩都在蕭蘅秋府中,身上並無錢票,黎書清那玉佩是家傳的玉佩,他一直貼身戴着,在這兩人都遭遇困境的當頭,正好可以拿出來典當以應急。
當時月色勸阻了他,但是若不是這麼做,兩人之後估摸着也沒辦法動身。
“這玉佩終歸是身外之物,沒有人重要。”黎書清當時這麼對她說,將玉佩交給了那典當行的掌櫃,轉過頭去的時候,又鄭重地囑咐那掌櫃,“此物出手望慎重,你先保存着,他日我定當重金取回。”
掌櫃一臉寶貝似的摸着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玉佩,顫悠悠地將一沓銀票交給了黎書清。
黎書清跟月色從典當行出來的時候,本想去成衣店買兩套衣服,將身上的衣物換下來,但是成衣店已經都關門了,是以只能放棄先投了宿,今日才拖店小二去辦了事。
黎書清跟月色換了衣物,從房間裡頭出來,走到大堂時,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月色的*被念如宛丟掉,此時是以本來面目示人。黎書清本就長得俊朗,月色螓首蛾眉,一對天仙似的人物站在一起,怎能不引人注目呢?
他們兩人很快地離開了客棧,來到了馬市,黎書清出資買了一匹馬,帶着月色騎着馬出了桓州城的城門。
這桓州城他們不能多加逗留,滯留時間越長,蕭蘅秋那邊的事若是傳了開來,他們倆就越危險,所以此時抓緊時間離開纔是正確的選擇。
出城門的時候,月色看到了昨日他們上去的那座山,雙眸暗了一刻,但是片刻後又恢復原先的神采。
昨日他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念如宛的屍體,如果不是被野獸叼走了的話,那麼便是被人帶走了。她手下的門徒本就極多……
在黎書清買馬的時候,她問了他接下來要去哪裡。
按照原來的行程,接下來要去的是庚城、緱城和胤城。
“回京城。”黎書清的回答令她十分意外。
看到她意外的神色,他道:“我真正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黎越辰讓他辦的那件案子有一個癥結在地方,按照之前的調查,那個癥結就在他所定要採風的五個地方。他這一路過來,以採風之名,行暗訪之實。原本以爲要花上很長時間,哪知道走到這桓州城就將癥結給揪出來了。
從當朝丞相府中暗中搜出來的行賄名冊,牽連甚廣,上回查了個工部的許囿,此外他也暗中查過其他當朝官員。但是這批人不僅僅是集中在京城朝廷,更是有地方作怪。此中便有一個不具姓名的地方人物專爲一大批在京官宦洗錢。
此人便是這蕭蘅秋了。
那麼既然已經查到了這條線,接下來的事就讓那皇帝派人做就好了。他一般隔兩三天便會給京城傳一次信,這次這麼多天沒有傳信,想來京城那邊也有所警覺,黎越辰早兩天應該就派了人往這邊過來了。
昨日晚上他再度將蕭蘅秋的事傳信到京城,等黎越辰的人到了的時候便可以直接去蕭蘅秋府中處理了。
他可沒有必要在這事上投入這麼多,現在還是月色更重要。
月色也沒有再過問,便跟他上了馬。
事實上,他多希望她能多問他一些。雖然他的身份,爲黎越辰暗中辦事,這些事情很難告知他人,就連他爹孃都不知道。但是,如果她問起,他一定不會有所保留。
可是,月色終歸是那個過於安靜的月色,是“沉默是金”一詞的實踐者,懂得有些事情不該過問便不過問,即便自己能夠過問也會放棄過問的權利的這麼一個人。
黎書清內心裡還是有些鬱悶,終於,在一次他們下馬於溪邊休息的時候,他忍不住問出口。
“月色,關於我身爲‘十四夜’辦的那些事,你真的一點都不問我麼?”
月色正在溪邊用水壺汲水,聽到他的那些話,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看着手中的水壺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道:“如果我問你的話,你一定會告訴我的吧?”
“當然。”黎書清將手中的草往馬口中一塞,朝月色這邊走了過來。
“那我就不問了。”月色雲淡風輕地回道,手中的水壺已經灌滿了水。
黎書清腳步一窒。
月色把水壺提起來,堵上塞子,起身轉過來看着黎書清。
“我知道身爲‘十四夜’的你做的事都非常危險,那一回在宮中,你便是背了傷來見我的。我不想知道你具體是爲誰辦事的,也不想知道你具體在做些什麼,如果我問了你,而你又全部告訴我的話,知道這一切的我一定會爲你擔心到不行。”月色顰眉,“還不如這樣揣着明白當糊塗……”
月色她——其實非常關心和在意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黎書清很鬱悶的心情一掃而光,被一道溫柔的月光給照亮,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月色跟前,一把擁她入懷。
月色一個沒防備,手中的水壺差點脫手。
“你怎麼了?”穩住了水壺,月色靠在他肩頭問道。
“我愛你。”黎書清的告白衝擊了月色的耳朵,“我愛你,月色。”
月色的心跳得飛快,他從很早的時候就跟她說過很多次喜歡她,但是“我愛你”這三個字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說出。
沒有拿水壺的那隻手擁上他的腰。
“我也是。”說了這句話後,又輕聲在他說了三個字,“我愛你。”
像有一陣清風拂過黎書清的耳朵,他整個人的身體僵了一下,月色正察覺到變化,下一刻,自己的嘴脣上就覆上了他的雙脣。
他的吻像是狂風暴雨般向她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