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貢戰事一片明朗,金州城內的魏西溏也就沒那般緊張,不過,每日還是盯着戰報往金州送。
北貢與天禹的戰事開戰半個月後,付振海纔得到這個消息的,當即就愣在原地:“你說什麼?當初兵部往我們要的那三千匹戰馬,是用在天禹和北貢的戰場上?那……”
“邊城領兵的將帥,正是青王殿下!”
付振海後退一步,差點跌坐在地,“那批戰馬……”
“將軍!”
付振海趕緊擡腳往外走,“快!快去找季統!”
上次送過去的那匹戰馬,兵部並沒有說明用途,只說緊急用馬。
那個時候哪裡就往北貢那邊想了?更加沒想到戰馬還是給他帶兵打仗要用的,若是早知道這樣,他出去偷也偷來好馬湊齊數量,若是因爲他送過去的這匹戰馬讓付錚出個什麼問題,付振海只怕會懊悔到死。
季統正在練兵,聽到付振海親自過來,還愣了下,“付將軍?快,快請他屋裡坐!”然後轉身跟練兵場上的人喊道:“繼續!成副將監督!”
付振海畢竟是長輩,一般沒什麼事,不會主動來找季統。
所以季統猜着他肯定有事。
“將軍!”季統從門外進來,身上的鎧甲還帶着鐵鏽的味道,神情有些嚴肅,更怕付將軍會帶些不好的消息過來,所以心裡有點緊張,“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和季統說?”
付振海的手有點在哆嗦,身體也不穩,一是年紀確實大了,二是他擔心付錚被他害了:“季統,你還記不記得老夫替兵部準備的那三千匹戰馬?”
季統一愣:“記得。怎麼?兵部不滿意?”
“不是,”付振海搖頭,神情有些木然,使勁搖頭:“你知道兵部要那匹戰馬做什麼?錚兒在北貢,他們是四處掉戰馬,往邊城送,北貢和天禹開戰,錚兒是領兵的主帥!”
季統僵在原地:“難怪當初調兵,指明要三千匹戰馬,不說用途,定是怕風聲外泄,留下好戰之名!將軍,那馬……”
付振海搖頭:“現如今,唯一讓老夫稍微放心的,是那批戰馬乃增加補給所用,邊城的駐軍原本就有四千騎兵,錚兒前往邊城的時候又帶了一千人馬,兩國開戰的時候,我們在這批戰馬還未到北貢,錚兒若是排兵,自然會以主戰力爲主,而後到的這些馬匹,是調整戰後軍力所用。這樣便不會整體戰力,對戰事也不會造成過大影響。只是……”
“只是若是付大哥想要全面發動攻擊,羣戰之時,那一千五匹老馬便會影響騎兵營的戰力,若是付大哥再排了兵布了陣,說不定還會壞了付大哥的大事!”季統接上付振海的話茬,神情也嚴肅起來。
付振海伸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頭,道:“偏偏是這一回……老夫還當兵部要戰馬,又是平日操練所用,誰知道……”
季統過來,直接道:“付將軍不必自責,這事季統與將軍一起商議。”
付振海擡頭看着季統,道:“老夫想好,老夫先發一會請罪的摺子給陛下,將此事回稟陛下。陛下必然會在最短的時間通知錚兒,從最近處調集戰馬過去,如此就不耽誤北貢那邊的戰事……”
季統直接否決:“付將軍,現如今就別提什麼請罪的事,與其這樣繞一大圈,還不如我從西溟直接派人通知付大哥,只要他知道戰馬並不是匹匹精良,便會知道然後運用這些戰馬,發揮最大的績效,如今的問題卻是付大哥不知道,若是他按照常態布兵排陣,必然會出問題。將軍,此事我來安排,將軍稍安勿躁。”
付振海的臉上掛着濃濃的擔憂:“此事都是老夫一時大意,未曾打聽清楚這匹戰馬的用途,只怕會耽誤錚兒的大事。”
