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請問住持在哪裡?我要拜見住持!”
姿姿氣勢洶洶的拉住一個小和尚,小和尚才說了一句:“請問施主……”
“住持!”
小和尚沒抵得住姿姿的氣勢,“請施主隨我來。”小和尚到廟堂裡,對着裡面的老和尚一拜,低語幾句,老和尚轉到側堂,見了姿姿雙手合十,一聲阿彌陀佛,“施主見老衲所爲何事?”
姿姿甩開已經臉色發青想要攔住她的夜叉,“我要出家!”
這一句讓老和尚都愣住了,打量她一眼,“看施主不像是看破紅塵之人,佛門淨地,並非施主用來逃避之所。”
姿姿面對大師未曾失禮,卻依然倔強,只是反問道:“大師,佛門難道連一個決議出家的人都容不了嗎?”
老和尚藉口道:“若有心向佛,心中有佛,在哪裡都一樣,何必拘泥形式。倘若只爲逃避,即使入了佛門,六根不淨也無參悟之日,還是請施主三思。”
“可是我已走投無路,世間已無我容身之所,大師既然說心中有佛在哪裡都一樣,那我佛慈悲就不肯救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嗎?今日六根不淨不等於明日還是不淨,雖是被逼無奈,但既入佛門,如何說我就不念收容之恩,今後一心向佛,非要把人一棍子打死,現在就下定論?”
老和尚再次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說的也不無道理,這倒是老衲拘泥了。看來施主也頗有慧根,只是——此處乃是寺廟,不收女弟子,施主是否另尋庵堂?”
老和尚說的委婉,但意思就是——你走錯門了。
姿姿一愣,大囧,她怎麼一時衝動居然忘了這茬,跑到這和尚廟裡出家來了!?——丟人丟大了~~!
捂臉狂奔~~
姿姿鬱悶的邊走邊踢着地上的小石頭,夜叉開始只是在身後跟着不做聲,跟了半晌,快走幾步攔下她的腳步,“回去吧。”
“你以爲我只是隨便說說的?”
他當然不認爲,但是,不排斥賭氣的成分。況且這件事的可行性……
“姿姿,你真的明白出家的意義嗎?剃度出家,那是要剃度的。”夜叉淡淡說出這句話,姿姿腳下一頓——剃度。
光頭。
默。
。。
。
丫!
剃度就剃度!
她隨即便又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半晌,再次停住,微微汗顏滴等着夜叉跟上來,問道:“尼姑庵往哪兒走?”
夜叉默。
他已經安排好暗部繼續捉拿亂黨,即使完成也不會立即覆命,在原地等候他的安排,找藉口全力壓下姿姿逃走的這件事。
她忽然回頭,“十五怎麼樣了?被抓了?”
“他逃了。”
夜叉的心思只在姿姿身上,十五逃了隨時都可以捉回來,絕非難事。最要緊的,是姿姿不可以再違逆閻裳。
姿姿心裡一動,即使說她天真也好,她卻再一次選擇了相信。十五逃了,她就還有機會。她應該相信十五會來。
“我現在不想回去。”
“姿姿,在外面拖的久了沒有好處……”
“夜叉,別逼我,給我點時間緩口氣。”她緊蹙着眉頭視線不知落在何處,“在閻裳身邊久了我憋氣,好像自己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夜叉我不知道羅剎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不想變回去,我不願去想起過去的事……那些改變只會讓我害怕。”
夜叉一時無語,找不出一句勸誡的話。姿姿本該都忘記了的,他沒有想到過去的一切在她心裡的烙印那麼深。
“只一天。”他終於還是妥協,“今天過後,你一定得回去。”
姿姿知道他會心軟,沒有原因,只是知道。
“出來這麼久我餓了,請我吃東西。”
夜叉遲疑一下點了頭,那邊暗部還在捉拿亂黨,他卻在這裡悠閒的吃飯,姿姿卻已經雨過天晴的直奔酒樓去了。
她酒足飯飽,纔不管夜叉着不着急,剔着牙拍拍肚子,“我要去茅廁,你要跟?”
夜叉微微黑線。
姿姿滿意的笑一個,腆着肚子載載晃晃的出了包間。
剛走到茅廁門口,從天而降的黑影就將她籠罩在陰影中,姿姿小嚇了一跳,擡頭看着眼前的狗熊,拍着胸口道:“作死啊!吃這麼飽被嚇會消化不良的!”
十五不好意思的撓頭笑笑,姿姿的態度太自然,讓他也忘了恭敬,“屬下來接應您。”
“接應我也等我出來再接應啊!”
“啊?”十五還有些愣,姿姿一把把他扒開一邊兒讓出茅廁的門,“等着!”
十五頓時滿面通紅,大氣不敢出退到一邊,脊背僵硬的乖乖等着。
姿姿從裡面出來,看一眼酒樓裡包間的方向,對十五道,“走。”
十五猶豫了一下實在沒有什麼代步,便再次扛起姿姿,拔腿就狂奔。夜叉在酒樓包間的窗戶向下看着,追與不追之間他無法邁步。這是最後一次,他就讓姿姿賭一把。若賭輸了,姿姿也該死心。
即使,他明知道結局。
細長的鞭子沾過水,在水桶中洇開濃濃的紅色,隨即帶着水珠甩到半空,帶着清晰的聲音落在皮肉上,留下一道血痕。
夜叉被吊在架子上,背後的鞭痕縱橫交錯,行刑手依然毫不懈怠,每一鞭都全力而下。閻裳緩緩走來,下人搬了靠椅,他自坐下,像遲到了一場可有可無的臺戲。
靜靜看了半晌,他纔開口,“夜叉,想清楚了嗎?”
