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心情咖啡店,我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下意識的從口袋裡掏鑰匙,摸了半天才想起來:鑰匙剛剛已經給那個丫了,我又蹲下身來在門框下面的縫裡摸了起來,除了摸了一手灰塵,啥都沒摸着,我頓時變得警覺起來。
可這警覺也來得太遲了,我太相信那個丫頭,她竟然趁機帶走了鑰匙,難怪剛剛路過咖啡店時,看着我的眼神都快拽到天上去了。
“媽的,這是要和我做仇人啊!”我罵了一句,然後站在原地惆悵着……
無計可施中,我終於想起那個丫頭翻院牆時閒庭信步的樣子,這個時候只能很沒有創新精神的模仿一遍了,我來到那個雜物堆的旁邊,如法炮製的翻上了院牆,卻在準備翻下去的一剎那莫名涌來了一陣與這個世界對峙的快感,連那天空之上的月亮都彷彿畏懼我此時所處的高度,討好似的拉近了與我的距離,而這座城市也因爲我所處的位置,在我的視線裡變得清晰可見又格外親切……20多年了,我這才發現,在這爬滿青藤的牆壁上還有如此風景,如果此刻有支菸,我一定深深吸一口,然後剋制住回去睡覺的衝動,好好坐在這裡與這個世界談談。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爲了避免引起誤會,我趕忙縱身跳了下去,可是因爲生疏了,沒有找準下落的着力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畫風頓時產生激變,月亮也不見了,城市的霓虹更像是個幻物根本沒有在我的視線裡出現過,只有大腿根部和屁股那裡傳來的一陣發酸的疼痛,讓我倍感丟臉,原來我翻院牆的天賦竟然比不上那個臭丫頭。
我“哼唧”了兩聲,終於摸黑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進屋、開燈,面對着三間也許還比我還要寂寞的屋子,我沒有立即洗漱,只是有些疲倦的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然後半眯着眼睛很隨意的四處看着……只見衛生間的門完全敞開,我那一般洗衣服時纔會拿出來用的白色盆很顯眼的放在正中間的位置,我在疑惑中多看了一眼,才發現裡面泡着一件我最喜歡穿的商務夾克,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涌了上來。
我跑進了衛生間,裡面瀰漫着濃烈的84消毒液的味道,拎起夾克看了看,已經有一塊地方被消毒液燒的泛了白,我氣的大腦一片空白,恨不能現在就去南藝把她給揪出來,然後用最下流的髒話和她翻臉,她的這個惡作劇實在是太過份了,她根本不明白這件夾克之於我的意義。
可夜晚就是這麼的讓人無助,我找不到發泄的途徑,只是將這些惱怒的情緒憋在心裡,又用清水將那件夾克洗了洗,然後掛在晾衣架上默默的看了很久。
……
次日,我早早便起牀去了公司,我要將與陳藝最新的溝通結果和羅素梅通報一下,看看她那邊是否有關係能夠得上和陳藝的領導說話,此時的局勢對於公司而言並不太樂觀,可這筆業務無論如何也要保住。
從86路車下來後,我步行着向公司走去,快要到達公司時,羅素梅也正好開着老金的那輛老款尼桑天籟從我身旁經過,她將車靠邊停下,下車後向我問道:“江橋,陳藝那邊給你答覆了嗎?”
“嗯……她挺爲難的,不太願意爲了這件事情公然和領導叫板,我也勸她借這次的事件考慮跳出體制,可你也知道她從小成長的環境,她不是那種太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所以……”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羅素梅的臉上便現出了愁容,她的眉頭一直緊鎖着,似乎在想解決問題的辦法。
“老闆娘,要不你和金總想想辦法,直接找陳藝她們臺領導去談這個事情吧,現在最大的問題不在陳藝身上,是他們領導揪住體制這個話茬不肯放。”
“也只能這樣了。”
我點了點頭,羅素梅又將車鑰匙交到我的手上,說道:“車上有我給老金熬的骨頭湯,你幫我送到醫院吧,我去找人想想辦法。”
我應了一聲從羅素梅手中接過了車鑰匙,準備打開車門的時候,羅素梅又很嚴肅的對我說道:“江橋,待會兒老金要是問起這個事情,你就說陳藝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了,讓他好好在醫院待着,別亂分心。”
我點頭示意明白,不過心中仍不太有底,以這個事情棘手的程度,沒有相當硬的關係估計很難辦成,便向羅素梅問道:“老闆娘,你準備請誰去辦這件事情啊,靠譜麼?”