季統搖頭:“應該不會。戰事剛起,付大哥打的又是持久之戰,他畢竟是深入北貢境內,若是他到了一處,不能安頓好當地百姓生計問題,便不會貿然前進。否則便是後方不穩,那些遭了苦的百姓活都活不成,又怎會讓天禹將士安穩打自家人?所以將軍不必多慮,就算付大哥要用戰馬,暫時他也用不上,他只會放在那處養,儲備戰力,爲持久之戰做長期準備。”
付振海站起來,在當地走了兩個來回,突然道:“此事因老夫而起,老夫心中十分不安。”
“將軍,勞煩您現在就書信一封,即日我就讓人通過驛站傳加急信去邊城,給付大哥準信。”季統說着,便把付振海往書桌旁引,親自動手替付振海研磨。
付振海略一思考,便過來,提筆沾墨,快速寫下戰馬一事。
一千五百匹戰馬,這不是小數,不但要知會到戰馬實況,還要儘快補齊這匹戰馬。
信寫完之後,付錚便派人連夜加急,日夜不停的趕往邊城方向。
付振海和季統一商量,西溟馬場距離邊城畢竟太過遙遠,再者一千五百匹戰馬招搖過市也實在太過顯眼,從西溟馬場再調馬過去顯然不是上上之舉。最好的法子便是就近買馬。
付振海想了好一會,突然道:“對了,老夫曾經關係頗爲要好的朝中同僚,家住復洲,如今高老還鄉在家,平時喜歡馬匹,老夫想着,就算他家中並未養馬,不過照着他愛馬的之心,想必對附近馬場或者馬市上的馬有所瞭解,老夫可以讓人帶了銀去這位同僚,先把馬匹補齊,不耽誤錚兒之事最爲要緊。”
季統點頭:“告罪一事先放放,先解決付大哥那邊的問題纔是要緊。”
已攻下四座城池,打的北貢朝廷一片驚慌的付錚正在沙盤前琢磨下一場戰的打法。
紅藍雙方的棋子各佔半邊天,旁邊副將看着棋盤道:“將軍,剛剛探子來報,說他北貢換了主將。那老狐狸對他們現在的主將不滿意,直接換了下來。你猜這回來的是何方神聖?”
付錚擡頭看了他一眼,“是誰?”
副將對他神秘一笑,道:“北貢頗爲威名的‘馬上公主’賀蘭詞,聽說是個美人……”
話還沒說完,就在付錚的視線裡閉嘴了,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副將小聲道:“屬下就是說說,這也是探子稟過來的……”
付錚嗤笑一聲,“出來不過才半年時間,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是個美人又如何?難不成她的劍落在你頭上的時候,你還因爲她是美人任由她砍了?”
副將不吭聲,付錚便沒再繞着這個說,只是問:“賀蘭詞是老狐狸的七公主,可惜她是個女子,不過也幸虧她是個女子,或者她納一身才能也活不到今日。捨得把賀蘭詞放出來,想必也是老狐狸有點急了。”
“將軍,您知道賀蘭詞啊?”副將道:“屬下還擔心將軍對這位公主陌生,不知對方打法,會吃虧呢。”
付錚看他一眼,道:“只是聽過,確實不知道對方打法。不過,賀蘭詞威名在外,多少聽說過,想必她對我也是一樣,這樣一來也好,明日一戰,雙方都會有試探之意,我們便做兩手準備。”
“兩手準備?”副將不解:“不知將軍說的兩手準備是何意?”
付錚解釋道:“若是對方不戀戰,自然是他們與我們試探結束,打算回營調整戰力,這是我們的機會。”
很快,北貢那方的新進統領是位美貌公主這事,就傳到了魏西溏的耳朵裡,雖然付錚寄過來的平安信中,只是提了一句是個女將領,不過朝中有朝臣聽過這位公主的名稱,還不知死活的說了兩句,其中一句就是貌美如花。
這事聽到魏西溏的耳朵裡,叫她心裡很不是滋味,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派付錚去,她自己去。
她當年也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誰怕誰啊?
