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樓,翩躚的小童熟門熟路的備了單間,柳稚一見這架勢,還真是十足的大牌。翩躚和姿姿方坐下,連衣莫染也聞風而來——
“館主。”柳稚略一低頭見禮,便乖乖一旁伺候,衣莫染見了姿姿倒是行容如常,淡然笑道:“想不到你們已經見過了。”
哎?誰?她跟翩躚嗎?
原本還有點不知道見了衣莫染該說什麼,此時一疑惑,倒忘記了尷尬。
“我本來還想通知你早些回來見見他的,沒想到你們倒自己見上了。”
哎??姿姿越聽越奇怪,衣莫染爲什麼要她見翩躚?該不會他還沒忘記幫她相親的事,又找了個相親對象來吧?她表現得有那麼急嗎?
翩躚拿着扇子在一旁扇啊扇,眼睛卻一直瞅着姿姿笑啊笑。
與方纔那嫵媚一笑相比,姿姿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有點諂媚有點油滑的笑容怎麼就這麼眼熟呢?剛剛那個高傲聊賴的翩躚哪兒去了?
“小卓,你還真喜歡送我金燦燦的東西。”翩躚拿着雛菊比劃了比劃,拔出一朵試着往頭上插插,似乎自我感覺良好,還給姿姿也插了一朵,插完滿意的瞧了瞧。
姿姿微微有點黑線,那熟悉的笑容,那熟悉的目光,還有那聲熟悉的“小卓”——她怎麼覺得有點顛倒混亂,努力的從亂糟糟的思緒裡理出一點頭緒——
這,這個人是翩躚?是翩躚??
是不是有人剛剛跟她玩了大變活人給掉了包?
看她那糾結的樣子,翩躚靠着桌子好笑的支着下巴往前靠了靠,“還沒認出我來?雖然我這副窮酸樣子有點上不了檯面,但你也不會這麼無情吧?”
——窮酸。衣莫染在一旁平和一笑——他這身水絲的袍子,可不是便宜貨呢。
姿姿半晌沒敢看翩躚一眼,翩躚湊近了她,叫一聲,“小卓?”
姿姿驀地站起來便走出門去,翩躚茫然的和衣莫染對視一眼,在兩人都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時,姿姿風馳電掣般又奔了回來,懷裡抱了一堆瓶瓶罐罐嘩啦撒了一桌。
香粉,胭脂,眉條,姿姿坐在翩躚跟前一句話也不說就開始往他臉上抹,翩躚明白過來她要做什麼,樂呵呵的閉上眼睛,任她抹畫。
厚厚的粉,濃濃的眼,暈染的胭脂……翩躚臉上越畫越濃,姿姿的手卻越來越慢。
翩躚笑嘻嘻的睜開眼看着姿姿,全然已沒有了方纔洗盡鉛華呈素姿的風采,剩下的只有姿姿熟悉的濃妝豔抹。
那眼,那鼻,那脣,她用手指一一確認,然後狠狠的撕扯他的麪皮——
“嗷嗚——!!小卓你在做什麼!這樣很痛!!”
“……都被騙過一次了,當然要謹慎一點……”
“什麼啊?”翩躚吃痛的揉着臉皮,姿姿仍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看自己的手指——剛纔的溫度和觸感還留在上面,這一次是真的。
“周琅……”
“嗯?”
姿姿靜靜看了他半天,衣莫染不知何時已和柳稚退出房間讓給他們二人,半晌之後姿姿再次伸出手,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耳朵。
“嗷嗷嗷——!!小卓!!又幹嘛!?”
“你根本沒死,爲什麼現在纔出現啊!”她責備着,聲音裡卻似有着許多的冤屈,那些傷心,那些懷念,這個笨蛋。
周琅一手揉臉一手揉耳朵,也頗心疼的看着姿姿,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就那麼銷聲匿跡,姿姿一定以爲他死了,也會爲他傷心難過吧?
