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蘅秋默然不語,黎書清的這番話讓他開始重新審視他的身份。他真的如他口中所說的那般家庭一般麼?
他身上的貴胄之氣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並不像是裝出來的。上一回,他到地牢中去見他,儘管處於那樣陰暗的地方,他也不見慌亂。他的氣質與那樣的地方是格格不入的,可是又神奇地讓他覺得,因爲有他的存在,那原本陰暗的牢房也變得明亮了起來。
一個人,若是真的天生貴胄,不僅在自己的身上能夠得到體現,也能影響周圍事物給人的觀感。
黎書清便是這樣的人。
他到底是誰?蕭蘅秋開始仔細地思考起他的真正身份與來歷。
京城之中是天子腳下,王侯將相、名門世族數不勝數,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門貴胄。
舒清……舒清……蕭蘅秋想了半天,突然睜大了眼睛,腦海中一道閃電劈過,他的靈臺陡然間一片清明。
舒清,書清,黎書清,他莫非就是那端沐王府的小王爺?黎書清的才名名滿天下,他自然是有所耳聞的。自己作爲這桓州城的城主,儘管遠離天子腳下之地,可是好歹他也是官場中人,當今皇族的那點族譜他也是瞭解得挺透徹的,這端沐王府的人與當今聖上是最近的近親,他就算會將那些遠一點的親族忘掉,但是黎書清這一脈的人他是記得最清楚的。
那個年紀輕輕就進入尚書閣參與編纂北黎皇朝史書的黎書清,那個學富五車、才名遠播的黎書清,那個溫潤如玉、清逸俊雅的黎書清,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蕭蘅秋這纔開始害怕,他這回是惹上了惹不起的人物。
舒清,書清,這樣的名字那麼相近,他又來自京城,當時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蕭蘅秋開始後悔,後悔自己這次這麼魯莽。
若是讓他逃出去了,若是他將他的事給捅出去了,並且上報到朝堂之上讓皇帝知道,那麼,他倒是該如何收場?
一方面膽戰心驚着,一方面,他心裡又充滿了疑惑。
據他所知,那黎書清只是個文弱的公子哥,根本就不會武功。而眼前的這個男人,無疑是會武功的,看他那模樣,他的武功還不弱,是個中高手。
蕭蘅秋的腦中糊成了一片,簡直是要炸開了。
黎書清看到他臉上呈現出來的糾結的表情,知道他現在心中一定是思緒萬千,一時之間都緩不過來了。
而他,很趕時間,不想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費過多的時間,於是再度催促道:“快點說吧,那地牢的大門到底在哪裡?”
蕭蘅秋紛繁的思緒被他的話給打亂了,他看着黎書清的臉,表情顯得很是遲疑,嘴巴抿着,遲遲沒有回答。
黎書清原本的耐性已經被磨光了,他一向自詡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可是事關月色的安危,他可沒那麼能沉得住氣了。
那地牢太過陰暗寒冷,月色她是個討厭黑暗的人,之前有他在地牢中陪着她,她還好點,此時,她一個人蹲在那陰暗潮溼的地牢之中,心中一定是害怕的吧。
今日,月色在他面前落下的眼淚,當時,他的心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很想告訴她,他其實會武功,如果從裡邊出去了,一定能降住蕭蘅秋,並且回去將她救出來。但是,他怕隔牆有耳,蕭蘅秋這個人,他並不怎麼了解,在京城中的時候,他也只是在尚書閣看地方官員的名冊的時候,看到過他的名字,知道他年紀輕輕就治城有方,是個很有才幹的人,其他方面,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沒摸清這個人的全部性格,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害怕他在暗地裡監視着他們,他也不敢多說些什麼,如若讓他知道他會武功,那麼,他就無法成功地從裡邊出來了。即便是能出來,也會被他提前動了手腳,到時候真是得不償失了。
爲了能讓自己的計劃穩妥地執行下去,他只能選擇隱瞞——儘管,他已經隱瞞了月色很久。
說實話,他現在也有些慌張,若是他挾持着蕭蘅秋走到月色面前,如果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她到時候會怎樣看他。她會生氣麼?會因爲他隱瞞、欺騙了她而對他心生失望麼?
