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宅子很大,然而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哭喊嘈雜的聲音,下人進去通報之後聲音頓時小了很多,一個三十多歲年紀身材細弱的女子淚痕未乾從裡面迎出來,忙拉住靜慈,“師太你可來了,快幫幫我吧,壽兒——壽兒他——”
靜慈師太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但依然保持着平靜,“阿彌陀佛,別急,待貧尼去看看。”
進了後院就看到兩個家丁按着一個細瘦的少年,那少年真叫脣紅齒白,臉色雖然稍嫌病態,卻眉目清秀惹人憐愛,活脫脫一個小美人。
姿姿小小的盪漾了一下,雖然現在好像不是盪漾的時候,可是怪只怪這美少年長的太盪漾了。
她本分的跟在師太身後,因此沒有看到師太此刻蹙眉驚訝的樣子。
“陳施主,這位小施主不是——不是幾日前已經亡故了嗎?”
“不!他沒死!師太,你看他不是好好的?那日下葬之前他突然醒來了,大夫也來看過說他身子無恙了,可是,可是從他醒來以後就——”
陳夫人含淚說這些事情的時候那美少年一直在掙扎,叫嚷着:“我說了我不是你兒子!你們放我走!我得趕緊去找人,放開我!!”
“師太,你看他這個樣子——我可怎麼辦啊——”
姿姿悄悄嘆息,這麼盪漾的美少年,該不是腦子壞了?真暴殄天物。
“叫你們放開我!!再抓我報警了!!”那盪漾美少年真急了,一時脫口而出,卻聽得姿姿一愣,直盯着他看。可憐手無縛雞之力的美少年被兩個家丁抓着,根本掙脫不開,只弄得衣衫凌亂越發盪漾。
“貧尼去跟小施主談一談。”靜慈走上前去,只可惜無論她說什麼,美少年都堅持己見,聽不進去絲毫。陳夫人急得又要哭,姿姿忙上前對師太低聲說,“師父,讓我試試吧。”
靜慈疑惑的看了姿姿一眼,她胡亂找理由道:“我以前見過不少這種失心瘋,對此頗有心得。”
靜慈點點頭,示意她去。姿姿站在掙扎不已的美少年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哈利路亞——!”
美少年起初只是掙扎,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一下子安靜下來,詫異的瞪着姿姿。
陳夫人抽泣的聲音也一下子止住,直愣愣的盯着這裡。
“嗨,帥哥。”姿姿臉上堆着笑容先打了個招呼,然後努力學尼姑的口氣道:“這位施主,可是從別處來?”
美少年點點頭,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一刻也不離開。
他雖然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爲什麼在這裡,但是以這兩天的瞭解這裡完全是東方古代的風氣,哪裡來的哈利路亞?
“敢問施主姓甚名誰?”
“你是誰?”
姿姿臉上的笑容減了減,“我先問你的,別給我羅嗦。”
少年囧,還是乖乖答道:“我叫夏揚,你到底——”
姿姿臉上的笑容僵了,長嘆一聲,“人生何處不相逢——同志,我也是八路啊!”
“……”大囧。
陳夫人和靜慈師太詫異於美少年的突然安靜,但對他們的對話卻是有聽沒懂。姿姿輕咳兩聲,正了正姿態,不再開玩笑。
“我的身份說出來你不要太驚訝,請保持冷靜聽我說完。”看了看夏揚,等他點了頭,才微笑道:“我是卓姿姿,就是你認識的那個卓姿姿,很驚訝?說了不要太驚訝嘛,你還非要驚訝,其實咱們可以不用這麼驚訝——”
“——卓姿姿!!”夏揚突然驚叫,發了瘋似的擺脫掉抓住他的家丁,兩個家丁本以爲他已經安靜,一時沒抓住被他脫了身。夏揚上去一把抓住姿姿的肩膀,“你——你——爲什麼——我們——不是,但是你——”
姿姿拍拍他,“我瞭解我瞭解,不過你先冷靜一下,就我們的現狀來說你太激動了沒好處,OK?”
