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着老虎面具的房間中,楚汛坐在稻草牀上,平靜地看向杵在門口的格林。
“格林,接下來我會和你分析一下目前的情況,希望你能聽我說完。”他的語氣溫和而堅定,很容易讓人冷靜下來,聽他發言。
格林在另一張稻草牀上坐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行吧,你說,反正現在你積分比我多。”
楚汛注視着他,平和地說了下去:“你知道的,我們每個人現有的資源如下:三枚遊戲幣和一份食物,以及若干積分。
“遊戲幣的作用尚未可知,但顧名思義,應該和鬥獸遊戲有關,可能對應着參加遊戲的資格。食物是資源,可折算成我們在這個副本中的存活天數。
“至於積分的作用,雖然沒有明確,但我猜測它應該對應權力或者話語權。所以,有較高積分的玩家可以優先選擇隊友。
“目前我們的總積分是所有隊伍中最高的,儘管不知道初始積分的多少和什麼有關,但我想我們在這場遊戲中依舊佔有可觀的優勢。”
格林思索道:“這個副本聽名字是要讓我們打架的吧?估計是因爲我現實裡是健身教練,比較能打,所以給我的初始積分高。”
楚汛嘆了口氣:“格林,你看董希文像能打的樣子嗎?你看常胥像不能打的樣子嗎?他們一個積分比你高,一個積分比你低,足以證明武力並不是決定排名的全部。”
“那還能是啥決定的?看運氣給分的?”
“不知道。但我在看到這個副本的名稱時,第一個想到的是鬥獸棋。”
楚汛搖了搖頭,看向牆壁上掛着的老虎面具:“鬥獸棋的各個棋子按照戰鬥力強弱排列爲:象、獅、虎、豹、狼、狗、貓、鼠。強棋可以吃掉弱棋,但是鼠可以吃掉象。
“鬥獸棋的棋盤上有陸地和小河。只有鼠可以走入小河,陸地上的其他棋子不可以吃小河中的鼠。獅和虎雖然能夠跳過小河,但有些時候會受到鼠的阻擋。
“也就是說,這個遊戲存在以弱勝強的玩法。”
格林想了想,提出疑問:“不對啊,我們一共才六個隊伍,鬥獸棋有八種棋子,數量對不上啊。”
“所以那只是猜測。”楚汛扶了下眼鏡,道,“我再分析一下我們的劣勢吧。在我看來,我們隊恐怕已經將常胥和齊斯兩隊都得罪了……”
……
“你同時得罪了常胥和齊斯兩人,無論他們雙方誰在博弈中佔據優勢,你都有不低的被排除出局的概率。”
另一邊,範佔維靠在石門上,有氣無力地說:“初始擁有九百積分,只需順其自然便不會被淘汰,卻衝動地率先發言表明敵對立場,此爲一不智。
“在明確與齊斯敵對後,依然投入對他的競價,同時還向他表露明顯的敵意,反覆無常、首鼠兩端,此爲二不智。
“以道德綁架的手段向常胥借取積分,哪怕後續不再需要積分也不曾歸還,使其積分落後,此爲三不智。”
林燁煩躁地打斷他:“那你說我該怎麼辦?當時都快活不下去了,誰能想到那麼多?”
範佔維認同地點點頭:“所以在我看來,你最愚蠢的行爲就是在非絕境時刻發言,從那一刻起你的生存概率便開始急轉直下了。”
“你除了說風涼話還會幹什麼?傻子都知道的事還用你說嗎?”