不過氣歸氣,她也就是自己生生悶氣,又不能說出來。
魏西溏是覺得自打付錚走了以後,她的心眼兒更小了,老是擔心他在外頭揹着她胡來。
畢竟那是軍事戰地,在外那麼長時間呢,一眼看去全是男人,若是有女子,那也是營妓。
魏西溏其實是相信付錚不會胡來的,不過,她心裡很是矛盾,覺得他在外頭受苦,又覺得他若是真的去找了,她又不舒服,這矛盾的小心思倒騰的十分難受。
好在宮裡還有幾個小東西叫她高興。
比如面兒那個大傻妞,又比如那兩隻搖搖擺擺已經會走的小東西。
小曦兒和小墨兒剛剛會走,走的還有些不穩,搖搖擺擺跟小鴨子似得,走兩步就要抓身邊的東西,不然就會跌個屁股蹲。
小東西們長的白白胖胖十分可愛,兩人那小臉還是很像的,面兒這個糊塗蛋時常分不清哪個是曦公主,哪個是墨殿下。
面兒難得休息一日,這還是因爲她有些拉肚子,大夫叮囑讓歇着,纔有這機會的,這半年的時間,她可是真正一日未曾拉下,天天都去,而且,看書也認真起來,如今,她都認得很多字。
只是,偶爾想到自己是個女孩子而不是男孩子這件事,她還是會覺得很惆悵很傷心。
當然面兒惆悵的事情不止這一點,她還有一件剛惆悵的事。
面兒換牙了。
本來是就醜的不能直視的臉,因爲少了兩顆門牙,就更加不能看了。
如今,小墨兒一看到面兒的小黑臉,都會被嚇的哇哇哭。
爲此,面兒特別傷心。
她覺得,自己現在不好看的原因的,就因爲她少了兩顆門牙,都不知道塞了多少顆玉米粒在門牙的位置,希望能把自己空了門牙的地方給填起來,可每次她都忍不住把玉米粒吃掉。
魏西溏如今做事沒人依賴,也沒辦法撒嬌,每次都急急忙忙把政事處理完,然後去看兩個孩子。
小曦兒和小墨兒現在特別喜歡她,一看到她來,都知道仰着小臉對母皇笑,小曦兒偶爾還會喊一句:“皇……”
其實喊的是母皇,只不過還喊不出來罷了。
小墨兒說話比小曦兒晚,更多的是流着口水對魏西溏傻笑。
魏西溏過來,面兒跑過去磕頭,磕完頭爬起來又去玩,魏西溏伸手把小曦兒抱了起來:“曦兒,今日可乖?可有討皇奶奶生氣?”
面兒在旁邊說:“皇帝陛下,曦公主很乖。”
面兒跟曦公主關係好,因爲小墨兒一看到面兒笑就會被嚇哭,所以面兒更喜歡曦公主。
魏西溏瞅了她一眼,本來長的就不好看,如今掉了門牙,確實更難看了。
這宮裡頭,唯一不嫌棄面兒的就是皇太后,誰敢多說一句,她就打誰。
小介子和另一個太監在背後嚼面兒的舌根,被皇太后知道他們在說文靜郡主,直接被打了二十大板,要不是兩人命硬,差點當場就死過去,誰都不準說面兒的不是。
奶孃正彎腰牽着小墨兒的說,牽着他往前走呢。
正是學走路的時候,小墨兒和小曦兒這一陣就特別喜歡邁着小短腿走路。
“陛下今日的事可是忙完了?”皇太后笑着問。
魏西溏點頭:“忙完了。”
“今日倒是快,這些日子看陛下,想必是朝中的事務畢竟順利吧,總覺得陛下似乎心情不錯。”皇太后笑着說。
魏西溏應道:“還算不錯,這些日子朝中並無大事。畢竟戰事起,其他的事也算不得大事,誰這時候添亂,朕自會讓他們好看,這些朝臣,什麼時期做什麼事,還是有些眼色的。”
皇太后點點頭:“那就好。王爺那邊……”
魏西溏抱着小曦兒,應道:“那邊也一切順利,他如今倒不是天天寫信,不過,有時間他便好給朕寄過來一封,戰事正是緊的時候,朕擔心北貢那些人在節節敗退之後,狗急跳牆的話會傷了付錚。畢竟他是主帥,若是他傷了,便是軍中無主。”
聽魏西溏這樣說,皇太后便有些擔心:“那王爺那邊……”
魏西溏對皇太后笑笑繼續道:“朕給了他回信,也提醒了他,就怕他雖知道,卻會大意。”頓了頓,她又道:“原本朕還以爲高湛也在,前些日子接到他的信才知,高湛不在他身邊,倒是讓朕更擔心了。畢竟是個戰地……”
皇太后伸手,拍了拍魏西溏動手:“陛下也不必太過擔心,錚兒又不是第一天上戰場,哀家相信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你想想,宮裡頭,陛下和曦兒墨兒都在等着他回來呢?再說軍中那麼多將士,錚兒又能有什麼事?”
