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門口的兩個小童立刻轉身,朝着那處有響動的地方奔了過去:“什麼人?還不快快現身!”
茂密樹叢後又是一陣響動,跟着從樹叢後鑽出一個滿身血跡的人,他踉蹌着上前一步,然後直接撲倒在地上。
兩個小童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剛要上前查看,冷不丁後面又鑽出負了傷的人,那人對着前面撲倒的人一聲驚呼:“王爺……”喊完之後,他又跟着改口:“公子!”
小童快速的回頭,朝着亭子奔了過去,在相卿身後低聲耳語一句,相卿的手停在琴絃上,然後他擡頭,看了眼那邊倒在地上的人。
“如此,”他淡淡道:“那便過去瞧瞧。”
一個小童取了披風披在他身上:“仙尊,小心受涼。”
付錚趴在地上,身後跟着的丁淼堅持要把他扶起來:“公子……”他擡頭看向兩邊各自站着的小童,道:“兩位仙童,可是周遊山寺廟的弟子?可否請兩位仙童稟明方丈……”
然後他停住口,呆呆的看着朝着這邊走來的人,似乎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左相,他猛的向前撲了一下,跌在地上,大聲喊道:“左相大人!左相大人求你救救我家王爺,我家王爺他……”
不等他喊完,身後趴在地上的付錚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腕,丁淼喊了一半的話,也因此而嚥了下去,他有些慌亂的回頭,忙不迭的爬回付錚身邊,伸手去扶他。
相卿慢慢走到他們身邊,目光帶着些憐憫,看着地上的滿臉泥污滿身血跡的人,若不說,只怕都沒人知道眼前這人,就是那位戰功赫赫聲名遠播的青王殿下,只可惜,那位戰場上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將軍,如今巍巍可及命在旦夕。
相卿慢慢在他面前站定,道:“王爺怎會淪落到如此境地?不說王爺回朝有三萬人馬,三千也該是有的。”
付錚跪在地上,兩手緊握成拳,卻因滿身的傷勢一句話都說不出,丁淼看着相卿,略略有些詫異:“左相大人……”
相卿淡笑:“莫不是本相認錯了人,這位根本不是青王殿下?”
而此事山下顏陰已經趕到了周遊山縣,一路跌跌撞撞朝着衙門跑去,拿了衙府門口的鼓槌便擊鼓,那周遊山的縣令還以爲有什麼大案,趕緊出來升堂。
顏陰擊鼓本就是爲了見縣令,囉嗦那麼多,不一定能見到,唯有這個法子纔是最快的。
什麼話沒說,直接拿了令牌出來,“周之棟聽令,我乃大理寺少卿顏陰,奉旨前來調兵,現命你即刻調派人手發往周遊山,奉旨尋人!”
周之棟原本是要開堂審案的,哪裡想到擊鼓的人突然掏了個令牌出來說什麼奉旨,一時也分不清真假,不過也沒幹造次,畢竟陛下北行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只是這個人是真是假,他還真不敢確定。
顏陰一看就知道他在猶疑,倒是能理解,畢竟陛下御駕到此沒有任何知會,沒把他當騙子拿下已是難得,只看着他道:“周大人若心中存疑,還是把令牌拿過去一驗真僞纔是。事出情急,陛下如今正在周遊山尋人,周大人有時間等候,只怕陛下等不得。”
周之棟和師爺對視一眼,倒地還是將信將疑的讓人把那令牌拿過去,這真假令牌,他們還是識得的,令牌一到手裡,周之棟就嚇的差點扔出去,趕緊過來行禮:“下官眼拙,識不得顏大人再次,下官給顏大人賠罪,只是陛下……”
“陛下北行,如正微服到此,正是周大人立功之時,我奉旨前來調兵,周大人還是莫失了先機纔好,若陛下因大人拖延動怒,只怕這罪過不是周大人能承擔得起的。”顏陰催道:“周大人還是儘快奉旨行事纔是。”
哪怕是騙子,這顏陰也沒騙別的,再者,帶人去周遊山,這人自然是要跟着的,周之棟倒也不怕他耍什麼滑頭。
說是御前的人,可週之棟不過是個地方縣令,哪裡認得朝中大員?只存在半信半疑的想法,念在令牌的份上趕緊把衙裡的衙役全都調集過來。
顏陰一看才三、四十人,只得道:“周大人,這人怕是少了些。”
周之棟一臉爲難:“顏大人,我這小小的衙役,只有在這麼些人啊。若是地方駐兵,哪裡是我這小小縣令能調動的?”
顏陰看他一眼,道:“此地最近駐兵是什麼人領兵?”
周之棟應道:“是虎威將軍陸遜。”
顏陰直接道:“那便更好,陸將軍與我是舊識,倒是更省事了些。”
周之棟目瞪口呆,聽他這樣說,纔信此人真是御前要員,急忙道:“那下官這就帶顏大人過去!”
