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依舊在舞獅臺上戰鬥着。三百多支銀槍,一批又一批而來,帶着強烈的勁氣,勢要致他於死地。
銀槍太多,落花無法躲閃,只能將手中的長槍運滿真氣,奮力躍起,劈向迎面而來的武器。一道道真氣劃破長空,將銀槍撕的粉碎,殘餘的真氣在舞獅臺附近四散開來,讓臺下的人一陣慌亂。
這奮力的一擊,並未將所有銀槍擊落,最後一批銀槍在夏星辰的引導下再次襲來。落花繼續運功,強行用內力擊散銀槍,這一次,卻未能護得自己周全。體力漸漸不支,加上傷口的撕痛,讓落花力道越來越小,到最後竟被一支銀槍刺中了肩頭。受此一擊,落花整個人都站立不穩了,身體搖搖晃晃的,像是要倒下。
臺下的人見此情形,各自心喜:終於制住了落花!
農秋音也以爲落花就要倒下,握着長劍就要上臺,夜未央一把拽住了她,“農兒莫急,區區一槍,要不了他的命。”
果然,話一落音,就見落花擡起一手,折斷了肩頭的長槍,槍尖留在體內,將槍桿重重地摔在地上,整個人一個踉蹌,搖搖欲墜了一番,卻還是在最後立住了身形。
“咚!”衆人大失所望之際,第三聲鼓響了,震耳欲聾。幾乎沒有給落花喘息的機會,第三道機關猛然而至。
落花全神戒備,環顧四周,並未看見有機關襲來,正自疑惑,又是一聲鼓響。這鼓聲餘音繚繞,響了許久都未曾停下,聽得人心頭一陣發麻。待聲音緩緩消失了之後,鼓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卻是迴天一震,聽得人心頭一震,氣血翻涌。
落花暗暗運功,調整內力,緩住氣息,扭頭望向打鼓的人,擡手就要朝他打過去,那人瞧見了他的動作,猛然又敲了一下。
落花聽這鼓聲,好似將他的魂魄都抽了出來,手中的功力也不由得散掉了,腳步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急忙捂住耳朵。擡眼間,他瞧見了打鼓人身邊的人,那個奇怪裝扮的人,臉上還有一道傷口,正望着他眼角帶着一絲笑意。
那人對鼓聲毫不所覺,站在人羣的最前面,雙臂環胸,似是在看一場好戲。
那個人就是夜未央?落花一想到那個人,心中便帶了一股恨意,腦海一熱,將鼓聲拋諸腦後,眼神微變,藍色的光芒更甚,手中再次運功,想要擊殺夜未央。
夜未央見落花竟然連番躲過了三聲鼓響,心中有些惱怒,朝打鼓那人擡了擡手,示意他加重力道。
這是場組設置的音波功,此功法靠着打鼓人的獨特內力和特製鼓面的迴響聲來控制,只要是受了內傷的人,都會被音波功所傷,傷的越重,越容易被反噬。鼓聲中帶着攪動之力,受傷之人難以忍受,會被鼓聲控制,迷失自我,渾渾噩噩,而正常人卻不受影響。因此,舞獅臺之下,除了一些受過內傷的人,其餘人倒無影響。
勞桑心之前與聞宗萱戰鬥,其實傷並不重,但爲了讓霍春秋信任,從霍府回去之後就讓江才情將她打成了重傷。這音波功無疑是對她的一種懲罰,在霍春秋身邊掙扎了一陣後就暈了過去。冉必之被流火所傷,傷勢不重,影響不大,只是被鼓聲震得頭暈腦脹,很是煩躁。其他一些受過傷的人,有一些抵擋力小的,也都暈了過去。
舞獅臺之上,粟烈和流火自不用說,也被鼓聲震得暈了過去。只有落花抵抗力強,一直與鼓聲爭鬥着。打鼓那人在夜未央的指揮下加重了力道後,又一道震天的鼓聲響了起來。這一聲鼓響,似雷擊一般,一股強大的震懾力直擊落花的心頭,讓他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要嘔吐出來。就算捂住耳朵,依然擋不住鼓聲的穿透,頭腦發昏,幾欲倒下。
落花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他就成了這些人任人宰割的玩偶,他必須活着,帶着粟烈和流火一起離開!如此想着,殺氣漸漸流露出來……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從舞獅臺下傳來,“一月七日,落花三人在臨水村殺害全村五十六家三百多條人命,罪大惡極,當誅!這個仇,由我親自來報!”