魏西溏愣了下,然後她點點頭:“母后說的是,想必是朕太過擔心了。”然後她低頭,放柔聲音,對懷裡的小姑娘說:“是不是啊曦兒?母皇就是愛操心。來,曦兒親母后一下好不好?”
小曦兒立刻聽話的湊到魏西溏的臉蛋上,拿滿是口水的臉在魏西溏的臉蛋上捱了一下。
魏西溏頓時嫌棄的笑道:“曦兒,下次親母皇之前,記得要洗下臉,知道嗎?”
小曦兒傻乎乎的,咧着小嘴笑,旁邊的奶孃急忙過來給她擦臉,笑着說:“公主啊,陛下說您呢,您還笑啊。”
小墨兒還在那邊邁着小短腿要走路,一步兩步,走的小腦門上都是汗,還是要走。
他這一走不打緊,可苦了照顧伺候他的奶孃,也得彎着腰跟着他一起走。
還是皇太后最體貼,“你過來換下奶孃,這樣一直走誰的腰受得了?”
魏西溏笑道:“墨兒,你這是遭皇奶奶嫌棄了,可知道?”
小墨兒一點都不知道。
面兒從外頭捉了兩隻小雀子抓在手裡跑進來:“皇帝陛下,我抓到小雀子了,曦公主可以玩小雀子嗎?”
魏西溏看了眼比她小黑爪子抓在手裡可憐巴巴的小雀子,說:“她還太小,暫時不能玩小雀子,你自己玩去吧。”
結果,面兒立刻興高采烈的往外跑,說:“面兒中午要吃小雀子,面兒要去找殷公公!”
殷公公是御膳房專門替主子準備膳食的主廚,如今倒是成了面兒的私人炸小雀子的了。
魏西溏回頭看了皇太后一眼,皇太后回了她一眼,道:“那是面兒自己捉的小雀子,她愛吃就叫她吃吧。”
“母后不是念的佛?這可是殺生。”魏西溏故意這樣說,看着皇太后臉上糾結的表情,發笑:“算了,若是念個佛就叫孩子吃不到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還念什麼佛?”
皇太后趕緊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要提。你這孩子還竟讓母后心裡難受,面兒想吃,母后能不給她吃?”
魏西溏笑:“是朕的不是,母后可別再亂想了,否則朕可就要愧疚了。對了母后,二皇姐可有入宮來陪陪你?”
