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又埋首在那些名冊中,姿姿忍不住問:“藝魁賽是什麼?你也參加?還是當評委的?”
衣莫染沒聽過評委這種稱呼,不過字面上也能猜個大概。他放下了手中的名冊,“我倒是有些意外你居然不知道水越的風俗。”作爲羅剎這般的孤陋的確讓人意外了些。
“就像花魁大賽那種的?”
衣莫染似笑非笑,“秦樓不是青樓,但你說的,卻也差不多。終究這裡只是風塵之地,而這些風塵中人能夠擡高自己的手段,也唯有此而已。不止秦樓,整個水越的樂館,琴師,歌者也都會參加。我們自然要爲他們提供所有能夠擡高身價的可行之策,因而歷來都邀本地官府來主持,以及當地富商鄉紳都在邀請之列,如此造勢,自然盛大。”
姿姿聽得目瞪口呆,這種事情在現代倒是司空見慣,沒想到古人已經有這種頭腦了。她一眼瞧見一旁類似獎品目錄一樣的東西,“還有獎品的?”
“只是個彩頭。其實藝魁真正要的是名,有了名纔有了身份,錢財自然不愁。不過有彩頭自然更好,這些都是鄉紳富商出的,出這些不過九牛一毛,他們倒是很有興趣。”
獎品目錄很詳細,物品的材質出處,甚至還有線描圖。姿姿的眼睛盯着其中一件寬體純金龍鳳鐲,她不會認錯,這是當初她和周琅當掉的其中一件——這個非量產的時代,純金工藝都是手工打造,京城的首飾本就不是別處可比,而她當日隨便走進的一家金鋪,卻是一間聞名老店。每一件金飾都有印記,即使同一款式印記上的字也稍有不同。姿姿靠這找回了當掉的大部分金飾,這一件,她同樣不會認錯。
“衣館主!這件,可以給我嗎?我會用別的金子補上,保證足量——多加一些也沒關係!”
衣莫染未露疑惑,只是稍稍擺出些許爲難,“這件東西還在提供它的富商那裡,選出藝魁當日纔會由提供的人親自交給藝魁——”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也算給贊助富商的一點福利,“其實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拿到那隻鐲子——”
“偷?”
“……”衣莫染依然淡定,他淡定的沉默着,沉默着……“我是說這鐲子既然是作爲彩頭——”
“你要我去參賽!?不好不好,我哪裡贏得過這些專業人士~”姿姿還打算繼續含蓄並謙虛一下,衣莫染又沉默了。
“我的意思是,秦樓裡能人輩出,拿下頭魁不成問題,只要提前跟他們打好招呼,我想他們會賣我這個面子……”
啊……原來不是叫她去參賽嘛,想來也是了,秦樓一個個都是笙樂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她就算插一身羽毛上去,也開不出個花兒來。
只是半□□莫染卻又突然冒出一句:“倘若是滄溟的新月在這裡,說不定,倒是可以一舉奪魁的。”
新月?誰啊?
姿姿一臉茫然的樣子倒讓衣莫染也不禁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羅剎和新月那“感人肺腑賺人熱淚肝膽相照”的交情,江湖上稍知內情的人都聽說過吧。
姿姿被衣莫染看了兩眼才隱約想起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似乎在宮裡時那個醫生東籬給她說過的,新月跟羅剎交情不錯的樣子——要認識也是羅剎認識,關她鳥事。
“那秦樓裡有幾個人可能獲勝呢?會不會被別人家奪冠?一旦對方不同意讓出鐲子該怎麼辦?”姿姿一連串的擔心讓衣莫染忍不住看了一眼目錄上那白描的鐲子圖案——是有幾分古拙,但古拙的意思就是——很厚實,很笨重,很——在那些一個比一個愛美的風塵中人眼中,這種古拙沉重的金鐲子大概跟一大錠金子是劃等號的。
不過既然姿姿很在意這個問題,萬全一點總是比較有保障的。
“若是秦樓裡的人奪冠,大約也就是那幾人,但若是外人,的確就不好說了。”
“我要見他們!告訴我是誰,我拼了老命也要幫他們奪冠!”
