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吃晚飯到我房裡來一下,秦樓的事你也該熟悉一下。”
“我不去。”衣若雪帶了幾分倔強,拒絕得很堅決。他的性子與外貌不符,那般冰雪雕琢似的容顏,脾氣卻是不怎麼好的。
姿姿稍稍整了下精神,衣莫染和衣若雪之間的關係她一直很在意,只是本着現代尊重個人隱私的想法不曾多事。但若她喜歡衣莫染,而他不曾拒絕她,是不是她也該多關心一下他的事情。
一頓飯吃完衣若雪逃也似的閃人,姿姿也沒有多留,直接在他房門外把他截住。
“我們談談?”她省了客套和試探,不想跟衣若雪有過多接觸,免得牽扯其他的誤會,便只得開門見山。
衣若雪微微蹙眉,遲疑的看了看姿姿,“找我談什麼?”
“你和衣莫染。”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衣莫染並未介紹他們兩人的關係,他不知道這個打扮奇怪的女人爲什麼會來談這個。
“我沒有什麼可談的。”衣若雪開了房門有意迴避,姿姿在考慮了一下是否要直接把他推進房間來強的結果還是放棄之後,伸手擋住房門,“衣莫染很在意你,爲什麼不能試着接受他的意見?”
衣若雪終於開始正視她,“你和衣莫染……?”
他都直呼自己的哥哥爲衣莫染嗎?
“我自己也說不清我們什麼關係了,或許是有關係的吧。”
衣若雪倒是很理解的樣子,似乎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只問了一句:“很難捉摸吧?”
姿姿無法反駁,他似乎也有許多感觸無人可說,見姿姿如此,倒生出幾分同情來。“進屋說吧,這裡不方便。”
姿姿稍稍遲疑了下,她是不太想跟衣若雪生出什麼誤會來,但太過避嫌也有些不自然。於是還是隨他進了屋,本來是她來詢問,現在反倒衣若雪主動起來,“你跟衣莫染認識很久了?”
“不,我來水越的時間並不長。”
衣若雪冷哼着笑了笑,“那倒是奇了,衣莫染居然也會跟認識不久的人親近。那麼,你對他的瞭解又有多少?”
“不多,只是足夠我留在他身邊。”姿姿覺得讓衣若雪繼續這麼問下去什麼結果也不會有,反問:“你跟衣莫染之間有意見?”
“意見?我們什麼意見都沒有,他可真是個好哥哥,巴不得把什麼都塞給我。”衣若雪的口氣顯然不是這麼回事,姿姿直言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你也是想跟我說什麼才讓我進來的吧。”
衣若雪在椅子上坐下,玩着一把扇子,似乎仍有幾分顧慮,“你會不會覺得衣莫染——什麼地方有些異樣?”
“例如呢?”
衣若雪顧自笑了一下,彷彿有點自嘲的味道,“跟你說這些話似乎也沒什麼用,你認識他的時間不久,又怎麼會感覺到——真不知道我叫你進來幹嘛。這麼說吧,我覺得衣莫染,他不是我哥哥。”
“你們不是兄弟?”
“不,我的說法可能有些錯誤,衣莫染的確是我哥哥。我的意思是——那個人,你現在所見的衣莫染,我總覺得他是另外一個人。”
姿姿看向衣若雪,他的神情卻不似開玩笑。姿姿想過一些可能性,卻不包括這一種。是衣若雪太敏感嗎,還是他一身反骨,因爲抗拒而產生的奇怪念頭?
“若他不是衣莫染他又是誰呢?難道周圍的人會看不出來嗎?”說到這裡她忽而一頓,腦中浮現那一天客棧所見的“周琅”,那擡頭間展顏一笑,不也惟妙惟肖,幾乎如他本人站在那裡一般。
她已信了這世上確有那般神奇的易容術,但到底修羅易容成周琅,只是騙她一時。而衣莫染若是假的,難道他要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日日假扮成另一人,這豈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姿姿在心裡暗暗否了衣若雪的懷疑,“他若是假的,身邊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而且,他佔着秦樓還來不及呢,也不會這麼上趕着把秦樓交給你吧?”