皇太后點點頭:“這些日子經常過來。”
“那便好。”魏西溏點點頭:“二皇姐入宮來陪母后,朕有時候忙了走不開,倒也放心。”
魏紅衣以前不經常入宮來,她是覺得不太方便,特別是付錚也在宮中,她幼年對付錚還有那樣的心思,也算是十分小心,考慮到了魏西溏的心裡,所以相比較魏靜思,她入宮的次數寥寥可數。
雖說如今和韓曲感情深厚,這麼多年也培養不少默契,還是覺得不太方便。
所以那時候魏靜思進宮多一些,她也就偶爾才入宮一次,還都是儘量避開付錚的。
如今付錚出門打仗,魏靜思夫婦又去了南翼,魏紅衣倒是多了進宮的理由,這樣一來,魏西溏也不會因爲她入宮再有其他想法。
韓曲其實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不過,他這個人有些懶,就是那種遇到事明明很有能力處理,不過呢,他就是可以眼睜睜的看着發生,至於人家是哭了是笑了,是死人了還是幹嘛的,他是完全不在意。
如今韓曲身上的職務,還是魏西溏強加給的他,順帶還給了皇命,若是辜負皇恩,那也是不行。
韓曲這是沒辦法,才安安穩穩做好現在的活。
說白了,韓曲就是一個對當官沒什麼想法的人,若不是因爲他父親的緣故,韓曲說不準現在就是個懶洋洋的莊稼漢,他自己還挺滿意。
可惜,他現在被架到了火上。
誰讓他娘子是位公主呢?誰又讓朝中那位陛下行事就不按照他的心意來呢?
明明都很中庸了,結果還是被陛下提溜了出來幹活。
韓曲一點都不覺得被陛下重視有什麼好,他只覺得自己命苦。
不過,陛下的威脅很直接,她說:“如果你現在無用,那麼有一天,你兒子在外頭犯了什麼事,你連保他的本事都沒有,你憑什麼不盡忠職守?”
這就是赤果果的跟他說,萬一以後他兒子韓瀟在犯了什麼罪,他要是有本事還能開開後門,要不然就完了。
韓曲有點怕了。
他自己沒所謂,但是他兒子以後是什麼樣的,他也不知道啊。
就算爲了兒子,韓曲也只能奉命就職,努力當個讓陛下滿意的好官了。
“聽說你給韓曲調了職?”皇太后問。
魏西溏點頭:“對,二皇姐說了?”
皇太后笑着點頭:“你二皇姐好像挺高興,她說原來看韓曲懶洋洋的,早起都要了他命似得,一直擔心呢,覺得不能替陛下分憂,如今看他天天精神抖擻的早起,認真的做事,總算鬆了口氣。”
魏西溏笑了下:“那便好。”
皇太后瞅了她一眼:“肯定是陛下跟韓曲說了什麼吧?韓曲我瞭解一點,就是怕麻煩,好好的不會這麼有精神的。”
魏西溏可不管這些,目的達到就成,俸祿不是白給的,哪有怕麻煩不想當官的。
“也沒說什麼,怕是他自己想通了。”魏西溏笑着說了句。
那邊小墨兒總算走累了,小手小腳一起動,想要往奶孃懷裡爬,奶孃趕緊把他抱起來:“小殿下總算走累了,要歇着了。”
小曦兒倒是一直扯着魏西溏的頭髮,一點都沒閒着。
金州城的祥和,自然是出征在外的付錚期盼的,要不然他初秋幹什麼?不就是圖金州城內的妻兒安康嗎?
付錚看着陛下傳過來的話,其實還是挺高興的,特別是每次看到說,曦兒和墨兒又學會了什麼新本領,他便是十分高興。
出來這麼久,必然是想孩子的。
只是,如今的狀況如何想,也只能放在心裡。
幾萬將士出征在外,哪個不想家中妻兒父母?又不是他一人。
更何況,他們根本沒他這般好命,還能經常收到金州來的信。
看完簡信,他把收到的信都收集在一個袋子裡,打算以後帶回去給陛下看看,叫她知道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寫了這麼多信。
“高湛可還好安好?吳聲沒有來信?”付錚突然想起這事,便問道。
“將軍,今日的信還沒收到。將軍不必擔心,吳剛做事又分寸,吳則腦子也靈活,您就別擔心了。”副將說:“再說了,您不是也一直說高公子是個聰明人,不會有什麼事的?”
付錚點頭:“說的也是,不過,要是收到他們的信,還是第一時間回本王。”
“是將軍!”
比唸叨的高湛還是跟流民擠在一起,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小寨主陪着呢。
小寨主天天都懶死了,嫌棄外頭氣味不好聞,說臭,就窩馬車裡不出來,醒了睡,睡了醒,醒了又吃,吃了又睡,就這樣竟然也沒把他養出肉來,實在讓人氣憤不已,這得浪費多少糧草啊!
