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與江才情說完話後,便下樓來四處溜達溜達。經過樓梯時,正好夏星辰端着饅頭經過,許是有些餓了,他伸手就拿過一個饅頭,悠然地啃了起來。
夏星辰扭頭,瞪大了眼睛看着下樓的夜未央,“你給我站住!”
夜未央倒也聽話,果真停下了腳步,迎來的卻是夏星辰的一聲怒喝:“你誰啊?誰許你拿我饅頭了?”
夜未央一幅無所謂的表情,邊啃着饅頭邊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夏星辰手中的盤子上,“買了。”
夏星辰氣極,將銀票揉成一坨,砸在夜未央的臉上,並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道:“你還敢吃!給我吐出來!”
夏星辰的表情讓夜未央有些害怕,他輕聲道:“不就是一個饅頭,至於這麼兇嗎?”
夏星辰將他摁在欄杆上,道:“你媽沒教過你,在拿別人東西之前要先打招呼的嗎?你給我道歉!”
夜未央脊背生疼,不敢再惹怒夏星辰,便怯怯地將手中啃了兩口的饅頭放回盤中,口中道:“還給你就是了。”
夏星辰瞪着那殘缺的饅頭,一股怒氣涌上心頭,這人怎麼如此白目啊!她揚手欲給夜未央一巴掌,剛要打下去,手腕卻被一人捏住。
“你這女人想幹什麼?”夏星辰看着勞桑心,心中更是氣惱。
“我還想問你要幹什麼?”勞桑心不禁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夏星辰手腕被掐得生疼,心想這女人惹不得,先不跟她計較了,便朝她道:“放手!”勞桑心看了夜未央一眼,見對方點頭,便鬆開了夏星辰。
夏星辰端着盤子走了兩步,心中還是有些氣憤不過,抓起那殘缺的饅頭猛地砸向夜未央。勞桑心眼疾手快,如接暗器般將饅頭捏在了手中,替夜未央擋下了這一擊。見夜未央沒有任何表示,她只得作罷,任由夏星辰離去。
夜未央看着夏星辰的背影,嚷道:“這女人誰啊?脾氣怎麼這麼爆?”
勞桑心道:“她是千機子的傳人,夏星辰。”
“哦?千機子?”夜未央聽後,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回過神來,牽過勞桑心的手,摳下了她手中的饅頭,放在嘴裡就啃了起來。
勞桑心嘴角一抽,道:“你要是餓了,我去給你炒兩盤小菜?”
“先不用顧我。”夜未央擺擺手道:“必之在哪裡?”
勞桑心道:“他在對面的酒樓。”
夜未央緩緩下樓,道:“我先去找必之,有什麼事等找機會再說吧。”
夏星辰上了樓後,憤憤地將饅頭放在桌子上,對孟傳情道:“吃吧!”顯然她還在爲剛纔的事生氣。
孟傳情苦着臉道:“怎麼是饅頭?”
夏星辰冷聲道:“有的吃就不錯了,勞桑心那女人不讓端,我有什麼辦法。”
孟傳情瞧着她生氣的模樣,感覺好笑,問道:“怎麼?她又惹你生氣了?”
夏星辰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孟傳情看着盤中的饅頭,伸手拿了一個,道:“難道是因爲這饅頭生氣?”
夏星辰擡頭,“你怎麼知道?”
孟傳情啃着饅頭,邊道:“飛龍引的饅頭都是五個一盤的,現在少了一個,肯定是被老鼠偷吃了。”
夏星辰噗嗤一聲笑了,“你說的沒錯,就是被老鼠偷吃了,一隻白目鼠。”
孟傳情好奇:“聽你這麼說,惹你生氣的應該不止勞桑心。你且說說,這隻白目老鼠怎麼欺負你了?”
夏星辰氣呼呼地道:“剛上樓時碰到一個白目的男人,拿我饅頭不說,還故意氣我。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偏偏還長着一張欠揍的臉,看着就厭煩。要不是勞桑心護着他,我早就扇他一巴掌了。”
勞桑心護着他?孟傳情皺眉,這女人一向不愛多管閒事,她既然肯護着那人,代表那人她一定認識。只是……孟傳情想了想,問道:“你確定那人是弱不禁風?”
見夏星辰點頭,孟傳情更加疑惑了,難道自己想錯了?他不死心,繼續問:“那人可是一身黑衣,披散着頭髮,而且長得還算可以?”
夏星辰眼睛一眨,“對呀!你莫非認識?”