“哼,果然還是不信。”衣若雪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牀上仰面躺下,“我要休息了,你請便。”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指望這個女人能明白——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只是多心,他甚至說不清衣莫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不是嗎。無論是外貌舉止,一顰一笑,都和他記憶中的衣莫染沒有什麼不同,就算有什麼不同了,一個人在這麼多年裡有些改變也沒什麼奇怪。
可是那種感覺始終縈繞不去,似乎正是在這彷彿靜止的不變中,有什麼地方讓他無法釋懷。
姿姿見他決議不再理會也沒有強求,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畢竟對衣若雪那抗拒態度的來由有了一些瞭解。她退出房間,想着衣若雪說的那些話——無論那是不是衣若雪的錯覺她都無從評價,因爲她不曾認識過去的衣莫染,也就無從比較。
“你還說你跟衣若雪沒關係!!”樓瀠突然的出現讓姿姿狂汗,這個人還真陰魂不散,她從衣若雪的房間裡出來竟被逮個正着。她現在心裡有事,着實顧不了這個人的無理取鬧。“我跟他是沒關係,你愛怎麼着隨便——讓讓,我事兒煩着呢。”
“你!!”樓瀠咬牙跺腳換不來姿姿多瞧一眼,他對着姿姿的背影喊道:“我去找衣若雪!我豁出去了!”誰管他還是不是館主的弟弟,還是將來的新館主,氣血衝頭樓瀠就什麼都不管了。姿姿只是擺擺手示意他隨意,連頭也懶得回。
樓瀠忿忿地踹開衣若雪的房門,就這麼橫衝進去——至於進去之後屋裡發生了什麼,外面的人着實是一直弄不清楚的。只知樓瀠足有三四天沒出房門,似乎還偷偷招了郎中進進出出。
卓姿姿的名分在不知不覺間似乎就有了定位,秦樓上下都拿她當了館主夫人一般,這一點,當然歸功於大嘴巴的柳稚。
姿姿跟衣莫染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起來,衣莫染似乎並不吝於花時間相陪,只是他們之間的相處,自始至終,與過去並無不同。相敬如賓,淡漠間,她似乎找不到可以稱之爲溫情的存在。
“早。”站在衣莫染的門口,姿姿頗有幾分無趣,看到衣莫染已然穿着妥當,似乎正等着她的到來。
“的確,你倒是越發早了。”衣莫染依然淡淡微笑,固然是他邀請了姿姿一起吃早飯,不過似乎不是在他的房間,也不是這個時候。姿姿倒是一日比一日起的早,卯上勁要將衣莫染堵在被窩裡,看他狼狽一回,可是她早,他就比她更早,着實讓人泄氣。
“你是在諷刺我嗎?”
“怎麼會。”看到姿姿走進來,放在桌上的托盤,衣莫染似乎萬年不變的一張微笑的臉,“你又去做早飯了?起這麼早未免勞累,不必這樣的,秦樓的廚子手藝還不錯,讓他們去做就好。”
“他們的手藝再好,也跟這個不同。”姿姿布筷,不知道衣莫染是真不懂,還是隻是客氣的拒絕與疏離。儘管她只會做荷包蛋,煎雞蛋炒雞蛋,雞蛋餅,但又不是天天吃,他就不能表現的稍微高興一點嗎。
“對了,這兩天都沒見到樓瀠,他已經放棄了吧?”
衣莫染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你這兩天沒跟其他人一起吃飯自然沒有見到。我們也單獨吃了些時候,今天中午便和大夥一起吃吧。”
姿姿拿筷子的手頓了頓,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
她大概,有點沒料到衣莫染會這麼說。
每日的早餐和下午茶是他劃給她的固定時間,而午飯和晚飯一起吃則是她要求的,衣莫染不曾反對。即使只是淡淡的相處,安靜多於交談,但姿姿以爲他會和自己一樣,至少也會願意多一些兩人獨處的時間。
畢竟他是館主吧,總要挪出些時間,跟秦樓上下的人親近一些。她這樣告訴自己,但心裡卻又覺得,其實秦樓上下都很理解,衣莫染多年來身邊並沒有其他女人,一直將心思放在秦樓,如今有了她,他們的單獨相處大夥自然是體諒的。卻只有衣莫染一人——
姿姿是喜歡衣莫染的,是她先眷戀着跟他在一起時的寧靜。只是,人總會變得貪心,會想要多一些時間想處,會希望他能夠對自己有一些迴應。
只是似乎,這樣的期望在衣莫染這裡,卻顯得有些遙遠。
到了午飯的時候卻有一件事令姿姿愕然得險些掉了下巴。好吧,雖然衣莫染曾經有預言過,雖然樓瀠那個人的確是很沒節操,但是——她記得上一次見面時他正要去找衣若雪單挑,那現在,眼前這幅甜甜膩膩的餵飯圖又是怎麼回事?
——或者說一臉甜膩的只有樓瀠,衣若雪滿臉的難以忍受卻無從發作。或許他早不知發作過幾次,卻終於發現只是徒勞吧。
“喂!你看什麼!別以爲我以前跟過你就打什麼主意!我心裡只有若雪,你也少給我惦記若雪!”
姿姿找了找自己的下巴,手動合上,詫異的轉頭向衣莫染求解。
衣莫染只是笑笑,他不是早說過了嗎。
姿姿開始覺得似乎秦樓裡的一切都在衣莫染的掌握中,他只是淡淡看着,卻沒有一件事脫出他的掌握。姿姿來這個時代的時間不長,卻也發覺到,只作爲一個秦樓樓主,衣莫染的確太過縝密而深沉。
或許只是種直覺,她似乎開始明白衣若雪的意思。
衣莫染這般的人,真的就只是秦樓樓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