“我也很想早點來找你的,但是那些箭在我身上紮了好幾個窟窿,我在牀上躺了不少時候,然後就被家裡人給找到,硬把我關起來養傷——等我傷好了能出門,卻想到以周琅的身份根本不能露面,否則一旦被新皇帝知道還不得立馬派人來殺我?所以我就只好——”周琅伸開雙臂展示了一下,“這個樣子了。”
要不是爲了躲避閻裳爲了活命,他怎麼會素着一張臉見人啊~~!!
臉上少了那層厚厚的保護層,他整個人都覺得無力,一點也打不起精神。
姿姿看着眼前的這個人,脖子以上頭皮以下屬於周琅,其他的卻屬於翩躚……真是,幻滅……好好一個素華嫵媚的美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曾經的周琅,那是打死也不肯卸下妝容。但死過一次之後,他爲了活命,不得不繼續以翩躚公子的姿態亮相在大衆面前——
人果然還是貪生怕死的,儘管他很鬱悶,灰常鬱悶。
但姿姿卻是很開心的,每天一大早看到周琅捂臉對着鏡子要死不活的樣子她就開心得不得了~~
如斯美人,美人如斯。
啊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這麼,可愛的美人啊~~
頂着翩躚公子的名號,周琅雖不情願卻還是每天要去秦樓露個小面的——他不情願的只是必須露出自己這張臉,但是對於衆星捧月這件事,他當然還是很樂呵的——PS,如果捧月的星星多一些女子,沒有WS男那就更好了。
姿姿躲在角落裡看周琅百無聊賴的接受衆男客對他的示好,哪怕是面對大嬸大媽他都可以笑得跟花兒一樣,但是對男人……
周琅無奈,周琅糾結,周琅想走卻不能夠。誰叫他現在是翩躚。
姿姿遠遠的看着這樣的周琅,心裡卻很安穩,很平靜,也很……開心。
跟衣莫染給她的那種淡漠的寧靜不同,她打從心底裡覺得開心。——禍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死的。
“看來你的心情好了很多。”衣莫染微笑走來,在她身旁坐下,態度一如平時自然,好似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沒有過開始,也沒有過結束。他的自然也讓姿姿他們之間好似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個幻覺,只是面對他是,仍舊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嗯,我還以爲他死了,能再看見他,就覺得很開心。”
“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仍舊沒有想通。”周琅既然出現,衣莫染與姿姿之間自然退居到原有的距離,但這件事他既然管了,就不能半途放下姿姿。
“我明明一點也不想回閻裳那裡——”
“我沒有要你回去。”
“但你不是說……”
“我只是要你看清楚自己。我所見到的你,內心與外在,有太矛盾的地方。你該弄清楚的是自己,而不是鄢王。”
姿姿幾乎想要哀嚎,“你怎麼不早說——我白白糾結了這麼多天,始終想不明白我爲什麼要回去——明明我和閻裳根本沒有可能——”
“你心裡,完全沒有鄢王?”對衣莫染來說最沒弄清的一點,就是姿姿和羅剎的差距。他不知道姿姿沒有羅剎的記憶,或許有着些許片段,但她終究是卓姿姿。不過在周琅出現之後,這些事情都變得不那麼重要。
“既然周琅平安,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若有他在身邊,或許擺脫你的心結便不是問題。”
衣莫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其實我和周琅不是——”話說了一半,卻覺得根本說不清。上一次她和周琅一起來水越的時候,周琅還大半夜睡在她的房間,她要怎麼解釋她和周琅不是那種關係?她與衣莫染都已經分手,何必還去解釋。
其實至今想來,她都有些不能確信,自己真的曾經跟衣莫染交往過。
只是姿姿不知衣莫染是怎樣同其他人說的,或許他什麼也沒說,或許到處說的人是大嘴巴柳稚,又或許是周琅對別人說了什麼,似乎一夜之間她就成了萬人摒棄的負心女潘金蓮——他們倒是看看衣莫染哪裡像個被甩的人?細究起來貌似是她被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