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黎明來臨前的南京纔是最安靜的,連那些喜歡過夜生活的人也在此刻陷入到了睡眠中,我用有些冰冷的手,重重從自己的臉上抹過,本以爲自己會清醒一些,大腦卻仍和漿糊一般。我實在是熬不住了!
我給陳藝發了一條短信:“開機了給我個電話,擔心你。”
發完這條信息,我便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到了小區外,隨後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鬱金香路。
進了自己的屋子,我懶得洗漱,整個人很重的躺在了牀上,儘管迷迷糊糊,但還是過了很久才睡了過去。
我做夢了,我夢見了陳藝,我們坐在一條很乾淨的河流邊,空氣卻有那麼點乾燥。刺眼的陽光下,她告訴我:她太累了,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然後她就離開了我,順着河流向最遠的地方奔跑而去,可是她最心愛的那隻手提包卻落下了……
夢中的畫面,有那麼一點無厘頭,卻觸動了我的情緒,讓我在夢中也無法安穩。
……
我在睡覺之前,將手機的來電音量調到了最大,而且就放在自己的枕邊。以至於手機鈴聲剛剛響起,我就在睡夢中被驚醒了。
我只是愣了一秒,便趕忙拿起了手機,卻並不是陳藝打過來的,而是金秋。
我長長吐出一口氣後才接通了電話,那頭當即便傳來了金秋憤怒的聲音:“江橋,你人現在在哪兒?”
我因爲剛剛睡醒,大腦有點懵,愣了一會兒之後纔回道:“在家。”
“你哪兒也別去,我現在就去找你。”
我彷彿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火藥味,想問點什麼的時候,金秋已經掛斷了電話,而我這才清醒了些,回憶着她爲什麼要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時間已經是中午的11點半,我這一覺睡得夠長也夠死,可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陳藝仍沒有回電話,這讓我心亂如麻……我又產生了想去找她的衝動!
院子的門被急促的敲響,我精神頹廢的走到屋外,然後打開了院門,金秋那憤怒的目光就直直的戳在我的身上,我抹了一把臉向她問道:“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江橋,你一個大男人,和我有了矛盾,就跑到我爸那邊去訴苦,去告狀,讓他和我鬧,你好意思嗎?”
“什麼啊?”
金秋咬牙切齒的看着我,然後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拿出一隻文件袋,重重拍在石桌上,對我說道:“你要借錢,是吧?……我給你,但是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和我爸碎嘴,我現在沒有精力應付你,更沒有精力應付他……關於咱倆之前合作的事情,這次就算你同意將定價權交給公司,我也沒有興趣再和你合作……因爲我生平就沒見過你這麼麻煩的男人!”
我總算聽明白了,原來是老金真的把我昨天說的話放在心上了,然後去公司找了金秋。老金的脾氣我很清楚,他肯定把動靜鬧得特別大,讓一向強勢的金秋很下不來臺,所以就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我想和金秋解釋,我找老金只是爲了借錢開琴行,並不是要老金去爲我出頭,而我也早就沒有了承包婚禮執行業務的想法,是老金自己把局面搞複雜了。
剛準備開口,金秋便又餘怒未消的對我說道:“江橋,錢我現在已經給你了……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至少這段時間給我消停點……如果我爸再因爲這個事情去公司和我吵鬧,咱們那點兒友情也就沒有必要再維持下去了。我真的很看不上這種自己沒本事,還硬拖着別人下水的男人!”
“他媽的,什麼啊?!……”
我的憤怒完全不被金秋放在眼裡,她就這麼瞪着我。
快要爆發的衝動已經收不回來,我重重拍着石桌,怒道:“你是海歸,是博士生,是女強人,光芒可以閃瞎你身邊的每一個人。我江橋就是沒出息,沒本事……我他媽高二就輟學了,沒有去你爸婚慶公司上班之前,給工廠投簡歷,我都會寫成高中學歷,我就是怕別人不要我……這些年,我爲感情執着,爲了工作起早貪黑,可是打工六年,拼了六年,六年的夢想破滅,我一事無成,揮灑掉的青春全部成了垃圾……但金秋,是不是這就代表你的痛苦纔算痛苦,我江橋就活該被誤解、被中傷?……”
憤怒和痛苦交加,讓我艱難的嚥着口水……
金秋看着我,她的面色漸漸緩和,許久之後才收起之前攻擊的態度,低聲對我說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人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也許有一天,你江橋就能在一夜之間翻身,擁有別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染指到的財富。過去和現在對你而言,只是一場黎明到來前的磨難!”
