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臭着一張臉,別人要怎麼想就隨他們好了,來,吃葡萄。”周琅狀似賢惠的將葡萄剝好送到姿姿嘴邊,姿姿剛要張嘴,他手指一轉,葡萄便轉送進自己嘴裡——“你的在盤裡。”
姿姿頭上青筋浮了浮,摁倒,擡腳,跺跺跺——“拿老孃開涮吭!?”
踩夠了她坐回椅子上吃葡萄,周琅從地上爬起來趴在桌子上瞅她,“我聽說你還蠻想念我的,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誰想你了?”
“不想我,你去贖回那些金飾做什麼?”周琅笑嘻嘻的看着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即使脂粉不施還是難掩嫵媚。
姿姿有些氣悶,總覺得被抓住了小辮子卻不想承認,胡亂岔開話題道:“怎麼你不把臉蒙上了嗎?露着臉不怕被人看了?”
周琅這幾天倒是搞了怪的,討厭被人看到素顏的樣子,又不能化妝,就乾脆弄個面紗遮住,往秦樓裡一坐,居然還勾得那些想看又看不見的人越發心癢難耐。
“這裡只有你,我戴什麼面紗?”
“那你爲什麼那麼討厭別人看到你的臉?”就算是審美有問題,他對於素顏的反應也太大了吧?可是她的問題一問,周琅卻一臉往昔不堪回首的痛苦着。
“我們就不要提這件事吧……”
“我要聽!”
姿姿大人既然開口,周琅怎能不從——他黛玉裝蹙眉按胸,緩緩訴說道:“其實這件事情,要從我小時候說起……它在我兒時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鋪墊到這裡就可以了,請直接入正文。”
周琅的矯情被打斷,稍稍不滿的直了直身,只好進入正題,“說起來我爹呢,他有個生意上的朋友,那朋友有個女兒跟我同年,小時候偶爾我們會一起玩的——她長的好像還不錯的樣子,嫩嫩的應該蠻可愛,我爹孃都很喜歡她——”
“你不覺得你有點羅嗦?”
“這很重要!要知道一個孩子的爹孃喜歡另一個孩子勝過自己的親兒對他來說是多大的陰影!就因爲她長的冰雪可愛像個娃娃,只要她一來我就得靠邊兒站,我爹孃甚至還想要乾脆給我們定親這樣她就成了我家的媳婦兒!”周琅稍稍有些激動,深呼吸幾口平順了一下呼吸,他停在這種地方,姿姿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我爹孃就跟她爹提親了。”
“然後你們就定親了?”姿姿心裡稍稍一動,周琅難道是個有未婚妻的人?
“沒有!”
“哎?”
“她嫌我醜!她居然嫌我醜!”好容易平順的周琅再次爆發,而且重點不是她答沒答應,而是她嫌他醜。
姿姿忍不住微汗的笑笑,“後來呢?”
“沒了。”
“——沒了?”
“沒了啊。”
這算什麼事兒?姿姿還以爲能聽到什麼撼天動地的悽慘故事,至少八卦一下也好啊,居然就這麼沒了?“那麼,你的陰影……就是這個?”
“這還不夠嗎?我堂堂萬人迷周琅因爲她被爹孃丟一邊兒不說,還被拒婚,說我醜!”
“……童言無忌,而且你也不醜啊……”
“我有陰影。”
“……”姿姿可以說他這個理由很無聊嗎?
好吧,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她不可以有色眼光……
這時小童過來,拿着一張名帖,“翩躚公子,前樓有客求您一曲。”這樣的人每天都有一堆,但周琅畢竟不是真正的秦樓中人,若尋常人的帖子衣莫染根本不會讓人遞給周琅,找理由打發就是。但帖子既然遞來,也就說明來客不好拒絕,周琅受衣莫染幫助,自然也不好讓他爲難,只得起身。
姿姿卻頗感驚訝,“你還會彈琴?”