“哦,我以爲你不知道。”範佔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我可以爲你制定重新找回優勢的計劃,但希望你接下來做任何決定前都和我商量,聽我指揮。”
“你他媽誰……唔唔唔!”林燁正要罵人,嘴巴卻毫無預兆地被一張半透明的膠布纏了一圈。
【名稱:大禁言術】
【類型:道具】
【效果:使距離道具持有者一米以內的指定玩家在接下來十分鐘無法發言(20%概率發動成功,冷卻時間24小時)】
【備註:沒錯,就是權限狗】
範佔維伸手摁住了上躥下跳的林燁,淡淡道:“我想接下來你可以安靜聽我說話了。
“目前你我的積分總和爲一千二百,在六個隊伍中排行第二,僅次於格林的隊伍。
“格林和你沒有仇怨,且同樣與常胥、齊斯二人有過齟齬,是可以聯合的對象。如果積分像我猜測的那樣意味着權力,那麼只需要達成聯合,就可以憑藉積分優勢支配其他幾支隊伍。
“但事情依然存在變數:其一,積分的支配作用可能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強大;其二,格林佔據太大優勢,不會願意和優勢並不明顯的你聯合。前者以人力無法干涉,你需要做的是誘導其他隊伍優先對付格林,至少適當削減他的積分。
“齊斯作爲理性主義者,能夠判斷局勢對他不利,因此不會輕易相信明顯表露出敵意的你的善意。敵對已成事實,除非你死,或者他亡。
“常胥的隊伍積分墊底,如果不考慮他在副本外的實力,將有較大概率被排除出局。但由於身份牌效果與他的生命狀態綁定,企圖通過殺死齊斯謀求通關的玩家定會盡力保他。
“常胥自知身處劣勢,必然不會僅僅因爲你的言行而拒絕和你合作,將你推到對立面。他們那隊同樣是可以爭取的對象。
“只要率先聯合格林和常胥,結成三隊同盟,所有不利因素將迎刃而解。”
十分鐘後,林燁冷靜下來,問:“這麼說,我們的最終目的還是要搞死齊斯?那你之前和齊斯說那些話啥意思,不是把常胥得罪了,裡外不是人嗎?”
“我以上的分析是針對你的現狀提的可行建議,並不代表我個人的選擇。”範佔維擡眼看向天花板,“我好奇的是,齊斯手裡到底有多少張牌。”
……
“我好奇的是,你一共需要幾張身份牌?”
懸掛着狐狸面具的房間中,齊斯笑着看向念茯。
念茯回以同樣的笑容:“論壇中說,一個人只能綁定一張身份牌。”
齊斯問:“你的隊友不需要身份牌嗎?”
念茯反問:“你爲什麼確定我有隊友?”
齊斯歪了歪頭,道:“僅僅爲了TE通關獲得身份牌,就將自己的性命壓上風險極大的賭桌,在我看來並不理性。
“基於此,我傾向於認爲你有其他籌碼,可以將賭局的風險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要想在六個隊伍的博弈中獲得優勢,最穩妥的方案是結成三個隊伍的聯盟。目前擺在明面上的只有我和董希文兩個隊伍,顯然是不夠的。
“所以我推測,你還能撬動一個隊伍站在我們這邊,即,你擁有一個實力不俗的隊友。”
“你說得不錯,我確實有一個隊友,不過在他佔據絕對優勢前,我不打算暴露他的存在。”念茯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哪怕有隊友又怎麼樣?難道一個副本還能獲得多張身份牌嗎?”
齊斯不語,緩緩擡起右手,一張紅黑相間的身份牌靜靜在他指間凝實。
穿着繡紅黑禮服的魔術師彎腰鞠躬,摘下的禮帽中有幾張潔白的紙牌不小心撒出。
【身份牌:愚人欺詐師】
【效果:正位時,您的一切言語將被信任;逆位時,您的所有謊言將被識破】
這是在《盛大演出》副本中,從辛西婭身上搜刮出來的遺物,因爲嫌負面效果太嚴重,齊斯一直沒有綁定。
此刻,他將身份牌在念茯眼前一劃而過,又收攏五指捏碎,微笑着說:“如果能夠TE通關這個副本,我可以再送一張身份牌給你。而我希望我能夠獲得更多有關這個副本的信息。”
從信息量的角度看,念茯儼然是兩人隊伍的第一領導者。
而齊斯需要得到絕對的領導權,確保計劃的順利執行。
“成交。”念茯在稻草牀上坐下,娓娓道來,“據我所知,鬥獸遊戲已經舉辦三屆了,我們這是第四屆。
“在最早的黃金時代,人類無憂無慮地與舊神生活在一起,虔誠地聽從舊神的旨意。他們學會豢養動物,食品豐富、自給自足,甚至還可以將多餘的動物獻祭給舊神。
“第一屆鬥獸遊戲是由人類舉辦的。他們受到了舊神的感召,要獻祭足夠的死亡和罪惡。舊神希望人類相互廝殺,王卻動了惻隱之心,用遊戲來代替戰爭,令人類中的奴隸和野獸搏鬥。
“後來,舊神似乎遇到了麻煩,或者說被某種更高位的存在吞噬了,白銀時代就此來臨。新降臨的神明賦與野獸智慧,令他們和人類以整個世界爲遊戲場地進行競爭,勝者成神。人類輸了遊戲,從此開始蒙受動物的統治。
“青銅時代,動物開始應新神的召令舉辦鬥獸遊戲,讓人類之間互相廝殺。有關這段歷史的大部分記載都消失了,只知道神明似乎並不滿意,沒有接受他們的獻祭。而人類的地位增加了一些,王可以和動物平等談判。
“我們所處的是英雄時代,涌現了越來越多在武力上可以比擬動物的人物,這些人被認爲是有資格成神的英雄。他們希望能夠通過鬥獸遊戲得到神明的注目,一舉成神。”
念茯將手中寫滿古怪文字的羊皮紙卷遞給齊斯:“這是我進副本後,在身上找到的,不確定是我這個角色獨有,還是所有‘老人’都有。和這個副本的具體通關方式可能也沒太大關係,更多的是指向世界觀背景。”
齊斯接過羊皮紙卷,系統界面上適時刷新出大片文字內容,和念茯所講的大差不差,足以證明線索的真實性。
他微微眯眼。
這段背景存在邏輯上的問題:動物既然已經成神,構成實質性的壓迫和剝削,又爲什麼要給受剝削的人類成神的機會呢?
