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人死有魂, 倘若天涯一線,你最想見的人,是誰?
卓姿姿看着眼前黑衣黑帽的人, 於是黑線。
“反正不是你。”卓姿姿轉身便走, 身後的人忙追上來, “哎哎別走, 難道你就沒什麼別的願望?算命?卜卦?什麼都……”
卓姿姿驀地停住腳, 轉頭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我想要錢!”
“……”他也很想要啊,他都一天沒吃飯了,跟他說這個他也實現不了啊……抹淚。
“可是無論是誰總有什麼想見的人, 死去的親人,往日的情人, 無論離得多遠, 無論生離死別我都可以讓你見到!只要六十紋!”
“……還真便宜呢。可是, 我沒錢。”
黑衣黑帽OTZ狀跪地,沮喪着喃喃, “今天的唯一一個客人……”
“果然因爲你是個神棍吧……”
黑衣奮起,指責道:“還不都是因爲你和你那個姐姐我才被人帶到關內!!不然我現在還在滿地過着悠哉的生活,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因爲沒有路費回去而到處給人算命卜卦賺錢!!”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想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姿姿也蠻同情他的,可惜,她真的沒錢。帶着一個揮金如土根本不知何爲節制的周琅, 她有多少銀子也不夠用。
“那, 幫不上忙真是不好意思, 我就告辭了……”
“等等!”黑衣的滿巫卻拉住她, “既然不好意思, 那就照顧一下生意!”
“可是我沒錢……”
“賒賬!”
“哎?”
“要等到你有錢再來,你又不一定會來, 那不如賒賬!怎麼樣都要還的!”
“不要。”姿姿很乾脆的拒絕,“誰要再被你這個神棍施那些奇怪的法術,弄到白堊紀還是侏羅紀。”
“我現在不做魂魄離體那種危險的法術了!”
姿姿露出微微鄙視的目光,“因爲你只是個半吊子做不來吧?”
滿巫很受傷!
可是,如果不是那麼危險的法術,那麼……
“那麼你所謂的無論離得多遠都能見到,如果不用靈魂出竅,又是是怎樣實現的?”她還是問清楚確保安全爲好。
“怎樣實現……我也不知道……”
“……”她可以繼續鄙視嗎?“那不是你要做的嗎?”
“我當然知道如何能夠做到,但是其中的原故就……”
她當然不指望每一個使用電腦的人都瞭解電腦的原理,但是,這個人是巫師吧?是巫師沒錯吧??做巫師可以做成這樣嗎?
“我看我還算算了……”
“啊啊不要走——”滿巫再一次拉住她,“我保證安全!絕對不會有一點問題,就只像做一個夢而已——你想見的是誰告訴我!”
不管怎麼說,這似乎都是很大的誘惑……
“你這裡有意外險賣嗎?”
“什麼?”
“不……沒什麼……那就麻煩你,讓我見兩個人。”
滿巫立刻來了精神,“好!沒問題!快進來坐下!”
姿姿看着面前位於街道某角落的帳篷……這個人已經落魄到這種地步了嗎?說起來從第一次見到這個滿巫這麼久,她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那大大的帽子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能看到的只有鼻頭以下的嘴巴和下巴——這副怪樣子,會有人找他算命纔怪。
彎着腰走進帳篷,在滿巫指定的位置坐好,看他忙碌着點燃薰香配好草藥,“來,把這個喝下去!”
“……又喝?”
“不是離魂湯!”
好吧……現在也只能信他了……姿姿端了湯來喝下,只覺得湯一下肚身體便沉重許多,帳篷裡原本淡淡的香也變得濃重得難以忍受。意識漸漸模糊,彷彿進入一種混沌,卻有一種感覺指引着她往一個方向走去……
眼前漸漸清亮,窗明几淨,電視裡肥皂劇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桌子上擺着雙生姐妹一起拍的照片,牆上還有一家四口的合影……
“爸爸……媽媽?”這兩個稱呼叫出口時竟然像久別一生,她沒想到真的會看到現代的家……就像一個夢,似幻似真。
平時,媽媽一定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吧?
她從門口走進去,屋裡有剛剛做好的飯菜的香味,牆上的時鐘告訴她爸爸已經快下班了。走進客廳,沙發上背對她坐着一個人,看頭髮就是媽媽……只是一向愛漂亮的媽媽,白髮已經長出來,卻沒有去燙染……
媽媽,可還在爲兩個女兒傷心?
她好想讓他們知道,其實她們兩個過的很好,就像只是嫁到了很遠的地方,也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媽媽……”
“嗯?”沙發上的人正要回頭,她的身體卻突然變淡,像是融在了空氣中,就在媽媽回過頭的那一剎那,她消失在房間中。
一切重歸混沌,她就知道那蠻夷神棍不靠譜!
她擡頭向不知名的方向大聲喊着,“喂!讓我再回去!!”
混沌片刻變淡,四周似乎又漸漸清晰起來,卻不加窗明几淨,而是一個沙塵飛揚的院子,有很多人在院子裡練功,看起來不知是鏢局還是武館。
她對天吼道:“我是要回家去!你又把我弄到哪裡了!?”