“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安慰我……我江橋就是一個埋頭做事的男人,我只想靠自己的雙手去過上理想的生活,我的能力有限,所以理想和目標也沒有你們這些人宏大。我要的只是豐衣足食和朋友們的尊重!”
金秋沉默,然後在沉默中離開了我的院子,我不想去看她的背影,因爲她的背影裡充滿了在階級差異中產生的距離感和冷漠。
……
正午刺眼的陽光下,我將頭埋在了冰冷的井水裡,直到確定自己真的冷靜下來了,我才擡起頭,沒有擦掉的水滴頓時便順着脖子流進了衣服裡,又是一陣冰冷的感覺……
我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水跡,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然後將文件袋裡面的錢全部倒了出來,竟然足足有十五萬的現金,比我預期所需要的還多了五萬。
這是一筆讓我感到屈辱的錢,也是一筆我不得不收下的錢。因爲我真的太需要了,我的人生已經沒有退路可走,我必須要和肖艾做好“艾橋樂坊”,雖然我們停留在南京,以此爲事業,可是和亡命天涯也沒有什麼區別,而現實生活就如同一把沾着鮮血的利刃,就在我們的身後追趕着。
我將這筆錢放進了自己的抽屜裡,然後泡了一碗方便麪,坐在院子外的臺階上吃着,我還在等陳藝的回信。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手中的泡麪吃完,她還沒有和我聯繫的話,我就去她家,哪怕是面對她的父母,也要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心情又是否受到直播事故的影響!
過程中,我再次將手機拿了出來,在上面找着與陳藝有關的新聞……
我再次被驚住了,媒體又爆出,陳藝在藝安傳媒主持的一檔娛樂節目也被停播了;同時,她們臺裡的領導更是表示這次的直播事故完全由陳藝個人負責,官方將會無限期冰凍她主持大型晚會的資格……
我終於可以確定,陳藝的事業跌入低谷了,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邱子安也沒有在這個時候對她施以援手,反而停掉了她的節目。沒有人可以肯定邱子安是不是真的在感情上放棄陳藝了,但在事業上,他是真的放棄了!
這樣的直播事故,我不認爲足以毀掉陳藝的主持生涯,只要有人肯爲她做公關,她也借這個時間休息一下,等風頭一過,這次的直播事故也就淡去了,可現在的局面卻往最不好的方向發展着……
我一點也坐不住了,用最快的速度鎖上了院子的門,然後一邊將外套穿上,一邊往巷子外跑去。
等待往來出租車的過程中,我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次終於是陳藝打來的……我的心在劇烈的跳動着,我希望她能夠有一個平和的心態去面對自己現在的處境。
我接通了她的電話,當即便問道:“你人在哪裡?我這就過去找你……關於你的新聞我都看到了!”
陳藝的情緒比我想象中要穩定,她語氣平靜的對我說道:“江橋,你不用來找我……我人已經不在南京了。”
我屏息聆聽着,我聽到了她那邊傳來了海浪的聲音,她此時此刻真的不在南京……我想安慰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能保證她聽了之後會舒服一點。
“江橋,你不用爲我擔心……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沒什麼問題的……我現在面對着的是大海,再過幾個小時,黃昏來臨,會更美的!”
“……陳藝,你聽我說,這個時候你應該待在南京,爲自己做一些公關活動,否則真的會影響你以後的工作……!”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我並不是在逃避,只是真的累了。不要再打擾我了,好嗎?讓我自己在這裡待上幾天吧。”
我又心痛又心急,搶着在她掛電話之前又說道:“我沒有辦法不擔心……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裡,不管多遠,我都保證在黃昏之前趕到……”
“好好留在南京,好好珍惜肖艾,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業……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真的不需要你再爲我做些什麼了……”
說完這些,陳藝沒有再給我說話的機會,她就這麼在我的焦慮和擔憂中掛斷了電話……我的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就被冰凍了。
我不忍想起:黃昏來臨時,她站在大海邊傷心孤獨的樣子。
因爲她的痛苦,是她自己的,也是我的……
可是,我到底該怎麼做?(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