高湛困了,就靠着馬車眯一會,偶爾小寨主良心發現,或者是想聽笑話了,就讓他進去,說話興奮也能忘了,然後高湛就趁機在馬車裡睡一會,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是被小寨主給踹醒的。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下一次繼續趁機在馬車裡睡覺的興致。
小寨主的零嘴吃完了,小寨主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無聊,小爺要吃零嘴!”巫隱躺在馬車裡,一下一下踹着外頭高湛的屁股,“姓高,零嘴!”
“吃完了。”高湛應了一句,因爲屁股一直挨踹,所以他往前挪了挪,結果小寨主那兩條長腿還是夠得着,繼續踹:“零嘴!”
“公子,零嘴真的吃完了。”高湛沒辦法,伸個腦袋進來,“昨天晚上就吃完了,跟您說了呀。”
“不管,零嘴!”小寨主的長腿繼續踹。
沒辦法,高湛只好說:“那到午時,我到前頭集市看看,有沒有賣的,要是沒有,那也沒辦法。”
聽說要去買,小寨主總算滿意了,不踹他了,一趴,一會功夫以後便睡着了。
高湛嘆氣,跟旁邊盡心盡職趕馬車的小童說:“公子這一天天的,過的都是豬一樣的生活,怎就不嫌膩的慌呢?”
小童直接回了句,“公子以前在招搖山,也是這般,整個招搖山,除了仙尊能使喚得動,其他人的話他是不聽的。”
高湛瞅了小童一眼,問:“招搖山可是我們公子的家鄉?”
小童點頭:“正是。”
高湛笑了下:“這名一聽就招搖,想必是個特別的地方。”
“那是自然。”小童道:“那是世外仙山。”
“那我要是去了,是不是也會變成仙人?”高湛好奇的問。
聞言,小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道:“你?你去不了,世間的人,誰能去得了那種地方?再者,你去了也短壽。”
“啊?”高湛詫異:“我怎麼短壽了?”
小童應道:“你是世俗的人,到了那裡自然比別人死的早,別人比你活的長,不就是你短壽嗎?”
高湛不服氣:“我怎麼就短壽了?說不清我就能活到一百歲呢!”
小童哼了一聲,道:“你就算活到一百歲,也算不得長壽。”說完,小童跳下來,從馬袋子裡抓了一把草餵馬,一邊喂一邊又說:“仙山的人命比你長的多。”
高湛一臉的詫異,一百歲還是短壽啊?“這可不一定……”
“怎麼不一定?”小童反駁:“仙尊的師祖可是活到了兩百多歲身體康健呢。”
“還不是死了?”高湛撇嘴,其實還是不大信的。
小童有點急:“若不是因爲仙尊……”說了一半,他便截住了話頭,其他幾個小童同時看過來,其中一個道:“餵你的馬,小心叫公子聽到,抽了你的筋給仙尊做琴!”
小童趕緊低頭,什麼話都不敢再說。
高湛一看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禁忌,便趕緊跳下馬車,道:“你們先餵馬,喂完了一會慢慢朝前走,我去前頭看看,說不定還能買到些公子喜歡吃的零嘴。”
說着小跑着往前,而一直偷偷跟着的吳剛吳則也不動聲色的跟了過去。
高湛是真的前頭打算替巫隱買零嘴的,結果剛到前頭,便被跟了一路,好容易才找到單獨機會跟過來的吳剛吳則給挾持到了一個巷子裡。
高湛回頭一看,發現是他們倆,驚訝道:“你們怎麼在這啊?你們不應該是個付大哥在一塊的?”
