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想着一些關於肖艾的心事,身邊的阿德卻因爲勞碌了一天而有了倦意,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將手中的啤酒罐轉來轉去,可他還是想堅持着聽聽我對未來生活以及感情歸屬的看法。
可是,讓我失落的是,連他也勸我選擇新的生活了,可是我自己卻來不及適應這種轉換,我仍記得,就在大約一個月前我還琢磨過要給肖艾怎樣一個婚禮。
我終於對阿德說道:“不知道爲什麼,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她沒有真的結婚,她是有苦衷的……只要她不是失去了記憶,就不該,也不可能放下我們之間那麼多的過去。”
阿德點了點頭,沉寂了片刻之後,又問道:“阿橋,你有沒有想過吼,假如以後你和陳藝在一起,會過什麼樣的生活呢?”
我將頭仰了起來,一邊將口中的煙霧吐乾淨,一邊想着。曾經,我總是因爲自己卑微的身世而無法坦然的和她在一起。那現在呢,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接受楊瑾所贈與的一切,我會成爲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大股東,然後開上豪車,住上好的房子,有一個體面的身份。這些,足以讓我顯得般配陳藝。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只要我還在呼吸着,就會有無數的人羨慕我所擁有的一切。可是,當真的一頭扎進這樣的生活中後,我還是那個即便只是在小院裡種花養成也會覺得有樂趣的江橋嗎?
我不會接受,即便是在和陳藝戀愛的那個階段,我整日活在不對等的自卑中,我也不會接受這種餡餅似得恩惠。因爲腳踏實地做人是奶奶給我的家教,如果我因爲對金錢的追逐而原諒楊瑾,這得多低劣多噁心!
我終於對阿德說道:“不做這些假設了,行嗎?……我真的不想改變什麼。”
阿德嘆了一聲,然後回道:“你覺得簡單化處理是一種很好的方式,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吼……我先睡了,明天還得起早去機場幫你接陳藝。”
“睡吧,我也睡了。”
……
次日的早晨,我起牀時,阿德已經起牀去了機場,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便準備獨自先行去新竹縣,我等不了了,也無法在臺灣待太久的時間,因爲奶奶是我心中放不下的牽掛,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的身邊,我心中有很大的負罪感。可是我也知道,找回肖艾,對她而言纔是最大的欣慰,我不想給自己留有遺憾,更不想在這生死關頭還讓奶奶爲了我的事情傷心難過。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那一刻,喬野恰巧從自己的房間走了出來,他似乎剛剛洗了澡,一邊用溼毛巾擦着自己的頭髮,一邊向我問道:“這一大早的,你這是急着要去哪兒啊?”
“去新竹,我不能再等了。”
“你不等陳藝來,然後一起嗎?……等等吧,沒有阿德給你帶路,你自己摸着也費勁兒。再說了,真沒見過誰像你這樣急着讓自己絕望的,就算你去了,也改變不了她已經結婚的事實!”
“我沒時間聽你胡說八道。”
喬野拉住了我,脾氣特別好的對我說道:“再等等,真的不差這一會兒,我估摸着這會兒阿德已經接到陳藝,正在回來的路上了。”
我看了看時間,確實已經是早上的八點半,要不了一個小時,他們也就回來了,便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等了起來,而喬野也利用這個時間換好了自己的衣服,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些糕點,坐在我的身邊陪我等待着。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拿起看了看,是一個很久不聯繫的高中同學打來的,我有些費解,便沒有立即接通。
喬野疑惑的問道:“誰啊?”
“常林。”
“喲,他打電話給你做什麼啊,不過這哥們兒人挺不錯,記得上學那會對你挺仗義的。”
喬野這麼一說,有些事情便浮上了心頭,常林真的是個不錯的人。當年,趙楚出了意外後,常林是第一個發動全班同學爲我和趙牧募捐的,不僅如此,他還和朋友借了1000塊錢交給了我,勸我不要退學。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高中生能拿出1000塊錢借給別人,真的算是傾其所有了。儘管最後我依然選擇了退學,但這份人情是該牢牢記住的。
懷着感激的心情,我接通了電話,笑了笑對他說道:“怎麼了,兄弟?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常林一陣沉默,然後對我說道:“兄弟……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開這個口,可我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心中替他感到着急,便關切的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常林一聲讓人感到揪心的嘆息,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我知道最近在你身上發生了很多麻煩的事情,本來不該再給你添麻煩的……可是,上個星期常朵(常林的女兒)被查出來得了惡性淋巴瘤,治療費用高的離譜不說,可倒現在還沒能進醫院治療,因爲牀位實在是太緊張了……這幾天,孩子一直在發高燒,我真是怕她挺不下去。聽說,你有頭緒能在上海的腫瘤醫院弄到牀位,我想這是再好不過的了,畢竟上海那邊的醫療水平要比南京高多了……兄弟,我不知道會不會讓你爲難,可是這個忙請你一定得幫,常朵她才五歲啊……你說我能這麼眼睜睜的看着麼?……”
說到這裡,常林已經聲淚俱下,我心中也是一陣難受,尤其我是知道常林和他老婆對這個孩子有多寵溺,給予了多少希望,可現在卻得了這樣的病,這絕對是對一個家庭的摧毀。
可是我心中有自己的掙扎,我沒有辦法和楊瑾開口……但又沒有辦法拒絕常林,以至於一時陷入到了沉默中。
常林見我不說話,語氣變得更加着急,他說道:“兄弟,你真的不能見死不救,常朵是我們的命啊……而且我也是聽說這是你媽的關係後纔開口求你幫這個忙的。我覺得和自己媽也沒什麼難開口的吧?”