“……”
你嗎?
姿姿最終還是如願,衣莫染自她手中的畫像裡抽出幾張,尤其對指出其中兩張道:“其實其他的人問題不會太大,賽前我找他們說一下,定會賣這個面子。只是這最有可能奪魁的兩人,個性卻是彆扭了些,若他們中意那鐲子,我也沒什麼好辦法。”
姿姿去看畫像上的兩人,一人紅衣如妖,一人白衣若仙。好像在哪裡都能看到的經典組合……“季冉和樓瀠,他們二人都是秦樓最出色的,一直也各有千秋難分上下。”衣莫染說的很客觀,沒有參入任何個人喜好——樓瀠的妖媚的確是勾人心魄,只是風塵中這種類型的見久了,季冉那般天仙般不染纖塵的美人的確讓人耳目一新,尤其一些人就是喜歡這種冷傲的調調。但冷傲久了,又難免無趣,自然需要妖媚的類型來調劑一下——所以這二人的萬年經典組合,放在哪裡都不過時。
姿姿決定先從季冉開始嘗試,他這種神仙似的美人,應該對那種俗氣的金飾沒什麼興趣纔對。然而別說是找他談了,姿姿根本連話都沒說完,季冉打開房門看到是她,直接給她吃了閉門羹。
……她是瘟疫嗎??
一旁走過的小童見了,低聲對她道:“卓姑娘,季冉公子一向如此,對誰都這樣的,您別介意。”
“……”好吧,她心裡平衡一點點了,但還是很不爽啊。
而且這人的德行,怎麼可能讓他讓出鐲子來?
她已經開始預想如果她出錢買他的鐲子,他會不會直接把錢砸到她臉上來。清高到這份上,他也是個人才了。
姿姿當即決定,拼了老命也不能讓他奪魁——話說她這老命還真不值錢,拼來拼去的。從袖子裡拿出兩張畫像,讓季冉的隨風而去,她盯住了樓瀠——小哥,全指望你了!
畫像上,樓瀠媚眼帶鉤,脣角含彎,笑得無比YD。
而她面前的樓瀠,眼也似勾,脣也似勾,笑得YD無比。
其實說起羅剎的容貌應該跟樓瀠是一路的,妖嬈嫵媚,只是沾了血腥的她似乎還更魅一些,卻還是甘拜下風。原來容貌不是勾魂的關鍵,樓瀠真正無敵的,是他那份輕浮——她努力的從這兩個字中,找到一種非貶義的感覺。輕浮,沒錯,輕浮的恰到好處。
“就是你想要那個鐲子,嗯~?”
最後那一個似笑非笑的勾魂尾音讓姿姿抖了抖,但有求於人,客氣的擺上笑臉,“是。”
“其實柳稚來跟我說過了,就算他的面子不賣,衣莫染的面子也得賣的,不過——”
姿姿痛恨“不過”。
“有什麼條件你就說吧。”
“柳稚說,只要答應讓出金鐲子,你拼了老命也會幫忙奪魁?”
姿姿默了一下,她似乎的確對衣莫染說過這句話,不過也就是說說,她哪兒有那個本事啊,可是她怎麼不知道柳稚這麼大嘴巴的?
猶豫的功夫樓瀠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季冉那個假清高我自然沒放在眼裡,可偏偏有那麼多怪癖老頭兒就喜歡他那個調調,別家倒是有幾個水平還不錯的,只是容貌姿色及不上我……”
“那你不是穩拿第一了?還需要我做什麼?”
樓瀠哼哼一笑,“總不能讓你白撿便宜吧?姿色才華我有,不過還缺了一點——”
姿姿現在就已經開始感到頭大了,“什麼?”
“一把好琴,一份好樂譜。——季冉那賤人不就是仗着一把絕世古琴整天目中無人,就他那姿色,那脾氣,上了牀冷冰冰的一點情趣都沒有!”
