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月色陪着黎書清在城東一直逛到日落,期間找了一間茶肆坐了半個時辰,其他的時間幾乎都是在行走着的。
黎書清的相貌果然是很引人注目的,光是沉默地在那邊走着,也會引得周圍經過的人紛紛投以關注的目光,其中大多是一些年輕的姑娘家。
黎書清像是沒發現一樣只是專注地走着自己的路,月色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地跟在他後頭,自動忽略掉那些姑娘們關注自家主子以後又飄落到她身上片刻的目光。
日落以後,他們又回到了城中所住下的那個客棧,用過晚飯以後,月色侍候黎書清洗漱之後,就回自己的房間了。
今日,黎書清並沒有找到什麼可以值得記錄的東西,所以,月色研墨的這項工作也就可以省下來了。
月色回到自己的房間,臨睡前又來到窗前,將那扇窗子給推開了一些,看了一眼窗外,然後走回到牀邊,爬上了牀,睡下了。
夜裡的風透過大開的窗戶吹進房間內,吹得月色露在被子外邊的臉涼冰冰的。她睜眼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側過身來,將臉朝着牀內側,繼續閉眸睡去了。
第二日起來,依舊是先往窗口方向看了一眼,然後非常平靜地穿戴好衣物,走到窗邊將窗子給關上。接下來也是跟昨日一樣站在黎書清的房門前,等着他醒來。
這一日,他們去的是城南,也是在那裡逛了有一整天。不過,今日倒還是有些收穫的,晚上回來之後,月色在他的房間爲他研墨,看着他在那本線釘本子裡邊添上了兩首歌謠。
照例做好所有的工作,依舊是在臨睡前,開了那扇窗子,迎進春末的清風。
蓋上被子,身子往牀內側縮了縮,臉朝着暗暗的牀內壁,眯了眯眼睛,然後閉上了。
半夜的時候,月色感覺到有額頭有點溫溫的,有什麼東西在上邊拂動着,很熟悉的觸感,溫柔到可以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月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室內那沒有吹熄的半截蠟燭已經燃盡了,顯得有些昏暗,月色的視線有些模糊,但是也虧了開了窗戶,窗外那微弱地淡淡灑進來的餘光,倒是使得這室內不顯得暗沉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也使得月色能夠隱隱約約看見坐在牀邊的那個黑色的身影。
月色嚯地睜開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那個人,在同一時間,她的身子往牀頭伸了伸,像是要坐起來的樣子。
那人見到她醒了,立刻收回了原本搭在她額頭上的手,對着她幽幽地道:“大半夜的,開着窗戶睡覺,你是要故意使自己生病麼?”聲音中帶着一些說教的味道,擔心與關心交纏,雙手搭在月色的肩上,阻止了她要探出被子的動作,將她往被子裡摁了摁,還不顧她的聳動將被角往她肩下掖了掖。
他依舊還是穿着那一身黑衣,臉上也是用黑色的巾布蒙着,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顯得異常明亮。
月色的眼睛適應了這房中的昏暗,總算是將眼前的人看得稍微清楚了一些。頭上有些昏昏的,也確如他所說,她好像是感染了一些風寒了。喉嚨感到有些乾澀與不舒服,她忍不住輕聲咳了一記。
十四夜看着她的樣子,聽到她的細微的咳嗽聲,繼續說道:“看,被我說中了吧,纔開了半晚上的窗子,你就染上風寒了,你也不是什麼鐵打的身子,體內還有毒以及一些陳年的舊傷,這麼孱弱的體質你也敢這麼不小心。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還是太看不起那夜風的力道了?”十四夜說着說着,語氣就開始偏向訓斥了。
這個人,她難道就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的麼?
月色聽着他不停的說教,又小咳了一聲,然後將目光投向他,輕聲回道:“不是半晚上……”
十四夜雖爲她這樣不小心而感到有些生氣,腦子中都是亂哄哄的,可還是聽到了她的這句話,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
月色掙扎着將身子擡高,靠着牀頭坐了起來,黎書清見她這麼堅持,也就不再將她摁回牀上,而是在她坐起來的同時,將被子拉高了一些,將她密密實實地圍裹住。
“謝謝……”月色淡淡地謝道。
十四夜爲她掖被子的手驀地一頓:“不用……”然後又像是沒事發生一般,默默地爲她掖好被子,將身子撤了回去,挺直了坐在牀邊,看着月色。
雖然房中昏暗,月色的夜視能力也沒有那麼好,可是十四夜那明亮的眼睛還是讓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有些不自在地將頭低了一些,看着被子,輕聲道:“我已經開了兩晚上的窗戶,今天是第三個晚上……”
十四夜聽得她這話,愣了一下,隨即又怒了:“開了三個晚上的窗戶?雖然這時節已經是初夏了,可晚上那夜風也是涼颼颼的,你果然是想自討罪受自找苦吃麼?還是你覺得生一場病就能渾身舒坦了,喝一些藥苦一下就覺得吃什麼東西都香甜了?月色啊月色,你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即使有時候很多事情是迫不得已的,你還是不會讓自己太受委屈太難受,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呢?要說是一個晚上的話,我還會想是你一時間忘了關窗戶了,可是連着三個晚上,特意打開窗戶睡覺,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做法!”十四夜滔滔不絕地說着,簡直是要發飆了,真的是恨不得伸出雙手去抓着她的肩膀使勁地晃她幾下,讓她的腦子變得清楚一些。
月色也只是聽他喋喋不休地說着,沒有出聲打斷他的話,只是在他說完了以後,氣急地喘着粗氣的空當,默默地出聲道:“苦……要是真的能嚐到就好了……”她的聲音輕不可聞,渺茫地像是秋日清晨的薄霧。
十四夜氣得頭腦發熱的空當,捕捉到了她的這句話,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從理智中有些脫離出來的情緒,盯着她問道:“你說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