常林是個老實人,不被逼到這個份上,絕對不會和我開口,我沒有在顧慮太多,用安慰的口氣對他說道:“這事兒我去幫你辦,你也別太難過,影響到孩子的心情……我這邊一有消息就會給你打電話的。”
“那行,我現在就收拾東西去上海,孩子這邊真的耽誤不起了,到上海之前你就給我答覆,行嗎?”
“我一定盡力。”
常林這才放下了心,然後便匆匆結束了和我的通話,也許在他心中,這是一件我一定能搞定的事情,可是他又是否明白,不是每一對母子都能做到親密無間。還是,在他和旁觀者的眼中,楊瑾以無限能量的方式出現在我的世界後,我就該心安理得的去接受她的一切?
收起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之後,我看着身邊的喬野,他向我問道:“常林打電話找你做什麼?”
我懷着沉重的心情將常林的遭遇說給了他聽,然後向他問道:“你看看,你這邊有什麼上海那邊的關係,給常朵在那邊的腫瘤醫院訂一個牀位,都是高中就處下來的兄弟,這個忙不幫真的有點不合適!”
喬野與我對視着,表情出奇的嚴肅,他回道:“江橋,爲什麼常林給你打電話而不是我?……我承認我在上海有點關係,可畢竟不是南京,真沒那個能耐說弄個牀位就弄個牀位,你真當醫院是我家開的啊?再說了,找關係也是有過程和時間的,而且沒有特別硬的關係,那個醫院的牀位真不好弄,畢竟是全國治療腫瘤最權威的醫院,能住進去的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關係戶,你有關係不代表人家就沒有關係,對不對?”
喬野的話讓我無言以對,可是心中一萬個不願意去求楊瑾,於是憋了半天,又懷着希望對他說道:“那你問問秦苗那邊吧,她總有辦法的!”
喬野用不太能理解的目光看着我,沉默了半晌之後纔回道:“就算你和你媽之間有解不開的心結,可爲了這件事情請她幫個忙怎麼了?如果她說這個忙不能幫,那好……我喬野哪怕去找人求人的關係,也替常林把這個事情辦了。如果她能幫,幹嘛還要費這麼大的勁兒,去求一圈人辦一件把握不大的事情?”
我心中燃起一陣無名怒火,繼而衝喬野怒道:“ 你明知道我心中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還把我往那條船上推,你他媽到底按的是什麼心?……你要是兄弟,你就給我留點尊嚴,我死也不想去找楊瑾。”
“這次你非死不可……我倒要看看你江橋的脾氣到底有多拗……不過,我得提醒你,你奶奶的住院也是你媽一手操辦的,醫藥費、治療費用全是她支付的,你急着和她撇清關係,那是不是這件事情,你也要好好考慮考慮?因爲你江橋的尊嚴纔是無價的,你受不了這樣的恩惠。”
“奶奶和常林能一樣嗎?楊瑾她有這樣的責任!”
喬野嗤之以鼻的一笑,回道:“你說她對你有責任我相信,但是對於一個已經離了婚的婆家,她有什麼責任?她幫了是情分,不幫也沒有誰能說三道四……江橋,差不多就行了!”
我看着喬野,忽然覺得無比陌生,他不該是這樣的一個人。曾經的他,是一個鬥士,他不追求錢財,不爲名利,只爲了心中的一口氣活着,可現在他卻勸我妥協……教我披上一層僞裝去接受這個世界。這怎麼能叫我不失望。
我點上了一支菸,重重坐回到了椅子上,心中難免一陣焦躁,我沒有辦法不管常林一家,卻也下不了決心去聯繫楊瑾。
我心亂如麻,可喬野卻始終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看着我,我甚至不懷疑,他下一秒會和我討要之前借的那200萬,反正他一直覺得我接受楊瑾給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我看着他,心中又是一陣生氣,於是一腳踹翻了他身邊的櫃子,怒道:“體諒一下我現在的心情行嗎?其他人覺得不能理解也就算了,你喬野這麼多年的兄弟,難道還不知道我心裡的刺嗎?”
“踢,你繼續踢,這櫃子是阿德上個星期纔買來裝飾的,花了5000新臺幣!”
他的樣子讓我更加憤怒,一擡腳又踹翻了櫃子旁邊的茶几。
喬野的表情更加誇張了,扯着嗓子喊道:“踢的好,這個茶几更貴,一萬新臺幣……江橋,就衝你現在這個破壞力,越來越有富二代的風範了,當年我一不高興就是這麼幹的!”
我再次憤怒的擡起腳,恨不能衝他人踹去,可最終還是收回了自己的腳,因爲我知道,不管我怎麼向喬野表達我心中的憤怒和無奈,他也不會對我動一點惻隱之心,有的只是擠兌和嘲笑,他看不起現在的我,就像他看不起曾經的自己一樣,我沒有辦法奢求一個已經徹底改變的人來和我感同身受。
這個忙,他不願意幫就算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門外傳來發動機的聲音,轉而又熄火。下一刻,阿德便領着陳藝走進了客棧,彷彿有一種天生的默契,我和陳藝第一眼都是看向彼此。
很快,她便轉移了目光看着地上被我踹翻的櫃子和茶几,驚詫的對我和喬野說道:“你倆打架啦?”
喬野一臉無所謂的看着我,然後對陳藝說道:“這事兒你問江橋唄……這犯罪現場就是他一氣之下弄出來的。”
陳藝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我,她不太瞭解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將我刺激的如此大動干戈,而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於是就這麼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