夏揚像是突然被人從陌生環境中不知所措里拉出來,雖然還有很多疑問,卻終於可以稍稍冷靜,點點頭。
“那好,聽我的,安安靜靜在這兒站着,我一會兒跟你解釋。”姿姿轉身走回靜慈身邊,“師父。”
靜慈縱然滿目疑惑卻沒有在外人面前問,陳夫人此時終於恢復了抽泣,喊着“我的兒——”向夏揚撲了過去。夏揚很侷促很不自在,但還是忍了下來。眼睛不住的尋找姿姿。
姿姿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意外的收穫,她以爲只有她被招魂,爲什麼夏揚也一起來到了這裡?那個道士究竟有沒有學好招魂術?
她打斷了陳夫人的激動,“陳夫人,我還需要跟令郎詳談幾句,可否借個清靜之所?”
陳夫人哪裡敢反對,應着“好好”忙叫下人帶他們去廂房。
姿姿邊走邊思索着,閻裳的事情她不想跟夏揚提起,但夏揚來到這裡卻是因爲她的牽連,她理應讓他明白原委。於是進了房間,她有所保留的對夏揚解釋了前因後果,只道皇上讓道士招魂,卻把他們給召了來,如今道士已死,也未曾知曉是否有回去的方法。他再要問其他,姿姿便不再說。好在夏揚如今心思正亂,根本沒理清頭緒,問也不知自己該問什麼。只是看着姿姿細細打量,問她:“你穿成了尼姑?這該怎麼辦,我們趕緊還俗!”
“我自己要當尼姑的,還什麼俗啊。”
“爲什麼?!”
“好了你別急,這些以後再跟你說——眼前你得接受自己的身份,我們以後可能都要在這裡生活下去了。”
“小卓——”
姿姿看着他就覺得很彆扭,夏揚那種高高帥帥的陽光大男孩,突然就變成個瘦弱柔美的盪漾美少年——真讓人糾結。
“吶,我還得跟師父回庵裡呢,就那邊的白雲庵,我們離得近,要找我也容易。你先處理一下自己的事吧,我不好在這裡久留,一個尼姑跟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想那麼回事。”
其實夏揚比姿姿更糾結,自己變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小男生不說,偏偏現在的姿姿一看就比自己年紀大,還是個尼姑?尼姑??OTZ。。。
白雲庵距離鎮上不過徒步十幾分鍾路程,夏揚在聽從了姿姿的勸誡後硬着頭皮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而這卻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他的行動不再被限制自由,而陳家雖然只是個地方大戶,但幾代積累,着實家底殷實。
姿姿身在庵中,礙着身份夏揚根本無法隨意去找她,藉着答謝師太也只能見面一兩回。他有些鬱悶的蹲在十五地裡拔草,不時擡頭看看白雲庵的大門。
“十五,你什麼時候才叫小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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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說她被人盯上了,讓我別總去叫她。”
“大人?你一直叫她大人,她不是尼姑嗎?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事你問大人。”
“那不然你帶我偷偷進去?”
“大人沒吩咐,我不能帶。”十五一直埋頭鋤草,問一句答一句,根本沒有個結果。突然十五擡起頭,“公子,你先回去。”
“什麼?”
“回去。”十五神情嚴肅,夏揚遲疑了一下,但顯然十五突然的改變必然有他的原因,他不是個不講理的人,既然別人不方便,他理當離開。
十五一直站得筆挺,全身肌肉緊緊繃起。就在夏揚剛走之時,數道黑影飛馳而來,將十五包圍在中間……
“大師姐!大師姐!”有師妹急匆匆的跑來,“大師姐,官兵,好多官兵!”
“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好多官兵往庵裡來了,師父在念經不讓人打擾,怎麼辦啊?”