落花渾渾噩噩間聽到這個聲音,身體一震,緩緩散掉殺氣,朝舞獅臺下看去,只見水連環不顧莊伏樓的拉扯,緩緩走上了舞獅臺,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水連環手中握着莊伏樓的瀝血劍,一張冷漠的臉上帶着深深的恨意,她依舊是一身青衣,腰間掛着一個布兜。就算是忘記了過往的種種,習慣、愛好都沒有變,還是落花熟悉的那個人,只是這個人如今竟將他當做了仇人。
落花望着水連環的身影,心裡有些悲哀,忍不住低聲喚道:“連環……”
水連環毫不所覺,提起手中的劍朝落花刺了過去。落花一邊抵抗鼓聲,一邊躲避水連環的劍。面對這樣的攻擊,除了躲閃,他別無他法。
對整個江湖上的人來說,水連環一直都是很神秘的,除了一身醫術爲人敬佩之外,她的獨門銀針暗器功夫也讓人驚歎連連。只是很多人並不知道,水連環到底會不會武功。她似乎從未在衆人面前施展過武功,卻每次都能在危險時刻全身而退。
直到這時,衆人才明白,水連環除了有些輕功和暗器功夫之外,根本不會其他的武功。因爲她刺向落花的劍法是雜亂無章的,就似一個孩子一般胡亂的刺。
此時,鼓聲已漸漸消失,面對這樣簡單的攻擊,落花卻只是一味的躲閃。這讓很多人都有些詫異,不擅劍法的人甚至以爲水連環的劍術竟然讓落花難以抵擋。
這時,鼓聲再次響起,落花心頭一震,腳下又是一個踉蹌。還未站穩,胸口便傳來一震刺痛,水連環手中的劍無情地插在他的胸口上。
落花能夠感受到水連環握劍的手在微微發抖,刺中這一劍,她並無報仇之後的快感,臉色反而有些蒼白。
望着水連環的容顏,落花一剎那間有些失神,有些貪戀從前的時光。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個人啊,就算什麼也不記得了,她還是那個善良的人,從未傷人命的她,如何忍心把劍插在別人的胸口。他還依稀記得,第一次跟這個人相見時,她一番衆生皆是命的言論,讓自己深深折服。這樣的人,他如何忍心去傷害?
落花忍痛握住瀝血劍,將劍緩緩從胸口拔出,鋒利的瀝血劍割破手心,血直往下流,看得水連環心裡一陣發慌,急忙撒手放開劍柄,怔怔地看着落花。在此時刻,沾滿鮮血的手將拔出胸口的劍輕輕一拋,一聲劍鳴,瀝血劍嗖的一聲插在舞獅臺的邊緣,搖搖晃晃。
落花擡起一掌,看着水連環,輕輕喚道:“連環……”細微的聲音,水連環幾乎難以聽到,只感覺身體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被落花的一道掌力拋向了舞獅臺下。
莊伏樓接住水連環的時候,她已經暈了過去,落花的那一掌,並沒有用力,只是將她震暈了。
“咚!”打鼓人在夜未央的指示下,再次敲響了鼓,是第四道機關啓動的命令。
隨着鼓聲的落下,夏星辰的手指動了,十指繚亂,亂舞如飛。只見東華客棧和莫邪塔內涌出了數條鐵鏈,在落花喘息的時機緊緊地纏在了他的腰間。隨後,夏星辰十指一拉,鐵鏈被拉直,落花被鐵鏈懸空拉起,距離地面三米多。
落花望着腰間的鐵鏈,只覺得這鐵鏈、這情景似曾相識。舞開雙臂掙扎了一下,鐵鏈依舊緊緊地纏着,只是這一掙扎,身上的傷口血流的更快,滴在鐵鏈上,襯得鐵鏈隱隱生輝。
無力的掙扎,讓落花陷入了絕境中,內力已將耗盡,再多的怒氣也難以施展天魔殺氣。他雙手不斷的運功,卻一次次被傷勢所制,徒勞無功,到了最後,不由得仰天長嘯一聲。這一聲長嘯,散盡了心中所有的悲痛,他奮力一掙,眼神漸變,湛藍色的光芒若隱若現……
夏星辰在臺下用盡力氣抽緊了手中的引線,卻被落花的那一聲長嘯所驚,心頭一震。望着那個被鐵鏈纏身的身影,她感覺有些熟悉。那在飛龍引地下密室裡的人,似乎也是這般的掙扎着,那時,她似乎也隱隱感受到了殺氣,那個人的臉彷彿近在咫尺……
夏星辰的手不由得一顫,手中的引線鬆動,鐵鏈失去控制變鬆,落花緩緩落在舞獅臺之上。隨着落花的腳觸地,一股殺氣自他腳下散開,在舞獅臺的地面流散。
“怎麼呢?”夜未央瞧着落花落下,扭頭看向夏星辰,見她臉色有些僵硬,問道。
夏星辰感受到落花落地時的那股殺氣,顫聲回道:“他太強了,掙斷了一根引線。”雙手緩緩垂下,不再用力。
夜未央看不見引線,信了夏星辰的話。看向舞獅臺,落花腰間還纏着鐵鏈,身體僵硬的定在那裡,似是在藉機調息。
感覺舞獅臺上的殺氣越來越弱,夜未央心中大爲不解:爲什麼殺氣一直沒有爆發出來?明明好幾次他都要顯露出來,卻總是在最後關頭被壓制了下去?
