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生絕不入後宮。”
她以爲閻裳會發怒,似乎在她的印象中他絕不會容許這樣的拒絕。但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氣氛平靜得讓人意外。
閻裳雖然站在她僅僅半步之遙的距離,幾乎面對着面,目光卻沒有看她。沉默過後他移回目光,沒有解釋沒有請求,只說,“我不會讓你走。”
他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房間,姿姿有些喪氣的坐在牀邊,現在只有她一個人,怎麼可能走得掉。
然而有些讓她意外的是,她卻並沒有被軟禁起來,打開房門她居然可以隨意出入房間,在花園裡轉了好大一圈都無人阻攔,半晌纔有個小太監上前,細聲道:“卓姑娘,午膳已備好了,姑娘可要現在用?另外王爺吩咐,若姑娘要出宮,小人可以爲姑娘準備轎子。”
姿姿一愣,“我可以出宮?”
“是,王爺是這麼吩咐的。”
姿姿不懂,但還是立刻道:“那你準備轎子,我現在就走!”
“王爺吩咐,請姑娘用過午膳再走。”
她用不着他的周到,但也沒有其他辦法,跟着小太監去匆匆吃了午飯,要走時卻發現自己的錢袋不見了。沒有錢,她出去以後怎麼生活?
“我要見閻裳。”
小太監恭恭敬敬,“姑娘這邊請。”
閻裳已經完全佔了御書房,除了皇帝的頭銜,這個皇宮早已是他做主。見到姿姿來,他放下奏章的手微微一頓,面上卻全無表情。
姿姿直接走過去,伸出一隻手,“還我錢袋。”
“你不需要。”
“那是我的,需不需要我說了算!”
閻裳擡頭淡淡笑一下,“我幫你保管。你要用錢會有人給你,這些錢你用不到。”
“什麼啊?”
一旁有暗部上前來,對姿姿解釋道:“卓姑娘,王爺已安排人爲姑娘的一切衣食起居付錢,只要姑娘不離開京城。”連他們的稱呼也都變成了“卓姑娘”,姿姿轉頭盯住閻裳,閻裳卻不再看她。
姿姿懂了,他不將她軟禁在皇宮,卻是將整個京城變成一個巨大的鳥籠,她依然走不掉,離不開。
姿姿憤然轉身離開,一出門就險些撞上夜叉,夜叉伸手去扶她,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漠漠抽回手,繼續向外走去。
——是夜叉將她交給了閻裳嗎?對於她,似乎只有這一個解釋。
但是……她還是停下腳,轉身,瞪住夜叉,“你沒有話跟我說?”
夜叉緩緩搖頭,他明白這就是鄢王要的結果。她無聲無息的被帶了回來,而他依然安然的在鄢王身邊做事,無論在誰看來,都會想到一樣的結果。
夜叉那默然的樣子氣得姿姿轉身離去,夜叉不欠她什麼,的確沒有理由無條件的幫助她。但是她就那麼莫名的相信了,被背叛也是活該。
看着姿姿離去,夜叉只是站在原地,即使不轉身,也知道閻裳正在門內看着他。
他了解姿姿的性格,也許從此,她都不會再相信他一次。而這,就是閻裳要的。
姿姿出了皇宮,一入市井便捨棄了轎子,果然身後遠遠的跟了兩個暗部。她有心想試試,就沿街進了一家金鋪,往椅子上一坐,“把你們這兒的首飾全拿上來。”
掌櫃有些愣,這世道大爺不少,但說的都是“把最好的拿上來”,還沒聽過全部拿上來的。“姑娘,您想看點什麼?”
“所有首飾都拿上來,我自己看。”
見過款的,倒沒見過這麼款的。只是見這女子身上的穿着絕非凡品,掌櫃自然也不敢怠慢,忙招呼夥計將各種首飾擺上,自己親自在一旁伺候。
姿姿一件件看過來,只挑了最粗最沉的足金往身上套,每個指頭上先來一個金鎦子,雙手擺在眼前看看不夠爽,便又加了兩個。然後是手鐲,金釵,項鍊……掌櫃的哪見過這等陣勢,直看得目瞪口呆。
姿姿被帶進宮後本來被穿了一身淺鵝黃的錦緞,臉上未曾着妝,看上去嫵媚慵懶,清清爽爽。只這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變成個金燦燦的暴發戶,滿身耀眼的金子把那件不俗的鵝黃錦緞也變得俗不可耐。果然東西不在精,而在搭配,搭配很重要!
姿姿滿意的感覺着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對那些打造精緻的小件金飾便不屑一顧,“行了,就這些吧。”
“這——些?姑娘,這些你全要了?”掌櫃的沒反應過來,待姿姿給了一個白眼才眉開眼笑,“好好,我幫您包起來——”
“不用了,我就這麼戴着。”
掌櫃這回又傻眼了。戴成這樣?——出得了這個門嗎?
