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冒出,連龍薇自己都不經大吃一驚。彷彿在不經意間,喬北的所有一切,包括他的摳門、他的執着、他爲了身邊的人的不顧一切,都悄然間走入自己的心裡,慢慢紮根。
或許,這就是緣麼?
待到車子到了老街衚衕口,四人下車,龍薇望着有些憔悴的喬北,不禁有些心痛,趕上一步,輕輕的挽着喬北的手臂,仍然風輕雲淡的微微一笑:“師兄,你希望老街永遠是現在這樣?”
喬北搖了搖頭:“我也希望老街改變,但我知道,一個人,抑或是一個地方,真正的要改變,總是喜悅伴隨着痛苦,各種滋味都會涌上來。但又不得不改變,因爲不改變就要被淘汰,我也喜歡老街的街坊住上新房子,過上好日子,但現在還不是時間,我得把李萬山徹底幹掉了,才能真正的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否則,再來一個劣性的地產商,他們還是會吃虧。”
“你一定能幹掉李萬山的。”龍薇看着喬北,眼裡盡是欣賞和崇拜。
卻被喬北一眼洞穿,搖頭叫道:“別學我拍馬屁了,我想陰人的時候,就是你現在這付表情。”
兩人一路閒踱,林嶽和武戰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也低聲聊着,目光卻時不時的往外面瞟上兩眼。
直到喬三爺家門口,喬北才換了一付模樣,推門而入,高聲叫道:“三爺爺,小北爺來了!”
“小北來啦?”屋裡擠了三四個人,一箇中年男人坐在一個矮凳子上,和喬三爺低聲聊着,見到喬北四人進來,不由擡頭。
喬北心下一怔,這個中年男人他當然認識。心裡又有些氣憤,假裝着不認識,過去一下蹲在喬三爺面前,笑道:“三爺爺,怎麼着,今天還要找着人要唱一出是怎麼滴?”
“小北,你別瞎說,這是市裡的領導,特意過來走訪我這個老居民的。”喬三爺見着喬北甚是歡喜,拉着喬北的手又衝中年男人笑道:“領導,這是我喬家的能人,不僅能賺錢,對我這老傢伙,還特別孝順呢。”
中年男人衝喬北微微點頭,起身迎向龍薇,伸手笑道:“龍小姐,來古城這麼久,都沒能和你親自交流一下,真是失禮。”
“郝市長謙虛了。”龍薇很禮貌的和郝振華輕輕握手。
喬三爺聽得都不禁一愣,反應過來,就要起身卻被喬北按住,笑道:“三爺爺,人郝市長微服私訪,你要給回個禮,那豈不是壞怕了人郝市長親民的本意?”
“別瞎說,人家堂堂市長,那可是父母官……”喬三爺連忙應道。
郝振華也不在意喬北帶着針鋒的話語,衝喬三爺微笑道:“老人家,我當多大的官,那也是老百姓選出來的,毛主*席都說了,當官就要爲人民服務,您是老革*命,這個理您應該清楚啊。”
“好好好……爲人民服務!”喬三爺陪感有面子,樂得合不攏嘴。
郝振華又向喬北笑道:“喬董,我在老街走訪的這幾天,每一家都能聽到你的威名啊。”
“我一破賣菜的,有什麼狗屁名頭?”喬北苦笑一聲,他無法像郝振華一樣,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也不可以輕易的就將那些足以刺痛自己內心千萬次的苦楚釋懷。
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模狗樣的人,自己和郝靜天天都能在一起,指不定現在都已經結婚了,那得是多快樂?
郝振華微微笑道:“賣菜也好,當市長也罷,都是爲人民服務。”
“有區別的,賣菜的只能龜縮在社會的最低層,連自己的一應事務都無法爲自己做主。當市長就不一樣了,不僅可以君臨古城,甚至還可以主宰別人的愛情,郝市長,難道不是麼?”喬北毫不客氣的針鋒相對。
喬北對郝振華實在沒有好感,要不是他,自己現在得有快樂?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會遇上胡苒,也不可能會讓胡苒對自己動心,胡苒也不會因此而……
喬北越想越恨。
郝振華仍然保持着微笑,看着喬北應道:“年輕人在人生的路上,應該經受各種考驗。古語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果沒有這些考驗,喬董也不一定能成就現在這一番事業,你說對麼?”
“呵呵……”喬北搖了搖頭,不想再和郝振華爭辯下去,在他心裡,他覺得郝振華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空話套話,和他的人一樣,都虛僞的令人髮指。
無數個夜裡,只要一想到郝靜,喬北心裡對郝振華的恨就增添了一層。好不容易自己想要從那個怪圈中走出去,想過一段平平淡淡的生活,卻又橫生禍端,或許,自己就是天煞孤星,註定這輩子沒有姻緣。
屋裡一陣尷尬,郝振華帶來的人微微吃驚,他們不是不知道郝靜和喬北曾經有過一段,但他們都沒有想到,喬北竟然當面頂撞身爲市長的郝振華,他們早已習慣了別人的各種奉承。
只是喬北卻根本沒有將郝振華放在眼裡,連看都不想去看他。似乎一看到他,心裡就一陣刺痛,扎得心裡血液橫飛。
扭過臉去,擠出一絲笑容對喬三爺說道:“三爺爺,我今天沒地兒吃飯,你得管飯哈。”
“正好正好,郝市長也在,大家都在家裡吃飯,我這就打電話讓桂花買菜過來!小北,還是你治得了她,現在她是每天都過來看看我這老不死的喲!”喬三爺越說越歡喜,兒子媳婦在喬北的管束下,每天都要來看一回,初一十五的,一家人齊聚在喬三爺的家裡,還和之前那樣,各種孝順,更讓喬三爺重享天倫之樂。
喬北呵呵一樂,也不去深說這裡面的事情,對喬三爺笑道:“三爺爺,你盡說瞎話,人家郝市長這麼大的領導,能在你這兒吃飯啊?”
