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我還在努力的和看守墓園的工作人員形容着肖艾的相貌,可是他卻很肯定的告訴我,根本沒有見過這一號姑娘,他還批評我個人主觀色彩太濃厚,故意誇大了肖艾的美貌。我堅持自己沒有誇大,於是他更加肯定的告訴我,沒有見過。
我終於放棄了剛剛的堅持,繼而感覺到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只是一束花而已,誰都可以送,爲什麼非要鎖定在肖艾的身上。我前幾天纔去見過肖總,而他話裡的意思是,出於保護肖艾才讓她離開了南京這座城市,那麼來這裡的人又怎麼會是她呢?
我該淡化這件發生過的事情,然後平靜的離開這裡,我並不太喜歡自己的反應如此過激,在我的潛意識裡,時間過得越久,肖艾離開所造成的痛苦便該越來越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草木皆兵。
我回到了奶奶的墓碑前,將那一束被風吹亂的百合花又整了整,然後在祭拜臺上擺放好。又沉默了片刻之後,才低聲說道:“奶奶,我又來看你了,但這次帶來的是一個好消息……我特意從上海趕了回來,是因爲趙牧他從國外回來了,以後就留在南京工作,我在南京又多了一個可以串門的人,這是你生前希望看到的……只可惜,我這次待在上海的時間可能會有點長,但總是會回南京生活的……奶奶,你知道嗎?這次去上海,我不是盲目的,心中其實也有不少規劃,我想先好好做一份事業……我不想自己總是生活在失敗的陰影中。等一切都回到一個正常的狀態時,我就回南京,然後在這裡娶妻生子,這個想法應該不算消極了吧?”
說到這裡,我笑了笑,可是想起要再回南京,卻感覺自己的精力會被掏空,因爲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可很多人和建築物都已經不在了。
我還想和奶奶聊聊楊曲或者金秋,甚至是肖艾,可半天也沒有選擇開口。最後只是看了看那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百合花後,便離開了墓園。
我確實在主觀上想淡忘肖艾,所以在奶奶的墓碑前才選擇了避而不談,而關於我們之間的一切就像着輪迴着的秋天,一切從秋天開始,一切也從秋天結束,因爲時間一直在拖着我們的腳步向前走,可我們卻選擇了兩條完全不一樣的路。我不知所措,她不知所蹤……
站在墓園的門口,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往來的車子。這個時候,我纔開始想念起了楊曲,我羨慕她會與時俱進的用打車軟件。而我卻是一個頑固不化的老古董,在我的意識裡,一輛出租車來或不來,全靠偶遇,而不是靠搶或者用小費去吸引,我更不喜歡將自己的位置暴露在一個公開的平臺上,這會很容易讓我感到失去了固定的方向。
天色就這麼越來越暗,感覺到等車已經沒有了什麼希望的自己,終於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然後找到了陳藝的號碼。印象中,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因爲這些瑣碎的事情給她打過電話了。
片刻之後,陳藝接通了我的電話,她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親切,她問道:“有事嗎,江橋。”
“你現在有時間嗎?”
“今天晚上我要去拜訪王澤的爸媽,已經在去的路上了,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愣了一下,因爲沒有想到她和王澤之間的進度會這麼快,我在停不下來的雨水聲中,低聲回道:“沒、沒什麼……你去辦自己的事情吧。”
“你確定自己能搞定?”
“能搞定。”
陳藝沒有多問,她在下一刻便掛掉了電話,而我卻舉着手機,過了很久纔想起通話已經結束……
我讓自己以平靜的心情將手放了下來,然後又看着遠處被雨淋得很溼的道路,它們一條條都彷彿在黯淡的夜色中丟失了盡頭。而我的孤獨就是這麼來的……
又站了一會兒,我終於想起給別人打一個電話,可彷彿大家都很忙,喬野出了國,秦苗在北京,而趙牧和於馨也不方便打擾,因爲今天聚會的主角是他們,兩人經過畢業後的這一年的經營,各自的圈子裡都有了很多的朋友,所以他們也是抽不開身的,如果硬要讓他們其中的誰來,都會讓我覺得自己有點不太識相。
我呼出一口氣,然後選擇了一條自己認識的路,在條紋一樣的燈光下,向看不到盡頭的那個方向走去……可我的心情就像那些被風吹落的葉子,有些乏力、有些渴望被天晴後的陽光曬乾,再一把火燒它個乾乾淨淨。
……
大概四十分鐘,也可能一個小時後,我終於走到了一個能打車的地方。
回旅館後,我匆忙換掉了身上被雨淋溼的褲子和鞋子,便又打車去了趙牧和於馨訂好的那個酒店。
酒店是五星級的,來的人也很多。他們之中,有趙牧在建築行業結識的精英,也有於馨在娛樂圈的朋友。不過,卻沒有我臉熟的。直到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後,纔來了一個熟人。但他也只是點頭和我示意了一下,便徑直向坐了不少演藝集團領導的那張桌子走去……
沒錯,來人就是肖艾和於馨共同的師哥季小偉。
我有些無聊,也不願意和身邊的人交流,便自己拿出手機玩起了遊戲。快要上菜的時候,手機忽然在我的手中震動了起來,是楊瑾給我發來的信息。她說:橋,我明天要去上海辦點事情,晚上有空的話,就和楊曲一起陪我吃個飯吧。”
我沒什麼情緒的回道:“人在南京,明天能不能回去還不知道。”
“那回來了就給我打個電話,發信息也可以。”
我將手機扔在了一邊,信息沒回,連玩遊戲的心情也沒有了,只是盯着窗外還在下雨的城市看了片刻,便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白酒,然後仰頭就喝了半杯。
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爲什麼會低落,也許和這陰雨天有關,也或者有更復雜的原因,反正我是不太弄得清楚。
快要九點半的時候,聚會還沒有結束,我身邊一個演藝集團的姑娘也耐不住無聊,拿起手機刷起了微博。看了一會兒之後,她忽然拍了拍我,說道:“我對你好像有點映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肖艾的前男友吧?”
