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秋,水越似錦的繁華便迅速變得熱鬧起來,這裡夏涼冬暖四季並不分明,但最宜人的顯然還是秋高氣爽的天氣。許是在冬季來臨之前要好好鬧騰個夠,歌舞團扇,笙簫琴曲,便紛紛從屋子裡鑽了出來。
卓姿姿四處走着,幾步一個小攤,幾丈一個臺子。臺子上有雜耍的有歌舞的,而一眼望去最大的那一個,卻正舉行着比美大賽。
其他的可以錯過,但這種熱鬧,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卓姑娘,我們該回秦樓了!館主早接到我們回來的消息,再不回去他也該着急了。”
“纔怪啊,他哪裡會着急。”
急的人,是柳稚吧。這小子也夠可憐,陪姿姿出門兩個月,歸心似箭,可回到水越幾天了,姿姿依然不急不緩的四處遊玩,絲毫沒有回秦樓的打算。
心情雖然已經平復,但想到要見衣莫染,腳步不自覺的便緩了下來。
臺上美人來來去去,她走馬觀花,看入了眼,卻沒看入心。一眼看見臺下一旁華錦坐席上一抹天空藍的身影,姿姿的目光駐留,看清了此人——
天空藍的水絲長袍上除了暗暗的流紋便再沒有裝飾,領口微敞,露出裡面白色的襯底和線條美好的鎖骨。漆黑長髮鬆鬆一綰,散發柔順披垂在空靈的藍色上,連發也襯得嫵媚。朗眉俏目,勾魂杏眼,但那一張臉卻是素淨的,帶着白無聊賴的神情,與他生就嫵媚的容貌強烈的反差,有着洗盡鉛華呈素姿的誘惑。
姿姿的目光在他身上盤桓許久,忍不住問柳稚,“那是什麼人?”
柳稚心裡還不滿着,只悶悶的掃了一眼,應道:“坐那個位子的,應該是上一輪得了第一的,只有本輪的第一名才能和他一較高下,若是輸了他就讓位,贏了繼續坐。”
旁邊有人聽到柳稚的解釋,還頗不滿的補充道:“他可是接連幾輪穩坐那個位子!人稱翩躚公子,尋常的庸脂俗粉哪裡能和他相比!?”
姿姿對這位狂熱粉絲只能回以微笑,遙遙看着華錦坐席上那無聊的神態便覺得好笑,任臺下衆人爲他着迷爲他瘋狂,他好似置身事外又好似習以爲常,坐在這裡與這熱絡的環境頗不協調。
姿姿居然搞笑的有種錯覺,他就是那城堡裡的公主啊公主,等着有個人來帶他走呢。
“柳稚,他是哪一家的?”
“我怎麼知道啊,這人我又沒見過,這麼久沒回來,你也不讓我先回秦樓去露個臉……”柳稚碎碎念,姿姿不予理會,好似完全聽不到,指着那嫵媚的藍衣美人底氣十足道:“我要帶他走!”
四周的人目光刷刷向她聚集而來,只看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居然癩□□也想吃天鵝肉。
先別說翩躚公子的支持者無數,蟬聯寶座更讓他身價倍增,就算真有人一擲千金,還得看人家願不願意呢。這幾日給翩躚公子送珠寶送銀子的已不在少數,幾時他肯多瞅一眼了?
這種風塵之地,假清高的人不少,真清高的人也不少,但視金銀如無物能如他這般境界,甚至稱得上是種風采,誰能比得過?
而姿姿顯然遭到了圍觀人羣的鄙視,此時她的頭髮已長成短髮,還無法盤髮髻,依然戴了絲巾帽,加之剛從瑤江歸來,看起來頗有些奇裝異服,儼然一個關外土老帽。
他們鄙視過也就算了,注意力仍舊回到那一個個如花美人身上,但一旁的柳稚可就沒那麼輕鬆了。秦樓的人尚不知姿姿與衣莫染已然分開,柳稚同樣不知情,聽姿姿這麼一說,立馬急道:“那怎麼行!?館主要怎麼辦?你和館主還沒成親就開始找小爺了!?”