“王爺派我二人過來保護你,高公子,你跟我們回去,免得將軍一直擔心你。”吳剛勸道。
高湛立刻四處查看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現在我還不能回去。”
“怎麼不能回去?都打起來了,還不回去幹什麼?”吳則問。
高湛對他們倆比劃了一個手勢,“噓——聲音小點,萬一叫人聽到,還是小心點的好。我不回去,是因爲我現在跟着的這位公子,跟金州的左相有牽連,他是替左相做事的,也就是說,如今北貢的戰事,不管有沒有我,或者是其他人,他必然是要挑起戰事的。在目的未明之前,我不能回去。再一個,我覺得這位小公子的下一個地方,肯定還會有禍亂之事,所以我得跟着,這樣,付大哥或者是陛下才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不是一頭霧水臨時讓人去調查。兩位大哥,這個機會不是隨時都能遇到的,我碰到這個小公子之前,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所以我不能跟你們走。我一定要的跟着他……”
見兩人沒說話,高湛問:“要不然,你們先幫我找到賣零嘴的地方?公子他不挑嘴,只要告訴他零嘴,味道再奇怪他都吃,就算給他吃羊屎球,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吳剛吳則:“……”
高湛又說:“你們別不是一路都跟着我們的吧?我覺得你們還是回去吧,保護付大哥要緊,我沒事的,我就一個人,天大的事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呢,不用擔心我。”
“不行,將軍特地把我們派出了,就是怕你有事,我們不能回去。”吳剛說,不過他又猶豫了一下,看向吳則說:“但是,剛剛高公子說的事,我倒是覺得有必要跟將軍說一聲。”
高湛見他們商量這個,趕緊往巷子外頭走:“我得趕緊給公子賣零嘴了,要不然他睡醒又是我遭殃!”
吳剛吳則一把把他又抓了回來:“別走!還有事說呢!”
“說完了,我真的要給公子買零嘴了!”高湛搓手。
“要不然,我們倆,回去一個,留下一個保護高公子。”吳剛提議,吳則想想,覺得可行。
高湛說:“我的意思,你們倆都回去纔對……”
“回去還會回來的。”吳則說了句,“就算我們其中一個回去,付將軍肯定也會讓我們再回來。”
高湛急着去買零嘴:“那隨便你們吧。”說着就要跑,結果又被抓了回去。
“還有什麼事啊?”高湛歪着腦袋問。
結果,吳則說:“那個,高公子,我們身上沒銀子了,你能不能借點銀子?”
高湛睜大眼,半天沒說出話:“……”
什麼話沒說,從懷裡掏出個袋子,鼓鼓囊囊一袋子,然後把裡面的碎銀拿出來,分給他們。
吳剛擔心的問:“高公子,你給我們這麼多,萬一他們發現少了,你會不會麻煩?”
“放心吧,那是一羣笨蛋。”高湛拿了點碎銀準備買零嘴,其他的繼續放懷裡綁好,“他們不知道還有銀子這東西,多少也沒概念。如今我給他們一文錢,他們能高興半天,以前他們都是整顆夜明珠拿給人家吃一頓飯,住宿的話還是額外給珠子的,如今發現這麼長時間才花兩顆夜明珠,都快高興死了。”
吳剛吳則雖然不太明白,不過看他說的折磨輕巧,想必是不會有事的,總算放了高湛走。
高湛到了這邊的一個小集市,從街頭找到街尾,把能買的,容易儲存的零嘴全賣了。
不但給小寨主買了零嘴,還幫他自己和幾個小童賣了乾糧,反正有銀子,也可以肆意,高湛花的可舒心了。
賣完沒多久,馬車便慢慢趕了過來,小寨主早醒了,正從馬車裡伸出頭來,到處亂看呢,嘴裡還說:“姓高呢?姓高怎麼還不回來?他會不會好跑了?”
高湛擦汗,原來他也擔心他會跑啊,他還以爲小寨主是完全不會想到這點呢。
“公子!”東西太多,高湛拿不了,就在路邊等着了,等馬車近了,才招手喊停。
幾個小童過來,把東西都搬到馬車頂上綁好,小寨主因爲有吃的了,也總算消停下來。
馬車過了那個集市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去,很多流民因爲體力的問題,紛紛在小鎮落腳暫住,以致他們的這一行人,倒是走在前頭,周圍的流民也逐漸少了起來。
巫隱覺得日子恁好過,睡的更安穩了。
就這巫隱睡的昏天暗地分不清南北的時候,突然一下睜開眼,大喝一聲:“誰!”
