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廳也是大得過分，跟月老莊主會客的那個大廳差不多大，不過房頂沒那一間屋子那麼高就是了。一走進去，裡面是一派通明，屋子內站着好些人，大多是在旁邊伺候着的下人。
屋子正中間是一張大圓桌，圓桌上擺滿了各式的盤子，月老莊主已經坐在那兒等着了，連生站在他身邊低着頭侍立着。
雪初帶着黎書清他們往裡邊走，來到那圓桌旁邊。
雪初先走到了月華雄的身邊，挨着他道：“外公，我們來了，您等了好半天了吧？”
月華雄先是拍拍她的手，笑着回道：“我也是剛坐下來的。”然後回過頭去看着站在那兒的黎書清，招呼道，“舒公子，快快坐下吧。”
黎書清對着他拱了拱手，甚爲有禮地回道：“多謝月莊主款待了。”然後，拂了拂袖，端端正正地在面前的那個位子上坐了下來。
“你也快坐下來吧。”月華雄見黎書清坐下來了，回過頭來對着雪初道。
雪初看了一眼黎書清，然後挨着月華雄十分端莊地坐了下來。
月色則是站在黎書清身邊，兩隻手交疊着放在腰前，一直微微垂着頭，不發一言。
月華雄微一擡頭，就看到了她，那低垂着頭的側臉有着普通丫鬟所沒有的貞靜與淡然，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子又在腦中升了起來，月華雄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雪初，看到她的目光越過了眼前的這張圓桌，落到了對面的方向。
月華雄再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黎書清的臉又落入到自己的眼中。
初兒果然是長大了啊……月華雄心中一陣感慨，這麼一來，反而將剛剛腦中那怪異的念想給沖淡了，那模糊的熟悉影子也被衝遠了。
他復又將目光對到月色身上不由自主地開口道：“月色姑娘，你也別在那兒站着了，坐下來吧。”
月色原本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黎書清身後側的位置的，也只是同月華雄身邊的那些丫鬟一樣侍候自己的主子用飯，可是卻聽到月華雄喚她的聲音，她不由地擡起頭來側過來看向月華雄。
後者正眼帶着笑意看着她。
她不由地心中一震，睜大了眼睛，顯得有點不在狀況之中。
月華雄看着她那一雙大眼，更是覺得有種熟悉之感，他眯了眯眼睛，轉頭看了又看了一眼雪初，這才恍然大悟道：“我就說怎麼我一見到月色姑娘你，腦中就一直盤桓着一個古怪的念頭，這會兒我纔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月色聽到他這樣的話，更是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只是這麼呆呆地看着他，也沒有出聲問他緣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有他腦中那個古怪的念頭又是什麼。
雪初和黎書清兩人聽到這話也是覺得奇怪，兩人紛紛地將目光落到了月華雄身上，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移到月色的身上。
看到在場之人的反應，以及月色臉上那瞬間愕然的表情，月華雄笑了笑，擡起一隻手來溫柔地拍了拍雪初的肩，目光倒是集中在月色的身上的，具體地說，是集中在她的那一雙眼睛上。
“從見到月色姑娘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從你身上好像看到了我那故去的女兒的身影，可是這念頭未免也太過突然，因爲你同我女兒長得一點也不像，只有身形還是有點像的，她身體不是很好，也像你那麼瘦，可是這也不足以讓我從你身上看出她的影子來。”月華雄這麼淡淡地說着，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飄渺，估計是一時之間又想起他那故去的女兒傷感起來了。
可是，他還是堅持着說道：“我這會兒才注意到，原來是你的眼睛同初曉的好像，也是這般大，連眼廓的弧度都是差不多的。”說着這話的時候，他又回頭看着雪初了，“初兒也是繼承了初曉的相貌，也繼承了她的那一雙大眼睛。”只是又沒有眼前的這個叫作月色的丫鬟的眼睛那般與月初曉的相似度高了。這一句話，月華雄沒有說出口，畢竟初兒纔是初曉的女兒，要是一個外人的眼睛比自己更像自己的母親，她心裡也會難受的吧。
“說起來，月色姑娘，你同初兒還真是有緣了，不僅都有‘月色’這一個名兒，眼睛都長得那般像，這世上還真的是有好多的巧合，不得不讓人感慨。”
月色一聽到他口中說出來的這些話，不由地心中又是一震，長久地難以平復下來。一直以來，她的心都如磐石一般，任是再大的風暴都難以撼動它半毫，可是現在，她的心像是懸在屋檐上的鈴鐺，只是清風輕輕地一吹，便會擺動起來丁零當啷地發出聲響。
只是月華雄短短的幾句話，她就差點支撐不下去了。
月色的情感已經到了一種邊緣，長久以來的壓制好像已經不太能夠起得了作用了，可是她的理智又告訴她，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將心中的那些情感給表現出來。
還不是時候……月色告誡自己，在沒有查明一切之前，還沒有確定那個人已經不再執着於她之前，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舉動來。
可是……要什麼時候纔算得上是“到了時候”呢？那個人沒有那麼容易就放過她的……月色只覺得頭頂上一片黑壓壓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腦中一番風雲際會，她還是努力地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不讓它出現一絲的動搖：“若真是如此，那倒真是我的幸運了。家父在世的時候也曾說過，我從頭到腳都沒有什麼可取的地方，倒也只有這麼一雙眼睛出彩一些，只是他也常常感慨，這麼一雙眼睛長在我這樣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上倒顯得有些突兀有些不太相稱的了。”
月華雄聽此言，朗笑一聲，道：“你父親倒也真不護短，哪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事實上他父親未免也將她說得太過了一些，她的相貌雖算不得鼎好，可還是清清秀秀的，最可貴的是她那滿身的氣質，倒真真不像是個丫鬟，頗有名門之風。
“我也曾向家父抗議過，可是他說他說不得假話，一句話便又將我給逼退了。”月色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