孟傳情沉吟片刻,緩緩道:“豈止認識。我要告訴你,那人是我一個很強的敵手,生平難得一見,千萬不可小瞧了他。而且,他應該不是孤身一人。”那個小白,應該也跟在他身邊吧,如此一來,這裡可就更加有趣了。
夏星辰眯着眼睛看着孟傳情,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這個打心裡就瞧不起弱者的女子,自然不會將夜未央放在心上。心想着,下次見面,一定要他加倍償還!她咬牙切齒的模樣,讓孟傳情不禁搖了搖頭,這姑娘,果然還是太嫩了,一個人的強弱,豈能從表面來判斷?
飛龍引的斜對面有一家豪華的酒樓,名曰“金山”。看招牌也知道,此酒樓乃霍金山的產業。這世間,喜愛喝酒的人還是很多的,從文人雅士到江湖豪客,只要經過武陵鎮,必會登上這金山酒樓,一品絕世佳釀。
金山酒樓的豪華,凡登樓着必會爲之感嘆。酒樓一樓是繁雜之所,多爲豪客聚集;二樓較爲清淨,多爲文人和喜愛清靜的俠士。冉必之來到武陵鎮之後,便日日登樓,坐在二樓靠向大街的地方,一壺濁酒,一盤花生,一把刀,一個人,靜靜的監視着飛龍引。從這裡低首遙望,正好將飛龍引的人盡收眼底。他的目的,是爲了記錄這些人的身份,以便夜未央來此之後藉機行事。
對於這些屬下,夜未央非常瞭解,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在二樓找到了冉必之。瞧見冉必之靠在椅子上,面對飛龍引,將一顆又一顆的花生米拋進嘴裡,別提有多悠閒了。夜未央徑直在桌旁坐下,酸溜溜地道:“喲!還挺悠閒的!”
冉必之早就看見他來了,毫不客氣地回嘴:“羨慕啊?讓你坐這麼多天試試!”糊塗堂裡誰不知道夜未央是個閒不住的主,別說是連續幾天了,就算是半天他也坐不住。冉必之這話,自是讓夜未央無話可說。
夜未央擺擺手,道:“我還是算了吧,整個糊塗堂也只有你最適合做這種事了。”
盯梢這種事,並非人人都擅長。就拿糊塗堂裡的人來說,夜未央和江才情一動一靜,都不太適合;勞桑心太過認真,反而容易引來他人注目;南華容易被周圍的人和事分心;冉弄衣脾氣暴躁,做事不經大腦沉不住氣。冉必之這種性格,恰好遮所有人之短,不僅能夠完美的完成任務,而且還比任何人都要自在。
冉必之笑了笑,問道:“那白衣女人是孟傳心吧?”
夜未央端過花生米,道:“你的眼光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冉必之道:“只是因爲我不曾見他對哪個女人動心過,也不曾見過哪個女人可以靠他那麼近。”他口中的“他”,當然是指江才情。
夜未央手中捏着花生米,若有所思,喃喃道:“是麼?連你都發現了,這怕不是一個好現象。”
冉必之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丟在桌上,二話不說直接離開了。
夜未央拿起冊子翻着看,見了那上面密麻麻的人名,皺了皺眉頭:必之這字也太醜了,好生費我眼睛!雖然如此,他還是快速地掃完了全本。
合上冊子的時候,冉必之又回來了,他手中抱着兩壇酒和兩個空碗,臉上帶着炫耀的表情。
“哎呀呀!還是必之你懂我的心思。”夜未央見了酒,那就是老鼠見了大米一樣,什麼事都拋諸腦後了。丟下冊子,搶過一罈,大碗就灌了起來。“嘖嘖嘖!極品女兒紅!真沒白來。”
冉必之道:“霍金山庸庸碌碌,卻生得一個好女兒。一雙巧手釀出這極品女兒紅,雖是高價出售,依然讓無數人瘋搶。”他看着夜未央,奸笑道:“若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霍小姐是不會施捨我這些酒的。”
夜未央一口酒噴了出來,傻愣愣地問:“我的情面?”
冉必之道:“忘了告訴你了,這家酒樓的生意,一直是霍小姐在照顧。而且,由於某人在蒼梧山上大出風頭,以致這霍小姐念念不忘,日日都來這裡詢問某人的下落,真是把我煩透了。”
夜未央放下空碗,道:“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的桃花運來了?”