夜未央不知道,所有人都沒有看到,在莫邪塔的塔尖上,一個白衣女子一直靜悄悄地站在那裡,望着下面的舞獅臺,鎮定自若。她白色的衣衫臨風飄揚,好似仙女降世,靜觀塵世劫難,眼神悲憫。
“難道,還不夠危險?”夜未央喃喃道。正想吩咐打鼓人開啓最後一道機關,卻見一個人影奔上了舞獅臺。
霍春秋提着離人蕭,漸漸逼近落花。他一邊朝落花走過去,一邊道:“三月初三,落花滅我霍府,殺害我娘及我妹妹共計十八條人命,此仇不共戴天!”
霍春秋冷冷的聲音傳到了落花的耳中。他望着那個變化頗多的少年,心中五味雜陳。起初霍府被滅的時候,他還在擔心霍春秋,此時見他還活着,只覺得欣慰。儘管這個人誤以爲他是仇人,他依然很高興。
霍春秋持起玉簫,人如飛雁一樣朝落花撲了過去。
碧綠的玉簫中帶着強烈的勁氣,帶着獨特的招式,向落花刺了過去。落花步步後退,只退了幾步便被鐵鏈所絆,腰間的鐵鏈毫無鬆動之際,他無法再退後半步,只得定住身形,迎接霍春秋的離人蕭。上等玉器打造的離人蕭本身就帶着真氣,霍春秋運用的玉簫魂更是將真氣發揮到了極致,落花不敢硬接,彎腰躲過這第一招。尚未起身,第二招已朝他雙腿橫掃而來……
與水連環胡亂的招式不同,霍春秋的招式猛烈迅速,落花身上多處受傷,反應遲鈍,不出幾招,已被離人蕭打中多處。渾身的痠痛,讓他身體更是提不起勁,瞧見霍春秋又一招猛烈的招式攻了過來,躲無可躲……
夏星辰在舞獅臺下看着,瞧見落花被鐵鏈所制,無法敵對霍春秋,心中起了憐憫之意。垂下的雙手暗暗一動,撤下了機關。
落花感覺腰間的鐵鏈如涌蛇一般緩緩遊走,身體頓時鬆弛下來,心裡有些吃驚。他未曾用力掙扎,爲何鐵鏈會鬆開?來不及多想,沒了鐵鏈的限制,一個翻身躲過了霍春秋的攻擊。
機關的撤下,讓夜未央也吃了一驚,還沒有問夏星辰,夏星辰卻先一步道:“他簡直不是人,竟然掙斷了鐵鏈。”
夜未央眯着眼睛瞧了夏星辰一眼,心中有些納悶:這落花會不會強的太離譜了?
夏星辰見夜未央沒有懷疑,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落花到底有沒有殺人,她只知道,如今所宣佈的宵華門、西華鎮、臨水村、霍府的罪行,都不是落花所爲。這個一直在舞獅臺上堅強地戰鬥着的男子,與她所認識的那個人是那般的相似,她不忍傷害。
希望這個頑強的戰鬥的人,能夠一直站着,不會倒下去。那一刻,夏星辰這麼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