“呵呵,喬董,我也是農民的兒子,也是苦出身,考上了大學,才一步一步走到現在……老人家,這樣,我們今天就叨擾一回,我讓他們去買菜過來,今天中午就在您家裡蹭上一餐了。”郝振華話音剛落,身邊的兩個工作人員就出去了。
喬北心裡卻罵上了,這特麼是要在小爺面前擺譜麼?
平時高高在上,一付鳥的不行不行的樣子,現在居然還要在三爺爺家裡開伙?以顯得自己親民?
還是特麼今天就吃定了小爺?
只不過,小爺鳥你麼?
“這怎麼使得?我打電話讓桂花買菜……”喬三爺連忙阻止。
喬北拉着喬三爺的手,嘴角一勾,壞笑着低聲說道:“三爺爺,您得給咱們市長大人一個臺階下不是?人家郝市長說了是苦出身,指不定還有一手好廚藝,正等着在您面前亮一手呢。”
“呵呵……手藝還行。”郝振華對喬北的神態瞭然於胸,卻根本不急不燥,讓喬北也不好再擠兌下去。
說什麼,人家也是一個市長。還特意下基層走訪居民,身邊連一個攝像記者都沒帶,就憑這份心,喬北也有些於心不忍。
喬北不懼貪官,但敬清官。
雖然,喬北對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還耿耿於懷。
喬三爺推辭的一番,卻被喬北和郝振華一齊勸住,只得罷了,連連稱讚郝市長不失老作風。
幾人在屋裡閒聊一陣,兩個工作人員買好菜匆匆回來,還附帶買了糧油等一應物什,整了一個三蹦子拉回來,不斷的往廚房裡堆,林嶽和武戰也過去幫忙。
待得一應肉菜清洗完畢,郝振華真個挽袖要動手,喬北有些看不下去了,淡然笑道:“郝市長,咱們還是談談別的事吧,這種小事,讓您去動手,實在太浪費資源了。”
“哦?喬董還有什麼事要和我商榷的麼?”郝振華停下手裡的動作,扭頭看向喬北。
喬北心裡不禁又罵開了,這明顯是探到了自己喜歡到喬三爺家裡來,纔過來堵自己的,嘴裡卻一句實話也沒有,這個市長大人,城府太深……搖了搖頭,衝郝振華說道:“郝市長,咱們院子裡坐會,我想單獨向您彙報一下。”
你給我面子,那我也給足你面子。
“好啊。”郝振華沒有拒絕。
武戰提溜了兩個椅子到院裡,喬北謙讓着落座,郝振華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喬北,喬北也在看他,兩個人都互相知道對方,但都沒有真正的碰面。縱是喬北自己,也不會想到,兩個人會在這種情況下會面。
不是尷尬,是各懷心事。
醞釀了一下,喬北直截了當:“老街改造的項目新城將不再參與,請郝市長理解新城的苦衷。”
“還有呢?”郝振華微笑問道。
喬北心裡不由得暗罵,這個郝振華,明擺着是要找自己來談老街改造接手的事宜,卻一直不露口風,卻還想讓自己率先開口?
小爺現在的主要目的是幹翻整個萬山總部,有空理會你這些麼?見郝振華這樣問來,搖了搖頭,也不吭聲。
郝振華微微點頭,笑道:“喬北,今天咱們掏個心窩談一次吧?站在企業的立場上,我能理解你們爲什麼拒絕接手老街改造的項目,無非有兩點,一是爲了追逐最高的利益,二是你要乘勝追擊,把自己的事業做到省城去,對麼?”
“我同意您第二個觀點。”喬北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出聲應道。
郝振華始終保持着微笑,但此刻,兩人正面對視,喬北才感覺到郝振華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凌國鋒的身上也隱約有過。
然而此刻,郝振華有些刻意的將自己的威嚴掩飾,很慎重地對喬北說道:“站在我的位置上,我希望新城是一個負責任的企業,不僅僅是爲了追逐利益,更重要的是,古城要發展,老街必須要改造,否則就將阻礙經濟發展的腳步。換句話說,老街本身也要改變,來去適應社會的發展,你同意麼?”
“同意。”喬北點點頭。
郝振華微微笑道:“而你作爲新城的負責人,又是老街的老居民,我相信你不會願意看到老街永遠這樣髒亂差……我不是在以老街居民來說服你接手老街改造的項目,這樣說吧,你首先要明白一個道理,你和萬山集團的逐利之所以會勝利,是因爲你站在正義的一方,對麼?”
喬北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你自己也知道,如果你不接手老街改造的計劃,在短期內,是沒有人會來趟這趟渾水的,導致的結果很簡單,那就是老街仍然是現在這付樣子。通不了煤氣,供不了暖,冬天還是靠燒煤爐子,到處髒兮兮的,房子漏水,線路老化……更別提其他的商業發展了。”
喬北還是點頭:“同意,您繼續。”
“我希望你能站在全局的角度重新考慮,你是一個聰明人,知道我在說什麼。”郝振華點到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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