他們哪怕要向人類索求什麼——性命也好,其他也罷,完全可以憑藉力量得到。就算想抓幾個人涮火鍋,人類恐怕也無法阻止。
總不可能是爲了讓人類更有嚼勁,所以費盡心思畫餅,以促進食材心情愉快、保持良好肉質吧……
齊斯將羊皮紙卷還給念茯,起身走向牆壁,將上面的狐狸面具取了下來。
【名稱:狐】
【類型:道具(不可帶出副本)】
【效果:使你看上去更像一隻狐狸】
【備註:人也是動物】
齊斯抱着狐狸面具,坐到稻草牀上,用隨口一說的語氣分析:“從世界觀背景看,能否見到邪神是個未知數。參加鬥獸遊戲會死卻是已知信息。
“我不認爲這個副本的原住民會想不到這些。他們作爲‘人類的英雄’,可以說是名利雙收,卻僅僅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願景就自願參加鬥獸遊戲,這很反常識,不是麼?”
“英雄所見略同。”念茯頷首,“所以我猜測,他們很有可能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逼迫,哪怕不參加鬥獸遊戲,也有可能死去。
“動物需要人類參加鬥獸遊戲,幫助他們達成某種目的,所以故意打造出參加鬥獸遊戲爲最優解的局面。人類無知無覺,還以爲是受自己的慾望驅使,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請所有人儘快完成進食】
冰冷的電子音突兀地響起,系統界面的左上角出現了一個倒計時。
【00:09:59】
這無疑是讓玩家在十分鐘內吃完食物的意思。
而食物,就是放在稻草牀旁邊的碗裡,不知原材料爲何的肉類。
猩紅的肉塊溼答答地黏連在一起,邊緣點綴着零碎的肉沫和骨頭渣,像是將整具屍體一寸寸碾碎,再用勺子挖起肉泥裝填進容器。
未來虛無縹緲,食物近在眼前,兩人適時終止了推斷世界觀的話題。
念茯看向齊斯,面色古怪地問:“齊斯,你打算吃嗎?”
“目前不知道不進食會不會觸發懲罰,你要是不想吃,可以試試看。”齊斯垂眼看向地面。
猩紅的血珠從泥地的縫隙間涌出,在地面上蠕動爬行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地編織出一行文字:
【敬惜啖血食肉的機會,神明的恩賜自在其中。】
念茯贊同道:“的確,第一天不會安排太苛刻的死亡點,吃點不乾淨的東西估計也不會出事。大不了一起死。”
她彎腰端起地上的碗,伸出兩根手指挑起一片肉,塞進嘴中。
齊斯同樣端起碗,用手將內裡的肉食撥進嘴裡。
他有條不紊地從事咀嚼和下嚥的過程,很快一碗肉便見了底,期間沒有發生任何異常,先前的緊張似乎只是小題大做。
肉應該不是人肉,從口感和味道,也無從判斷屬於哪種動物,至少齊斯不曾在現實裡吃過類似的……
念茯忽然聲音很重地嚥了一口唾沫,微微擡起眼,眉頭緊皺:“這些好像都是老鼠肉,我以前吃過,有一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