“…… (||||--)”
姿姿說不清,這兩個月她到處走到處看,只想藉着環境的改變可以放下一些心事,但是似乎都是表面功夫,想放下的依然沒有全放下。可是對面的那個人,卻提起了她的興致。她就是那騎士啊騎士,要把那百無聊賴的公主從那裡領下來。
在柳稚強烈的不滿中,她繼續問:“這裡可以上去給他送花嗎?”
“送花?這裡都是送銀子送珠寶——沒見他跟前那麼多盒子嗎?哪有送花那麼寒酸的!”
送銀子?好浪費!
只是這當口又有人捧了盒子和名帖上去,跟翩躚公子報了禮單,還示意他自家主子所在。面對那位架子頗大的主子,翩躚只淡淡掃了一眼,便將名帖隨手放在一旁小桌上,至於那僕人碰着的珠寶盒子,不說收,也不說不收。好似你愛留下不留下,他根本不會在意。
姿姿頗有些咋舌,這人都傲成這樣了,真的在風塵裡混得下去?
她見翩躚那處倒也沒有禁止靠近,去送銀子的人自然可以隨意出入,只是你就算送,也得看看自家實力人家看不看得上眼,於是真去的人倒也不多。
姿姿左右瞧瞧,跑到不遠處的樹下摘了幾朵雛菊用枝條紮了,便又鑽過人羣向翩躚公子走去。
“我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一束小菊花突然出現在眼前,翩躚順着那幾朵金燦燦的小雛菊擡頭,姿姿的臉在逆光中,光線讓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柳稚撫額長嘆,這丟人丟大了……一束小菊花……
那麼多人排隊捧了銀子珠寶,想請他吃飯喝茶,人幾時瞄過一眼了?
於是在衆人超級鄙視的目光中……翩躚公子……接過了那束小菊花…………
…………
……
寂靜在持續着,連臺上美人們之間的較量都被打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翩躚公子與這個關外土老帽的身上,沒人還有心思注意臺上被鬱悶到吐血的美人們。
翩躚公子依然擡着頭,似乎終於適應了光線不再眯着眼睛,卻忽而對姿姿展顏一笑。
一笑嫵媚生姿染盡秋華。
鉛華散盡卻是一縷素香。
姿姿看得一愣,暗歎翩躚果然生得好看,身爲男子都如此,真是太沒天理了。她的手忘記收回來,而翩躚居然順勢拉住起身,那般翩然優雅,旁人看起來倒好像是姿姿扶了他起來一般。
“我們去哪裡?”
“啊?”姿姿晃了一下神,只因這人的聲音,聽起來好似……
“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啊……”姿姿還想聽他再多說兩句,這時一直跟在翩躚身邊的小童卻走過來,頗恭敬的喚了一聲“卓姑娘。”
姿姿一愣,這不是秦樓的小童嗎?
柳稚也擠了過來,明白了個七八,“翩躚公子原來是秦樓的人?柳稚眼拙——”
“哪裡。”翩躚笑得得當,只是他的手還握着姿姿忘記放開,姿姿低頭看了一眼,又看一眼,他打算握到什麼時候?
柳稚倒是機靈,上前一步道:“讓稚兒來扶您吧,不如就請公子回秦樓再與卓姑娘一敘。”他心裡揣測,必是那小童告知了翩躚姿姿的身份,他既是秦樓的人,自然不好駁了姿姿的面子。
翩躚沒有拒絕柳稚回秦樓的提議,卻無視了他伸過來的手,只對身旁的姿姿道:“既是卓姑娘請我,便請卓姑娘和我一道走吧。”
他們就這麼在衆人詫異豔羨的目光中翩翩而去,就連姿姿都有那麼點覺得不真實,被他那一笑,笑得七葷八素的。偶爾擡頭偷偷瞧瞧翩躚,如此水光天色的大美人,一手扶着她的手,一手拎着一把小雛菊……
好吧,她承認,送他小雛菊真不是什麼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