四周人的視線頓時都集中過來,詫異的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姑娘,你是從哪裡進來的?你有什麼事……”
此時,一個像是教頭的人走過來,姿姿愕然,因爲這個人她是認得的……他分明是暗部的一員,同夜叉一起叛變……
“怎麼停下了?出了什麼事嗎?”從屋裡走出一個人,熟悉的黑衣,腳步微微有些不自然,還能看出受傷的痕跡,正是夜叉。
“大哥,這個姑娘不知道是什麼人,突然到鏢局來的……”
夜叉的目光有一些淡漠,但還是平和的,“姑娘找人還是託鏢?”
姿姿微怔,他……不認得她嗎?爲何……
“我……”
方纔在家裡時,並未發覺什麼異樣……但此刻面對夜叉,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是羅剎的。這是她自己的聲音,是穿越前的卓姿姿的聲音——她忙低頭看自己,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這沒有任何繭子的手,還有身材,都不是羅剎。
“姑娘?”
“嗄,不,我沒事……”她擡頭,淡淡微笑,“我只是路過,好奇進來看看而已。”
原來夜叉過的還好,原來,就算他失去武功,不能再得江山,也依然會有人跟在他身邊。
“我告辭了,請保重。”她轉身向大門口走去,才走了兩步,卻再次消失在空氣中。
“大,大哥……有鬼!”
“……”夜叉看着女子消失的地方,微默,隨即道:“大白天的怕鬼作什麼,你我殺那麼多人,怕鬼也晚了。快回去叫他們繼續練功吧。”
姿姿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到夜叉那裡,混沌中,她沒心情再大吼大叫,只是想起滿巫說的,心有所念,纔會見到想見的人。
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夜叉的吧。那時,以那樣的方式分離,連告別也不曾。
知道他平安,或許,自己的一樁心事也放下了。
這一次,應該回去了吧?
然而混沌散去,眼前卻只有一片黑暗。於是,她終於忍不住長嘯——“你個蠻夷神棍到底把我弄到什麼地方了!?”
無盡的黑暗,只有自己聲音的迴音。她只能四處走,然而突然停腳,是因爲遠遠的看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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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這裡出現了一個人,姿姿能想得到他是誰。
他盤膝坐在地上,如同運功調息。他生前姿姿從未見過他練功,雖然偶爾跟暗部的高手切磋,但練功卻不允許其他人看到。所有人只看得到他的光輝,卻看不見他的努力。
她走過去,輕喚,“閻裳。”
閻裳雖睜開眼,卻沒有擡頭,“你是來帶我走的?”
“走?”
他又緩緩閉了眼去,“原來你不是鬼差。”
“……”以這樣陌生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姿姿淡淡笑着,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怎麼地府還有這種服務嗎?”
“不……”
閻裳起身,卻是不看她,“我也該走了,留在這裡已經夠久。”
“你去哪裡?”
“像我這樣的人,不是該去地獄嗎。”他其實一直知道自己該去哪裡,該怎麼走。是不是死去的人都有這種本能,知道通往死後世界的方向。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逗留,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只是暫時留在這剛剛離開“生”的地方……
死去的人,因執念未消纔會徘徊不去。
他的執念,是什麼?
一步之遙的帝位,江山?還是那個終究沒有抓住的女子?
兩手空空。
他突然停住腳步,看着自己的雙手,這一生走到最後,竟是兩手空空。
“你,可以完成我的心願嗎?”
“嗄,”姿姿忙走近,“你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
他的願望是什麼呢?江山有閻修在,他已不必牽掛。姿姿跟那個姓周的男子在一起,想必也不再需要他的掛念。
原來,他竟連最後的心願也沒有一個。
“那麼,你就陪我走完最後一段路吧。畢竟,通向地獄的路,還有些長……”
“嗯。”他走的那一日,突然得她連哭都沒有來得及。過往的一切,便隨着他的死,就此消散。
一步步隨着他走向黑暗的深處,這條路,不知還有多久……
“姿姿!姿姿!!”
睜開眼卻看到周琅,想不起自己何時回來的……
“你這個神棍是活膩了嗎——?”周琅陰雲密佈的連近距離放大在滿巫面前,濃妝豔抹着,如同鬼婆。他手抱姿姿腳踹滿巫,“敢給姿姿施這些亂七八糟的法術!以後你還想在這條街上做生意嗎?”
啊啊啊——滿巫哀嚎,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姿姿清醒過來,只是懶懶的不想動,便繼續在滿巫的哀嚎聲中靠在周琅懷裡。
“啊啊——她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我什麼也沒做啊——”
“做夢?”周琅終於停住腳,姿姿微默,卻往他懷中一倒,“頭好暈……”
鬼婆爆發——
“聽到了沒有!?你的營業執照在哪裡?繳稅了嗎?過紀檢質檢體檢了嗎?身份證暫住證駕駛證呢?沒有!?無照營業還造成客人不適,醫療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
她一定,還在做夢吧……
可是這個傢伙,回到“家”不就能見到了,何必特地在夢裡見呢?
如果不是夢……
嗯,如果不是夢,那她得提醒他,串錯詞了……
丫,錯詞會被後媽PIA~~
無論夢裡見到誰,醒來的時候見到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