夜叉一直咬牙忍着,此時不得不應道:“屬下無能。”
“無能?你若無能,我留你做什麼?”閻裳的聲音依然不徐不緩,卻似乎有無形的壓力,“羅剎的行蹤,你當真不肯透漏?”
“屬下無能,真的不知她去了何處。”
“哦?你不知,還是故意不知?”閻裳彈彈衣袖,“是你放她走的吧?”
“屬下不敢……是十五叛變,趁屬下緝拿亂黨,劫走了羅剎……”
閻裳冷笑一聲,“再打。”
鞭子再一次下落,可是閻裳周身的氣場,卻較方纔收斂了些許。雖然他不信,但卻是願意這樣相信的吧。
無論是誰劫走了姿姿他都會讓他粉身碎骨屍骨無存,只願姿姿不是自己離開。
人一旦心有所願,總會把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睿智如閻裳,卻也沒能壓下內心的期望。
“停了吧。”他起身走到夜叉跟前,“夜叉,姿姿是怎麼走的我現在不管,兩日內找到她,只要發現行蹤立刻回報,我親自去。”揮手,繩斷,夜叉失去支撐跌在地上,他看着閻裳冷冷離去,他很清楚倘若他說了姿姿的打算,只循着京城內外百里各個庵堂去找,不出今日便能找到她。若他不說,即使兩日內無法尋到,閻裳也遲早要找到她。
這賭局註定要輸,他只願姿姿此番,能夠真正死心。
白雲庵中,老尼雙手合十,再一次詢問:“施主當真想好了麼?”
“是,請您利索點!”姿姿跪在佛前,老尼走近,拔下她的髮釵,漆黑的頭髮披落開來。姿姿低頭,瞧見一縷青絲飄飄落地。
“清心!清心!清心去把院子掃了!清心!”
姿姿被吵得煩了,扔下手上的抹布從庵堂裡出來,真是人間處處有黑暗,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的地方就有爭鬥,連佛祖腳下也難逃清靜。
這裡的老尼靜慈師父倒是很和善的,可是眼前這位清惠大師姐就……真是有了新人就忙不迭的作威作福。
只是姿姿哪裡肯乖乖讓她欺負,“清若不是掃過了嗎?”
“你早上吃飯了中午吃不吃?讓你掃就掃!新來的還那麼多意見,又饞又懶!”
姿姿的鼻子險些歪歪掉,擼了袖子就要上,一旁一隻白白細細的小手拉住她,小“師姐”清若走出來,拿起掃帚,“我再去掃一遍就好。”
“你回來!”
“不許去!”
姿姿和清惠幾乎同時開口,讓清若抱着掃帚站在那裡,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能等着她們的下一個指示,然而兩人卻彼此瞪眼對上,誰也顧不得清若。
“你說誰又饞又懶?”
“就說你!”
“誰一次地也沒掃過,誰開飯第一個上桌?!”
“我,我是大師姐!”
“大?你哪大?沒屁股沒胸你大個毛?”
“你,你——”
“我怎樣?你指着我想幹嘛?羨慕我也不用這麼激動——連師父都自己打掃房間清掃門前呢,你幹嘛了?瞧你肚子上那圈贅肉,再不幹幹活兒,你也就肚子比別人大!”
“你你你——”清惠氣得只能指着姿姿卻說不出話,清若在一旁嘴角抽抽,想笑卻不敢笑。她們這些小尼姑不是窮人家養不起送來的就是撿來的孤兒,自小在庵里長大,平日裡再怎麼招搖也只能欺負欺負小師妹,哪裡見過這“世面”?
而她卓姿姿是什麼人物?那是打小兒跟卓絲絲幹架幹大的,現在頂着快三十的年紀,怕她個二十沒出頭的小丫頭片子??
“說完了?沒事了?沒事把這兒掃掃——清若,我們進去繼續擦佛像。”姿姿甩着抹布轉身進門,清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快背過氣去的清惠,遲疑了一下趕忙跟着姿姿小跑進去。
姿姿好似方纔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專心擦佛像,對她來說這種小菜根本不值一提。清若卻不時偷偷看着姿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我幹嘛,小、師、姐?”她這麼一叫清若倒不好意思的捂脣偷笑,她一直是庵裡最小的,如今年紀比她大這麼多的姿姿叫她師姐,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害羞。
“清心,你好厲害哦,大師姐一句話也回不出來呢。”
忽視清若眼裡閃閃的崇拜,姿姿邊擦神像邊應道,“清若,別總是這麼好脾氣啊,就是你太弱才被人欺負。”
清若不過十七八歲,長的白白淨淨,也許是自小在廟裡長大隻吃素的關係,瘦瘦弱弱,頗有點營養不良似的讓人忍不住心疼。她聽了只是低着頭笑笑,“許是習慣了。”
姿姿沒說話,讓一個長年弱氣場的人突然氣場強大起來,也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的。
清若卻始終沒有心思去擦,手裡拿着抹布若有所思着蹭了蹭佛身,半晌低聲說道:“其實大師姐也只是心裡煩悶,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聽說她是小時候家裡窮養不起,就送到庵裡來。大師姐一直想着要還俗,只是出去無依無靠不得不呆在庵裡纔會心情不好。”
果然是到了年紀吧——年紀輕輕卻要吃齋唸佛,剃光頭穿法衣,沒逛過街談過戀愛,想還俗還走投無門。最重要的是,人長得並不醜,這就更加自怨自憐了。
同情歸同情,惹她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