相比較在縣衙的困難,顏陰不過見了陸遜一面,便讓陸續領了兵馬直接進發周遊山。
周遊山山青水綠,山上又有寺廟,倒是許多人家上山燒香官宦人家踏青的好去處,只不過此時的魏西溏根本無心查看景緻吧了。
她一心焦急,若不是顧忌帝王君威,只怕早已哭了出來。
如今她衣衫半溼,親自上山尋人,嚇的一衆親隨跟在身後寸步不離。
顏白戰戰兢兢緊隨她身側,勸道:“主子,您這樣尋不是辦法,周遊山延綿幾百裡,何時是個頭?臣早已佈置下去,一寸都不會放過,主子還請回車歇息一二,若是您龍體有礙,只怕臣等有多少腦袋都抵不住……”
魏西溏喘着氣,眼眶微紅,半響才喃喃道:“朕一想到他可能在某個緊要關頭,而朕卻晚了一步,便心緒難安……他那樣小心謹慎之人,若是有個意外……”
“主子,王爺吉人天相,又有陛下這樣牽掛必然不會有事。”顏白直接跪在地上:“臣求主子回馬鑾轎歇上一會,臣剛剛接到顏陰消息,他正帶着周遊山駐軍趕往此地,想必前後時間便道,主子千萬不能一時衝動,若是王爺有知,想必也不願主子如此不顧龍體的爲他……”
魏西溏一路朝前,半點都沒歇下,如今筋疲力竭,顏白見她一時怔在原地,趕緊示意她左右隨侍扶她去登山正道的鑾轎上,“主子慢些,山路險滑。”
魏西溏上了鑾轎,伸手撐着頭,心裡千迴百折,就怕付錚有個什麼意外。
周遊山這樣險峻,若是付錚進山,定然是迫不得已,她想了下,又道:“若是王爺在山上某處,那山上必然有行刺之人,傳朕的旨意,山上所有人員,全數抓捕,半個不得遺漏。那些刺客如今該是知道有人搜山,想必也會想方設法喬裝打扮,用以瞞天過海。”
顏白急忙應道:“臣遵旨!”
山下尋人如火如荼,山上如今卻清冷。
山巔的八角亭外,依舊立着幾個人影,寺廟的側門匆匆走出一個小童,朝着這次奔了過來,“仙尊!”
相卿慢慢回眸,“何事?”
那小童湊到相卿耳邊,壓低聲音道:“剛剛得到山下消息,陛下御駕親臨周遊山,似乎得了王爺入山的消息,如今正在命人搜山!”
相卿微擡眼眸,冷聲道:“陛下怎會到周遊山?這麼大的消息,爲何現在纔來稟?”
小童一陣縮瑟,小心道:“陛下微服一事極爲隱秘……信童也是剛剛纔得到消息……”
相卿冷笑,那小童急忙跪在地上:“仙尊息怒!”
偶後相卿轉身,看向面前的兩人,只緩緩後退一步。
丁淼一見,急忙跪着向前一步,道:“左相大人可是不認得小人?小人乃青王殿下近身侍衛丁淼,我等一路行來,先遇風雨阻路,後遭不明人士一路行刺,迫不得已才行到此處。王爺遇刺負傷,身上又染了毒,身上臉上多出腫脹難堪,如此才讓左相大人不認得王爺……”
“那又如何?”相卿淡淡道:“本相到周遊山不過歇養身體,黨爭朝爭還是什麼人,與本相何干?”
丁淼一臉震驚:“難不成……左相大人這是要見死不救麼?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與本相有何干系?”相卿笑道:“他是生是死,本相自不會干涉。”
“左相大人!”丁淼以爲自己聽錯了:“左相大人與我家主子同入朝爲官,效忠我主陛下,好歹算是同僚,如今我家主子遇難,還望左相大人出手相助,我家主子定會感激不盡……”
相卿依舊一臉淡笑,道:“本相救他不是一回兩回,早該死的人,磨蹭到現在。本相也是煩了,你瞧着誰能救上一救,那便找去吧,本相不爲難你就是。”
丁淼撐下來的決心驟然坍塌,他轉身趕緊去扶付錚:“主子!”
付錚半趴在地,這身體分明就是撐不下去了,身上刀傷毒發,整個人虛腫不堪,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哪裡還有王爺威儀,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啞的讓人不敢相認,他咬着牙,低着頭,狠狠道:“左相如今休養在此,倒是巧的很……只不知左相爲何哪裡不歇,偏偏……歇在周遊山……”
相卿長身玉立,清風朗月的神仙之姿,卻莫名的染上了陰冷之氣,他垂眸,目光帶着憐憫的看着匍匐在腳下之人,道:“若本相不來周遊山,如何看到王爺僵死之身狼狽之相呢?”
丁淼一聽這話,原本扶着付錚的手,便瞬間繃直,擡手亮出手裡的劍,他一臉震驚的問道:“難不成……”
相卿低笑一聲,笑容淺淺,帶着絲絲薄涼之意,“難不成王爺不知,本相想殺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