姿姿囧,微微汗了一下,“那個……衣莫染說這裡不是青樓……”季冉是一個琴師,怎麼扯到牀上去了?
樓瀠倒不在意,“哦”了一聲,“習慣了,我是樓子裡出來的,難免會往那邊想。”
шωш¸ttκan¸c○
“……”
好吧,別管她這個同盟出身怎樣,人家如今既然表了態,她當然也要努力合作。“如果沒有琴和樂譜,能有幾成把握?”
樓瀠磨着指甲應,“五成吧。”
“如果沒有季冉呢?”
“八成。”
姿姿點點頭,絕世古琴那種東西一想就知道不是隨便一把就能抓來的,要是那麼簡單憑樓瀠的人氣早弄倆來彈一個扔一個。
“好,我幫你解決季冉,你拿頭魁。”
樓瀠一驚,隨即眼睛一亮——“你要弄死他?”
“……--||||”
她可以教育一下這孩子的世界觀嗎?
海口誇下去了,姿姿又愁了。
她要怎麼“解決”季冉?綁票?下藥?毀他的琴?——不好不好,那不是斷人家的生路嗎。
她支着下巴憑欄思考,那個本該去好好練琴的樓瀠卻不時跑來打聽,“你想怎麼做?不讓殺,那打斷他的手指好不好?還是毀容,讓他以後混不下去?——不,毀容不好,只會讓他銷聲匿跡而已,還是打斷手指,讓他當不成琴師只能去賣身!”
“……”
姿姿已經很~~瞭解此人的思路了。
“樓瀠,你沒去練琴怎麼在這裡?”衣莫染遠遠走來,樓瀠雖然張揚,但對衣莫染尚有幾分忌憚,只駁了幾句“以我的資質難道還需要臨陣磨槍嗎?”逗留一會兒,最終還是離去了。
姿姿總算鬆下一口氣,“你這裡可真是能人輩出。”
“你們在商量些什麼?”
她總不能告訴衣莫染,她在幫着他的一個種子選手暗算另一個種子選手吧?
衣莫染卻只是淺淺一笑,“別被樓瀠牽着鼻子走了。”
“呃……?”
“這裡的官府雖然不管江湖事,但平民百姓的殺了人,還是會抓去坐牢的。”
姿姿大囧,“我不會做那種事情啦……”
“卸胳膊卸腿,烙烙鐵毀容什麼的,官府也會過問的。”
繼續囧——衣大人其實你這裡是後宮嗎?
“那你想怎麼做呢?”衣莫染微笑着,似乎完全沒有要責怪或者阻止的意思,姿姿因他這淡然長了膽子,試探着問:“來點巴豆?或者就綁個票,綁人綁琴都成……”
衣莫染笑起來,一臉果然如此,他問道:“那金鐲子對你這麼重要?”
姿姿點點頭,“算是我送給周琅的。”
衣莫染沒問爲什麼她送給周琅的東西會流落四處,但他也有看到姿姿腰上那不倫不類的腰包,夏揚留給她的銀票她會大咧咧的放在屋裡,這一包金飾卻是走到哪裡都帶着。
衣莫染沒有再阻攔,只是淡淡說,“如果可以,就綁了他吧。那琴就像他的命,不見一刻都是不行的。而若是下藥,就算虛脫他也會上場,但倘若輸了,怕是他當下就會跳湖了斷。也唯有讓他出不了場了。”
姿姿咋舌,這個人就算再清高在高傲,也不至於搭上一條命吧?不過她當然還是接受了衣莫染的建議,儘管很擔心自己從沒做過綁架這種事——只是後來發生的事實是,還沒等她去綁架,季冉人已經失蹤了。直至比賽之後她才知道這件事居然是衣莫染支使柳稚去做的,而他的理由是——交給姿姿這種生手來做,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狀況,甚至可能傷了人,還不如柳稚去妥當些。
——姿姿是生手,那柳稚就是老手了?
姿姿越發疑惑起衣莫染的身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