清惠也只莫名其妙,白雲庵裡怎麼會來官兵呢?他們這種小庵,應該沒有哪個達官貴人會跑來燒香吧?
——滿天下的找一個人或許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京城百里之內尋找一個帶着女子的熊男卻絕非難事。
十五被抓的時候還死咬着不鬆口,不肯說出姿姿的下落,可惜他人就在白雲庵下,實在是一擡頭就能看見白雲庵的屋頂,讓人想忽視都難。
閻裳一得到消息回報就擺駕前來,官兵已將白雲庵團團包圍,轎落,他不待宮人伺候自己掀簾而下,依舊是墨綠錦緞金蟒長袍,擡頭看着白雲庵那三個大字,眉間微微蹙起。
她居然跑來這種地方。
“夜叉?”他側目看向旁邊的夜叉,夜叉垂首,確定她確確實實是在這裡。看到暗部搜查的結果時他就知道不會錯。
不等人開路,閻裳邁步踏上石階,沒有理會迎上來的小尼,徑自走進廟堂。
佛像巍然屹立,閻裳擡頭看佛等着小尼將師太喚來。
“施主,”一個年輕的尼姑出來,“貧尼清惠,佛門淨地,不知施主何事如此大張旗鼓前來?”
閻裳看也沒有看她,“住持呢?”
“師父正在念經,拒絕打擾。”
“放肆!”一旁隨行的宮人訓道,“這位是當今聖上,你等膽敢失禮?還不快將住持叫來!”
清惠這回真的懵了,如果先前那大張旗鼓的架勢她還能勉強鎮定,那麼眼前人的身份,就真的讓她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這個人,是皇帝!?
“還愣着做什麼?”宮人尖細的聲音讓清惠稍稍清醒,她一個小尼姑,哪裡敢不聽從?連應也忘記應,慌忙轉身離去。
跟隨清惠過來的清若站在原地分外侷促,她錯過了方纔跟清惠一起離去的時機,況且如此身份的人,沒有個人招呼似乎也太失禮,她只能硬着頭皮留下,頭也不敢擡。
“你們庵裡有沒有一個叫卓姿姿的人?”閻裳突然問,清若一愣,下意識想要左右看看,然而這裡只有她一個。
“貧尼未曾聽過……”
閻裳轉了頭,淡淡看着她。清若沒來得及把頭低下,那一雙薄冰似的柳葉眼就這麼生生撞進眼裡,皮膚白皙線條尖削,在墨綠錦緞光澤的襯托下且美且冷,宛若沒有生命的玉石。她知道也許不該這樣說一國之君,但是眼前的男子真的讓人不敢去看,卻又移不開視線。
皇上不是應該是偉岸威儀的中年男子,如斯美人,怎麼會是皇帝?
“那麼庵裡現在有多少留駐的香客?”
“本庵狹小,向來不留香客。”
這個答案讓閻裳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夜叉,夜叉眼中也稍顯疑惑,補充問道:“近來庵裡可有收留什麼人?”
收留?清若搖頭,“並不曾……”
夜叉心中微懸,十五應該不會離開姿姿太遠,既然他在這裡,姿姿理應在此。除非他是故佈疑陣……或者,姿姿真的出家?
還沒有再問,一聲“阿彌陀佛”,靜慈師太已走了出來,“吾皇萬歲,不知皇上駕臨這小小的庵堂有何事需貧尼效勞?”
既已亮明身份,自然不用閻裳親自詢問,宮人上前一步,“師太,皇上此番前來只爲找一個人,名喚卓姿姿,只要找到人就走,絕不會爲難貴庵。”
靜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聖上有令貧尼怎敢不從,只是本庵並無此人。”
“無論她叫什麼,只要是近半月來來廟裡的生人,全部叫到這裡——否則立刻搜庵。”閻裳耐心稍減,冷冷道。
“佛門淨地,聖上此舉是否有擾清靜?”
“若要我信佛,便讓佛把她還回來,否則,要佛何用——搜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