“我堂堂萬人傾慕周朗豈會連琴都不會彈?只不過——沒那麼精通而已。”
“那你去沒問題?”
“衣莫染早就安排好人代替我彈,我只要露個面而已。”
姿姿反正閒來無事,也跟着一起去看。客室前後兩門,中間以屏風竹簾相隔,姿姿只消不做聲,假裝周琅的侍女在屏風後面呆着即可。
她從屏風後偷偷瞧着,屋裡的幾個客人都尚年輕,其中一位乃是當地太守之子,其他也都是他的朋友,算不得生面孔。只是他們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一個年輕女子,顯然此番安排都是爲招呼她而辦。
而翩躚公子素以冷傲著稱,也只稍稍露個臉點個頭,沒有太多寒暄。
“衣衣,他就是你想看的翩躚公子。”
“不是說翩躚公子很難見到嗎?“那女子生得脣紅齒白,一張圓臉吹彈可破,冰雪可愛得就像個少女。對於翩躚,好奇中又帶着些許嚮往。
太守公子呵護備至道,“你想見,我自然能爲你安排。你想聽什麼曲,我讓他來彈。”
只是她此時的注意力已不在太守公子身上,隻眼神微亮的盯着對他們愛搭不理的翩躚公子——周琅雖然只是懶得應付男人,對女人還是好態度的,但太守之子那些微炫耀無禮的態度,讓他連帶對這個女人也沒什麼興趣。
“翩躚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我有好幾個姐妹也都聽過翩躚公子大名,很想與公子一見。”
女子的態度倒讓太守公子有些不悅,他本是爲了討好女子,在她面前顯示自己的能耐而帶她來,但現在翩躚卻蓋過了他的光芒,不禁道:“不過就是個彈曲的,他只在一邊彈曲就好,來,我們坐,你剛來水越,對這裡感覺還好吧?”
女子點着頭,眼睛卻依然盯着周琅,太守公子臉色稍霽,怎麼能甘心就這樣被一個風塵中人給比下去,於是微揚下巴,輕蔑道:“翩躚,還不過來給羅衣衣小姐見禮。”
“——羅衣衣?”原本百無聊賴的周琅睫毛微動,擡起眼直直看着那個女子——羅、衣、衣?
這世上的事,不是那麼巧吧?
羅衣衣本來不滿太守公子如此無禮的呼喝,卻不知原本愛搭不理的翩躚公子爲何會突然注意到她,四目相接,只覺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只是翩躚公子卻沒有給她過多機會看下去,顧自起身,“翩躚身體不適,需要去休息一下,還望見諒。”說完便轉身閃人。
姿姿見他異樣,看方纔情形大約猜到恐怕這個女子周琅曾經見過。只當他擔心被認出身份,沒有多想也跟了出去。然而離開前樓周琅越走越快,最後竟有點暴走的意思了,姿姿這才覺察出不對頭,忙喚他,“周琅!等等我!”她上前幾步拉住周琅,卻見他一臉氣悶,“怎麼了?你認得她?”
“何止認得!羅衣衣那個臭丫頭,到這裡來居然還能見到她!”
姿姿微微沉默,聯想起來卻覺得那個叫羅衣衣的女子,竟與某人的形容那般相似……可是,不會這麼巧吧?就在他們剛剛說起她之後?
“她……是……你那個小媳婦啊?”
“卓姿姿,我的媳婦只有你!”周琅的臉很臭,非常臭,他還從來沒對姿姿臉這麼臭過。姿姿默,羅衣衣不是他小媳婦就不是唄,可她幾時成他媳婦了?
他們之間既無名分也無承諾,她承認以爲周琅死去的時候,她是有傷心,也是懷念的——但似乎更像是懷念一個朋友多些,離愛情還有些遙遠。
“那,要拿她怎麼辦?她會不會認出你?”
“我們是有許多年沒見,不過也難保她會不會認出——看來得找人把她弄走才行!”
“……你要怎麼做?”
周琅頗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嘆氣——“自然有人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