“別問那麼多,趕緊去把骨頭湯送給老金,待會兒回公司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呢。”羅素梅說着便伸手從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之後很匆匆的離開了。
我心裡有點犯嘀咕,如果一開始就願意找這樣的關係直接和陳藝的領導溝通,何必還要給陳藝的出場費翻上一倍呢,所以即便是羅素梅親自出馬,這事兒多半也很懸,畢竟陳藝領導的級別有點高,一般人的面子恐怕根本不能改變他恪守體制的決心。
……
來到醫院,老金正躺在病牀上看着早間新聞,見我來了,開口便問道:“你和陳藝那邊談的怎麼樣了?咱們私下給她的出場費她收了嗎?”
“金總,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的待在醫院裡養好腿,陳藝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了,出場費……出場費她收了。”
老金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連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將骨頭湯放在櫃子上,一邊替他拉開病牀上的摺疊餐桌,一邊說道:“老闆娘給你熬了骨頭湯,你趕緊趁熱喝了吧,這個時候千萬別虧待了你這條立過汗馬功勞的老腿。”
老金心情不錯,誇我有孝心,他一邊吃,一邊說道:“江橋啊,我和你們老闆娘商量過了,等這個大單子做完,讓你考個成人本科,然後幫你申請國際通用的婚禮策劃師C級證書,這個考試和培訓的費用呢都由公司來出……”停了停,他又補充道:“其實你江橋的腦子夠用,按道理在這個行業也工作6年了,算是資深策劃師,可就是這學歷太耽誤事兒,這次你可得長點心,把以前沒有學到的文化都補上。”
“你能不提學歷和文化這兩個我最煩的詞兒嗎?”
“我倒還真不願意和你這小逼崽子提,可就衝你這高中文憑能申請到業內認可的策劃師證書嗎……你這目光得放遠一點,就算你哪天不跟着我老金幹了,只要有這麼個證書在手上,你在這個行業就餓不死。”
“你真是替我操碎了心!”
“我不替你操心,誰替你操心……你和一般孩子不一樣,人家都有個爹媽指望着,你只能靠自己爭氣,這眼看着就到結婚的年紀,凡事都得自己掂量、掂量,長點心,你跟在我後面也6年了,我和你們老闆娘多少都有責任給你置辦點兒家當……”
我低着頭,沒有接老金的話,只是拼命的忍耐着內心的孤寂和痛苦。這些年,我就像一葉遲遲找不到彼岸的孤舟,飄搖在南京這座大到不見邊際的城市裡,我曾渴望有一雙指引的手,也曾渴望一聲溫柔的呼喚,可這些對我來說都太奢了,我連自己的生母此刻在哪裡,過着什麼樣的生活都不知道。
老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情,很少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勵着說道:“好好幹,我老金提前把話撂這兒了,等你結婚那天,我肯定給你置辦一輛10萬往上走的車,讓你風風光光的把媳婦給娶進門!”
……
回到公司,我又經歷了忙碌的上午和下午各半天,而羅素梅一直沒有回公司,中間我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詢問事情的進展,她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覆,只是叮囑我做好手頭的工作,這件事情她會親自處理好。
明天是週末,我便在公司多加了一會兒班,將手頭比較急的事情給做完了,離開公司時,整座城市又淹沒在了厚重的夜色中,街道好似沒有盡頭般的在我腳下延伸着,所有正在閃爍的霓虹都在渲染着獨自行走的孤獨,我習慣性的點上一支菸,用菸草的味道對抗着萬家燈火和飯菜香的溫馨。
我終於回到了弄堂,然後停在巷口買了一份炒麪,這便是我今天的晚餐,雖然有點寒磣,但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一個人吃,不用洗鍋刷碗,至少這是一份看上去口感還不錯的食物。
走進弄堂,我又在“心情”咖啡店旁邊的便利店裡買了兩瓶啤酒,我打算好好拾掇這個夜晚,那麼啤酒便是不可或缺的,它會協助我整理好心情,然後快速的進入到睡眠中。
又走過最後一段彎路,我終於看見了自己的小院,也看見了那個臭丫頭正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把玩着手機,我的怒火一下子便涌了上來,我又想起了那件被她用84消毒液給洗廢掉的皮夾克,沒想到這麼快她就自投羅網了,我不自覺的加大了步伐向她身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