冉必之道:“剛剛拿酒的時候,她好似正要上樓。”
夜未央大驚,“你怎麼現在才說,女人最是煩人。”說完,他起身奔向欄杆邊緣,“要是讓她知道我來過,饒不了你!”原打算從這裡躍下去,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武功盡失,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死也是殘廢了。一時又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又聽見身後冉必之道:“原來你也怕女人啊!”他喝着酒,悠然地笑着,臉上的表情可叫一個得意。
夜未央算是明白了,自己被這個小子給耍了。他看着冉必之,認真道:“必之啊!自古以來,世上便有諸多定律,闊少配千金,畊男配織女,凡此姻緣,多數美滿一生。書香弟子講究的是門當戶對,而我們江湖人,講究的是什麼樣的鍋配什麼樣的爐。霍嫣華這樣的女子,若是入了我江湖門,勢必會傾家蕩產,我們也會因爲這樣弱不禁風的女人處處受制。既然雙方都不如意,何不當做不相識?”
“霍嫣華,她生來就是商場之人,一旦與江湖扯上關係,怕是會萬劫不復。而我,留在我身邊的女子,若無自保之力,又怎能讓我爲她動心?”夜未央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思緒卻已飄出了老遠。君山一別,已過數月,那人不知如何了。既然冊子裡並沒有她的名字,天魔教和武林莊的人也還沒有到,那麼,就接着等下去吧。
夜未央一直喝完了那罈女兒紅,才從金山酒樓離開。他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走着,笑看行人來往,各處繁華。經過一家首飾店時,一個人興沖沖地從裡面跑了出來。他手中捏着一根精緻的髮簪,口中自言自語地說着什麼,並沒有注意到前面的夜未央。一時不慎,剛巧就撞到了他。更爲不巧的是,因爲帶了些內力,髮簪尖端硬生生地紮在夜未央的手臂上。
夜未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髮簪,又擡頭看了看同樣僵立在原地不動的霍春秋,只覺得欲哭無淚。自己最近的運氣實在太背了!真他媽的疼!
霍春秋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不過還是很有禮貌的,急忙道歉,“對不起……我太急了……你沒事吧?”他看着夜未央手臂上的髮簪,想伸手去拔卻又於心不忍。
看那人緊張的模樣,這應該是送給心愛女子的物事。夜未央想了想,還是不跟人家計較了。自己動手拔出髮簪,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將髮簪也染的紅紅的。他將髮簪放在自己袖子擦了擦,口中道:“既是送給女子的定情之物,就不該見血,一定要擦乾淨了纔好給她戴上。”
“謝謝。”霍春秋接過髮簪,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見夜未央慢條斯理地扁起袖子,遮住傷口,然後用手緊緊按住,一副對處理傷口習慣了的樣子,讓霍春秋不禁咋舌。他趕緊把夜未央往飛龍引那邊推,口中道:“我還是帶你去上點藥,包紮一下傷口吧。”他其實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勞桑心,想着就這樣丟下夜未央有些不好,索性就帶他一起過去了。
霍春秋將夜未央帶進飛龍引之後,說了句“你等着”人就沒影了。夜未央以爲他去找藥和碎布了,便一個人坐在空桌旁等着,哪知霍春秋去了許久都不見歸來。他不禁想:這小子準是去見心上人了,一時半會兒怕是出不來,等他還不如靠自己呢。
正打算起身自己去房間包紮時,卻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從樓梯後傳過來:“你自己不會包嗎?”聲音冷淡,帶着些許傲氣,不是勞桑心又是誰?
霍春秋的聲音接着響起:“我粗心大意的,弄疼人家就不好了,你幫幫我嘛!”雖是請求,但語氣裡可聽出他是帶着一絲欣喜的。
勞桑心冷哼一聲,沒有說話。行了兩步突然停下了,她見夜未央捂着傷口,正一臉驚疑地看着自己。霍春秋說不小心傷到的人,是領主?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夜未央的胳膊問:“怎麼傷的?”語氣和神情無不擔憂。
輕輕挽起夜未央的衣袖,瞧見了那殷紅的傷口,勞桑心只覺得一陣心痛。印象中,領主幾乎沒受過什麼傷,以前都是他們這些屬下在外廝殺受了傷,領主替他們包紮的。
夜未央沒有說話,眼睛卻是盯着勞桑心頭上的髮簪。心想,原來這小子的髮簪是要送給六日的。聽必之說,六日與霍家少爺走的很近,莫非這小子就是霍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