姿姿扭腰扭屁股擡腳就往門外走,掌櫃要追,面前不知何時忽然多出兩個黑衣人來,人高馬大的擋在他面前,扔下幾張銀票便又眨眼不見人影。
人活得久了,什麼怪事都能見着。
姿姿就這麼扭扭的走在街上,無數目光詫異的聚集在她身上也只當不見,擡頭瞧見一家翡翠店的門匾,便拿腿又走了進去。
姿姿走後一時沒來得及請別的夥計的周琅只能自己百無聊賴的在店裡看着,連上門的顧客都懶得招呼。除了脂粉味兒太重,他也算坊間的美男子,頗受大媽大嫂的喜愛,也便不挑剔他什麼,一邊兒裝模作樣的看胭脂水粉一邊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對一邊兒唉聲嘆氣心不在焉的周琅品頭論足,自取了喜歡的水粉來付賬。
姿姿一進門就覺得好笑,真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他這種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兒也有粉絲羣。
她自走到櫃檯前,脫下手上的一把金鎦子往櫃檯上一拍,“來,送你的。”
周琅擡頭一驚,大喜,忙站起來隔着桌子握住姿姿的手,“小卓!你回來了!”
瞬間一把冰冷冷的刀子就橫在兩人中間,直抵着周琅的下巴,往上一擡便能削掉他的鼻子。店裡的大閨女小媳婦膽小的已經跑出了鋪子,有膽兒大好奇的,還驚疑的湊在門口看是怎麼回事。周琅不得不放開姿姿的手往後退了退,“小卓,這是——?”
姿姿扯扯嘴角,“其實我很想跟你說不用管他們,不過看來你不能不管你的鼻子。”
周琅認真的點點頭,傷了什麼都不可以傷了他的美貌。
姿姿板下臉,斥道:“你們想幹嘛?非要讓我在京城待不住嗎?!”
姿姿已經被撤了暗部副統領之職,他們雖不再聽從姿姿的命令,卻也不敢怠慢,都立刻收了手,回道:“王爺有令要我們保護好卓姑娘,生人勿近。姑娘見諒。”
生人——是陌生人?還是喘氣兒的都不行?
兩個暗部說完嗖嗖的便消失不見——只剩下房頂上留下的兩個大洞……姿姿和周琅一起擡頭看着那兩個洞——他們明明可以消失的無聲無息沒有痕跡,這個,是故意的吧……?
周琅轉頭向姿姿,目光充分表達了他的疑惑——他知道姿姿大概來歷不太簡單,不過才隔日不見,這變化也太誇張了吧?
姿姿歉意的笑笑,避開他的疑問,“我沒地方可去,可以回來做工吧?”
周琅點點頭,“當然,你什麼時候都能回來。”他遲疑着將姿姿打量了一番,琢磨道,“只是好像少了點什麼……”突然一個恍然大悟,從架子上翻出幾罐胭脂水粉,“來來,穿這麼漂亮不上妝怎麼行,你坐下,我給你上妝!”
姿姿扛不過他的熱情由着他在臉上熟練的塗塗抹抹,不一會兒之後,一個濃妝豔抹的華媚女子再次新鮮出爐。
經過方纔兩個暗部的一番折騰,街上不少大嫂大嬸都只在門外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尤其周琅的簇擁者對那個整日一臉濃妝卻頗得周琅照顧的女子本來就很看不慣,狐狸精長狸貓精短的,這一鬧,更是風言四起。
但尤有不知情的人往店鋪裡來,那打扮同樣俗豔不堪頗具富貴感的胖女人笑盈盈的進門,昨日就聽說姿姿不在店裡,今天巴巴的趕來,一進門卻見姿姿又出現在這裡,一張笑臉頓時黑了下來。
丫狐狸精怎麼又回來了?
姿姿堆着一臉假笑迎過來,“大嬸要點什麼?”
胖女人一怒,你丫才大嬸!“大、妹、子!把店裡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拿上來!”
——瞧瞧這句話,說的就是沒她有水準。最好的就最好的吧,姿姿轉身,卻只拿了一罐放在她面前。
心有怒氣着意找茬的女人怒道:“我叫你都拿上來,你怎麼只拿一個!?”
姿姿漫漫應道,“你說要最好的,‘最’好的當然只有一個,多了還怎麼‘最’。”
女人怒氣更盛,拿起罐子瞧都不瞧,“這什麼破玩意兒,就這也敢說最好的!?你成心瞧不起我是不是!?”伸手便要去抓姿姿的衣服,手還沒碰到姿姿的一角,眼前一黑,一個高大身影擋在身前,胖女人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人已經飛了出去,落在門外摔了個七葷八素。
姿姿愕了,櫃檯後面的周琅也愕了,兩人張着嘴巴看那個摔在地上還不知身在何處的胖女人——看來他們這鋪子,是別想做了……
門口的女人暈乎乎的爬起來,一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坐在門口便哭爹罵孃的嚎啕起來。姿姿終於回神,擡頭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閻裳可真會挑啊,這倆人身高都足有195,長的個個是人高馬大肌肉健碩,跟一座山似的,光站在這裡就讓人壓迫感十足——他就是故意的吧!
“你——”姿姿還沒開口,倆人一起跪下來,聲如洪鐘般齊聲道:“皇后娘娘受驚了!”
姿姿的嘴巴張的更大,愣了半天,擡頭,看到比她嘴巴還大的周琅。
形象第一,自覺失態的周琅立刻閉上嘴巴,黛玉狀嬌弱撫額,暈眩跌坐——這生意真沒法做了~~
——爹啊,叔啊,真不是孩兒不想幹,是沒法幹了啊~~
(屁,乃就是不想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