我看着她,不否認,也沒有肯定。
她將自己的手機湊到了我的面前,說道:“你知不知道?肖艾最近在社交網絡上可火了,不曉得是誰把她在幾年前和袁真師哥一起去演出的視頻給發佈到了網上,然後被一個在音樂圈裡挺有名氣的明星給轉發了,沒幾天就爆了……”
我這纔看了一眼,果真有那麼一條已經被轉發了將近一萬次的微博,而視頻裡的人是肖艾無疑,她就站在袁真的背後,嫺熟的彈奏着貝斯。她那白色的襯衫在擁擠的人羣中顯得尤爲乾淨,再加上她不苟言笑卻很美麗的樣子,一瞬間就給人一種很強烈的視覺衝擊感……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一段並不是用專業手法拍攝出來的視頻……以至於失神了很久——原來,這就是我認識她之前,她和袁真在一起的模樣。
這時,演藝集團的姑娘又似乎對我說道:“再火又有什麼用呀!人都不知道去哪兒了……不過,我真是挺羨慕她的,她一個從來沒有在江湖裡混過的女人,江湖卻有她的傳說……哪像我們啊,連待在演藝集團這種小地方,還得擔心年底的考覈不過關,要捲鋪蓋走人呢!”
我終於接過了她的話說道:“有時候生活不就是這個吊樣子嗎,你得到的未必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卻基本上都不會得到!”
姑娘看了我一眼,突然就消極的回了一句:“人活着可真沒勁兒!”
我怕自己闖了禍,又趕忙勸道:“別人可以這麼想,但你真的沒這個必要!”
“爲什麼這麼說?”
“看你的面相不像是一個會保持着平庸狀態過一輩子的人,可能是機緣還沒有到吧。”
這個姑娘是個很好勸的人,我這麼一說,她就馬上又高興了起來,她以爲我很懂那些忽悠人的伎倆,又讓我替她看看手相,我卻藉着要去衛生間而離開了,然後就沒有再回去過。
……
回到旅店,我點着煙躺在牀上,然後將肖艾那段不知道被誰曝光的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看出了她就在我身邊並沒有走遠的錯覺,纔將手機扔在了一邊,而菸灰缸裡已經塞了好幾根菸頭。
就在我準備拿起手機再看一遍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我按滅掉手中的煙,然後看了看號碼,這次是陳藝打來的。
我呼出一口氣,平復了一下之後,才笑着問道:“怎麼樣,去拜見未來的公公婆婆還順利嗎?”
“挺好的,他們人都很和善,也沒有什麼架子,就是我有點緊張。”
“緊張了說明你很在意……我想……”
我將快要說出口的話又生生憋了回去,我是想說,她這次終於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男人,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陳藝追着問道:“你想什麼?”
“忘了,最近不知道怎麼弄的,總是會把要到嘴邊的話給忘了……可能是因爲太累了吧。”
陳藝笑了笑,然後又對我說道:“明天我會去上海,你要跟我的順風車嗎?”
“不是說後天去的嗎?”
“臨時有點事兒需要提前一天去……對了,你們的音樂交流酒會準備的怎麼樣了?”
“放心吧,沒什麼問題,因爲之前已經舉辦好幾年了,經驗非常豐富……另外,?後天來的音樂人會有很多,大部分都是有作品的,你們可以好好藉此考覈合作的可行性。”
“嗯,希望能出來這麼一兩個可以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和音樂人,這樣對大家都好。”
“是啊,對大家都好。”
陳藝沉默了一會兒,我以爲她還有什麼話要說,她卻讓我早點休息,說是明天要早起出發,之後便結束了這次的通話。可我卻沒能像電話裡說的那樣早睡早起。
我又將有關肖艾的那個視頻翻出來看了一遍,然後就失眠了……我不確定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站在袁真背後的她,看着袁真的眼神並沒有那種濃烈的愛意,但是她看着我時會有……
於是,我更加想不通:會是什麼天大的理由,就這麼讓她選擇嫁給了袁真,而我纔是現實中和她最接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