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做生意就什麼人都會遇見, 這點姿姿倒是明白。只是天下這麼大,還偏偏就冤家路窄。她輕輕對眼前出現在店裡的清若笑了下,清若倒是鎮定, 淡淡點了頭, 不見了那些敵意。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還好吧?”
“是……我是嫁到這裡來的, 一切都還好……”
姿姿微怔, “你嫁人了?”這倒真是有些意外的。“我以爲你……”
清若淡淡的臉彷彿看不出喜怒,一切都被深深的埋葬了,“我縱有心留在他身邊, 他眼裡卻根本沒有我。”她素淨的臉蛋上有些恍惚的神情,姿姿卻覺得她如今這般, 着實不像一個會進胭脂鋪的女子。
清若彷彿看出她的懷疑, 笑下, 道:“我只是替婆婆來而已,我如今這個樣子, 還需要胭脂做什麼呢。”
“既已走到如今,便放下了吧。”縱然還保留着懷疑,畢竟清若出現的太巧合,但終究只是個可憐女子。
她本是可以適合閻裳的女子,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深閨女子身上的有點她都已經擁有, 只可惜, 她沒有背景。
清若只拿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便不想與姿姿過多攀談, 離開了店鋪。
只是第二日她便再次到來,依然漠漠的臉, 看不到什麼表情。
“這個,可以換嗎。”
“怎麼了?”
“沒有用過,只是買錯了。”
姿姿沒有多說什麼,“要換哪個?”
清若的目光向貨架看去,姿姿轉身去替她取,卻聽身後落地聲響,回過頭清若已倒在地上。
“清若!?”她稍探她的脈,竟是氣虛至此。難道她過的不好嗎?
“出什麼事了?”周琅自後面走出來,看到清若倒是意外。
姿姿輕嘆,“先讓她在後面休息吧。只是不知她家在哪裡,也沒辦法報個信。”
清若昏睡了很久,姿姿替她熬了補湯,纔剛讓她喝下週琅便進到後屋來,“她家裡的人找來了。”
姿姿見了那人,憨直到有些笨手笨腳,清若一聲不吭撐起身子隨他走,竟也不知去扶一扶。
“等一下,”姿姿開口道:“清若身體尚虛,顧頂轎子走吧。”
“哎哎。”那男人這才趕忙奔出門去找轎子,清若看也沒看他,只在出門時淡淡道:“清心,你可知我恨你?”
“當然是知道的。”她還不至於連這個弄不清。
她遠遠的看着,卻不知在看何處,幽幽道:“爲什麼我不是你呢。”在她看來,“卓姿姿”這三個字,就已經擁有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姿姿不語,將她交給那個笨手笨腳的男人,平凡得一如任何一個市井百姓。對於曾經留在閻裳身邊,仰望着那般風華高貴的人的清若,那或許只是煎熬。
周琅站在身後,和她一起眺望,“她……”
“她沒事。只是需要收回目光好好看清身邊的現實。”姿姿轉身走回店中,不再提起。
只是她沒料到傍晚時那個男人就再次來到店中,有些躊躇道:“老闆娘,真是不好意思,那個,清若她病了,可是她一定要見你……”
“見我?”
“是……麻煩你了老闆娘。”
姿姿並不覺得她和清若之間還有什麼話說,只是挨不過那憨直男人的懇求。如今閻裳和夜叉在爲皇權彼此抗衡,理應沒有時間來顧及她的事。她的行蹤雖不曾隱秘卻也並不張揚,誰會有那個閒情還特地來找她不成。
只是爲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對周琅道:“關了店你就先回家去,把你這一臉濃妝卸了,別出門。”
“要卸啊?”周琅摸着臉還有些戀戀不捨,姿姿瞄他一眼,“想死啊?”
“不想。”
“不想趕緊卸了回家貓着去。我很快就回來。”
她隨着那男人來到一間尋常的民居,清若獨自躺在房中,那男人將姿姿領進來便退了出去。
“你有話跟我說?”
“我跟你早已無話可說,只是有人要見你。”
話一出口姿姿已經明白“有人”是什麼人,她轉身便要出門,卻因門口正走進來的人而止了腳步。
閻裳一身尋常衣衫,平日的冰冷和高傲似乎斂去不少,依然瞳如薄冰,卻沒有了駭人的冰冷。
見他進來,清若的臉越發沒了表情,撐起身便要出去。
閻裳不攔,如同看不到她那虛弱的身體,令人擔憂得像是隨時會倒下。只待清若出了房間,才坐下來道:“坐下吧,別隻站着。”
姿姿站在桌邊卻不想坐,口氣有些微冷,“你想見我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閻裳沉默片刻才道:“我本不該現在來,讓清若在這裡,只是看看你過的怎麼樣,向我彙報一下你的消息而已。”
“那爲什麼要出現?你應該沒那麼閒吧?”
“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只平淡的一句話,姿姿卻像被噎住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
事到如今,他何必還要如此?
她已經決定了自己的路,已經有了可以一起走下去過完一生的人,閻裳卻在這種時候收斂了氣焰露出另一面?
放下他的“大業”,在這種時候跑來這裡,就只爲了見她一面?
“閻裳,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你。我的生活,不想再有任何人來破壞。”
“你的生活,只是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窩在一個小小的胭脂鋪?”閻裳起身靠近她,手指沿着她臉頰的輪廓描繪着,“你這副樣子,我幾乎要看不清你的模樣。”
姿姿別開臉,“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可是,他還活着。自然不好。”
姿姿心一沉,擡頭盯住他,“你想做什麼!?”
“我一得知他還活着,就沒辦法忍住不來見你……”
“閻裳!你如果再動他,我會殺了你!我和他於你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何必還盯着我們不放!你有你的生活,我們也只想平平靜靜的過尋常生活!”
閻裳只靜靜看着她不再言語。他的想法或許從根本上還沒有改變,但至少已經明白,兩個人所想的,所要的,有太大不同。明白了繼續說下去只會讓兩個人的間隙越來越大,而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能拉合這種間隙,只能停止不說。
爲什麼姿姿的想法會與他這般的不同?過去她只是羅剎時,從來都沒有說過……
“回去吧。今天的談話似乎有些讓你不愉快,我改天再來看你。”
姿姿默然,爲他的妥協,爲他的改變,卻也爲他依然不明白……迴避改變不了任何事,就算避開兩人之間不愉快的話題,他們的思想依然背道而馳。
她離開閻裳回到周家,然而眼前所見,只有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