黎書清自己心裡也開始不確定起來。
如果不是到了這樣的境地,他不會以這種方式告訴她他會武功。他一直以來也是萬分遲疑,好幾次想要告訴她真相,但是每每到了她面前,他便說不出口了。
這次的事情怕是一個契機吧,他不能一直隱瞞下去,興許早一點讓她知道,對她的傷害會更小一些。
黎書清的心思幾番輪迴下來,總算是又歸於沉靜。
他伸出手去,在宛若殭屍一般動彈不得的蕭蘅秋身上點了幾下,解了他身上的幾處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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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跟我出去。”黎書清從牀沿站了起來,半側過身看着蕭蘅秋。聽了他的話之後,蕭蘅秋動了動,發現自己的腳能動了,可是手卻動不了。
他只解了他雙腿的穴道,能讓他行走,卻不能全身自由地行動。
沒有雙臂的助力,蕭蘅秋自己也站不起來,他的身體晃動了幾下,結果從牀上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砰地一聲,發出很大的聲響。地面很硬,他的左側肩膀先着地,肩膀上的骨頭與地面接觸,那種痛楚是從骨頭裡邊鑽出來的,他因爲過度疼痛而悶哼了一聲,一張美麗的臉也皺了起來,表情看上很是痛苦。
門外那四個人依然守着,聽到這聲響,面面相覷了一陣,心中想到的是某種激烈的場景,遂沒有對這樣的聲響放在心裡,於是沒有出聲詢問,繼續乖乖地守着他們的門。
黎書清視線低垂,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臉痛苦的蕭蘅秋,想了想之後,彎下身去,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一使勁,就將他整個人都給提拎起來了。
能用一隻手將一個成年男子這樣子拉起來,面上還神色不改,可見他臂力之強勁。
蕭蘅秋自己也是懂武的,但是那點武功只是他用來壓制那些在牀第之上不聽話的人的,不是他看上的所有人都那麼聽話,反抗的人也有一些,爲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不能比對方弱。
“跟着。”黎書清口中吐出這簡短的兩個字,隨後便拉着蕭蘅秋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黎書清另一隻空着的手擡起,將門打開,聽到門打開的聲響,門口那四個人同時轉回頭去看,心裡還想着蕭蘅秋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結果第一眼看到的是衣衫整齊,長髮半溼,隨意地披散在身後的黎書清。他們都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紛紛往後跳了一步。
當他們看到黎書清的手抓着蕭蘅秋的手臂,而蕭蘅秋一臉灰暗的模樣,他們也搞不清楚眼前發生的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告訴我,那地牢在哪裡?”黎書清對着門外的那幾個人道。
那四個人紛紛地將目光投向他身邊的蕭蘅秋,不明白爲什麼他就這樣默不作聲的,身體也沒怎麼動。
“說不說?”黎書清見他們不回答,抓着蕭蘅秋手臂的手一使勁,將他扯過來了一些,蕭蘅秋的身體晃盪了一下,又穩住了,雙眉因爲屈辱而皺成了一團。
那四個人看到這情景,才明白過來,他們的主子是被他給挾持了。
想到這一點,他們又驚歎不已地看着黎書清。想不到,他竟然會武功?習武之人,腳步吐納之類的都會與普通人有些差別,他們幾個都是習武之人,自然能夠輕易地看出周邊的人哪些是會武功的,哪些是不會武功的。可是,眼前的黎書清卻完全矇蔽了他們的雙眼。他竟然能將呼吸吐納與腳步都控制得與常人無異,他的武功到底是高強到了什麼地步?
“不說的話,就別怪我動手了。”黎書清將蕭蘅秋扯到身前,左手抓着他的手臂,右手手指勾了起來,猶如鷹爪一般扣着他的咽喉,蕭蘅秋因爲他這樣的舉動而將頭仰了起來,白皙修長的脖頸完全展露出來。黎書清的指尖停在這上頭,他每吞嚥一次,喉嚨滾動,便能感受到他那手指指尖的壓力。
見到黎書清做出這般危險的舉動來,門外的四個人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爲了自己主子的安危着想,他們只能將那地牢的地點和盤托出。
“那地牢就在……”之前到地牢中開口對黎書清說第一句話的那個下人支支吾吾地就要告訴他他所想要知道的事情,結果卻被蕭蘅秋給打斷了。
“混賬!誰允許你說的?”蕭蘅秋極力地仰着頭,出聲都極爲困難,可是還是甚爲威嚴地吼了出來。
那人未竟的話語就這麼被嚇得退回到了口中,聽他的話,不敢再告訴黎書清。
黎書清原本已經快要知道那地牢所在之處,可以去將月色救出來了,可是卻被蕭蘅秋給從中阻撓了。他很是不悅,那不悅自然是從心底裡一直蔓延到了臉上,他的臉色陰沉得有些可怕,有種山雨欲來的可怖之勢。
“你做什麼?是真的不想要活了麼?”黎書清扣在蕭蘅秋喉嚨上的指尖使了幾分勁道,蕭蘅秋的表情立馬變得更加痛苦起來。
他讓他感受到那窒息的痛苦之後,又緩了手勁,讓蕭蘅秋得以呼吸。
蕭蘅秋咳嗽得十分厲害,咳了好幾聲之後,他又笑出聲來:“呵呵,若是讓你們逃出去,我還能活麼?小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