高湛一激靈,醒了,揉眼睛:“怎麼了?”
而周圍的幾個小童也早已拉開架勢,似乎大敵當前的模樣,不過,在他們看清那人的模樣後,便放鬆下來。
然後高湛就看到馬車上穩穩當當的站了一個人。
此人長的那是一個丰神俊朗氣質超羣丰姿俊雅,一席銀色長衫,帶着隱隱的藍,一看就是上等的錦緞製作而成,儼然就是哪裡來的貴族公子。
只是此時,這位相貌俊逸的年輕男子,看外在年紀,像是比巫隱大上幾歲,他一手抓着高湛買給小寨主的零嘴,一手抓着一個窩窩頭,站着馬車頂上,和他那一身錦衣華服俊美外貌十分不搭。
突然一下,他動了。
低頭。
嗷嗷嗷對着手裡的窩窩頭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還激動的說:“啊嗚啊嗚啊嗚……好吃……”
高湛目瞪口呆:“……”好一會過後,高湛回過神來,對巫隱喊:“公子,有人偷吃你的零嘴!”
巫隱頓時大怒,“咻”一下從馬車裡躥了出來,伸手一勾馬車停,帶着他整個人飛了出來,同樣站到了馬車頂上,“搶小爺的零嘴,找死!”
然後兩人在馬車頂上“噼噼啪啪”的打了起來。
高湛瞪大眼,對幾個小童喊:“你們不是挺厲害嗎?怎麼不幫忙啊?”
其中一個小童搖搖頭,慢吞吞的爬到車上,拿起繮繩,輕輕一抖:“駕!”
照常趕路了,其他幾個小童也是個個面無表情的朝前走去,完全沒因爲馬車上小寨主和那個偷吃東西的人打起來而有半分反應。
高湛瞪眼:“怎麼回事啊?”
趕馬車的小童說:“那是招搖山仙海閣的先主。”
高湛一聽招搖山,明白了,這是和小寨主認識的,不由自主鬆了口氣,“原來是認識的啊,認識的就好。嚇我一跳。”
馬車頂上的人還在打,嗷嗷嗷嗷,就沒消停過。
高湛推推小童:“怎麼不勸勸啊?”
小童白了他一眼,“要是能勸住,早勸了,有本事你勸。”
於是高湛擡頭,對馬車頂上的巫隱喊:“公子啊,你們這樣打,馬車頂要是塌了,之後趕路就只能靠腿了!”
巫隱一聽,“咻”下又躥了下來,往馬車裡一躺,佔地方,然後對還蹲在馬車頂上的人:“滾回去,別礙你大爺的眼。”
馬車頂上那人還盤腿坐着,聽了巫隱的話也沒回嘴。
高湛剛想誇一句,覺得這人比巫隱穩重成熟懂事多了,結果,就看到那人在懷裡掏啊掏,然後掏出一個掛在他脖子上的銅鏡出來,舉起,放在自己面前照啊照,一邊照,一邊摸臉摸頭摸胸脯,嘆:“哎——”
“去死!”巫隱在馬車裡罵道。
那人又嘆道:“哎——每次看到我這張臉,我都在想,這是天嫉紅顏啊,我長的這麼美,竟然不是招搖山的仙尊,若是我早生幾年,還有仙尊他的份嗎?哎,我真是受不了我長的這麼好看。哎,你說,我怎麼就這麼美呢?”
巫隱擡腳在馬車壁上踹了一腳,不耐煩道:“醜死了!醜八怪,哪裡好看?”
“你妒忌我!”
高湛張着嘴,總覺得剛那男美人的話似曾相識,想來想去,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頓時想找塊豆腐撞死,他以前怎麼就能把這麼肉麻的話說的那麼理所當然呢?今天,他終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是何等的德性,原來就是這麼噁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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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渣爺只問一句:小蘑菇怎麼得罪胖妞妞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