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善若水

張阿朗也站起來拱手謝道:“願二郎神君保佑將軍,也請將軍體諒世間生民不易。”

雖然未能達成使命,北漢諸人卻被張阿朗言語間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情懷所感。衛倜揮手讓宋文德將纏在腰間的二十金錠取出,說道:“這些錢財俗物,請張祈伯代我等供奉二郎神君。”張阿朗也不推辭,讓王安收了,又道:“今晚恰巧我等要做做一場法事,求二郎神君保佑秋收順利,將軍可願觀禮後再行離去?”

衛倜心知邀請參與祭祀二郎神君的大典乃是把自己等人當作朋友招待,便不推辭,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因按照規矩,祭祀需在天黑以後進行,此時尚有諸多事務要先行準備,因此,張阿朗便讓徒弟王安陪坐,又喚來一名垂髫小童給北漢諸人奉茶,自帶了兩個徒弟去安排晚上祭祀所需的事項。

見北漢諸人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思,奉茶的小童便將煮好的茶湯端了上來,先給衛倜上了,依次又給宋文德、王貴、陳德等人上了,衆人見他年紀雖小,卻將賓客的主從弄得頗爲清楚,神色也十分寧靜,不似沒見過世面的鄉間童子,不禁都有些詫異。王貴接過他的茶便笑問道:“我看這小娃兒不錯,叫什麼名字?”

那小童還未開口,王安便搶先答道:“這是我的小師弟,名叫李舜,木子李,堯舜的舜。”

陳德只覺得這個名字很是耳熟,隨即啞然失笑,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哪裡還有什麼熟人,儘管如此,他也從懷裡摸出一小串銅錢,向那童子善意的笑笑,對王安說道:“我這裡有幾個銅錢,給貴師弟買飴糖吃吧。”說完便要交給那小孩。

童子先卻不接,看到王安點頭之後,方纔接了。

這一舉動好像拉近了與王安的心理距離,雖然王安跟隨師尊也見過不少世面,但他也心知衛倜等人乃是比州縣官大上許多的達官貴人,又是初見,是以不免仍有些拘謹。眼下將衛倜性情似乎不惡,手下如王貴、陳德等也是和顏悅色,與那些尋常官吏的嘴臉不同,不由稍微放鬆了些。他帶師弟向陳德道過謝之後,嘆道:“先國主以仁政治國,蜀中本來是天府之國,生活也安逸無比,,誰料忽然禍從天降,宋人搶走了一切,現在的小孩子莫說有飴糖吃,能勉強不餓死就是幸運了。”

北漢衆人立刻想到了宋國對北漢的劫掠,感同身受,不免心中有了敵愾之意。唯有衛倜打量着這名叫王安的弟子,感覺他和張阿朗全然不同,如果說張阿朗是一潭潤澤百姓的深泉,這王安則好像是壓抑已久的火山。看樣子張阿朗打算讓王安做自己的衣鉢傳人,不知他有生之年是否能將王安心中的火氣逐漸削去,不過,此人對於北漢來說,倒不失爲一個可用之材。

於是衛倜放下黑陶茶碗,對王安拱手道:“適才張祈伯所言固然有道理,不過,若是任由宋人如此魚肉百姓,只怕他們會更加得寸進尺,到時恐怕更加民不聊生啊。”說完又向宋文德、王貴等人打了一個眼色。

陳德兀自愣了一下,宋文德卻當即會意,接口道:“我國遠在北邊,與契丹、宋等強國爲鄰,幾乎無時不戰,這許多年雖然死傷累累,但也總算讓敵人明白,我等不是束手就擒的羔羊。”

王貴此刻也會意道:“卑躬屈膝只會讓敵人當你是小綿羊,刀劍說話纔會贏得活下來的機會。”

北漢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只將王安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小祈伯攛掇得臉色通紅,憤憤道:“頭上三尺有神明,若是宋人不給我等蜀人一條活路,只就這條性命拼了算完。”

衛倜見這番挑撥已經有了效果,微笑道:“敵強我弱,雖然貴師的想法是不錯的,只是如果一味忍讓,不免讓敵人愈加猖狂,小祈伯,我有一個建議,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王安不禁一愣,按理說,北漢有什麼建議都應該直接告知張阿朗,由師尊拿主意,可這衛倜擺明是要跟他商量,不禁有些猶豫。

但衛倜是何等人物,眼看這在鄉民衆有些威望的王安已經入彀,哪肯放過,不待他答應便說道:“我北漢雖然國小民貧,但常年征戰之下,士卒強悍也是世人皆知的。”這話在老將口中說出透出一股傲氣和自信,王安竟然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衛倜微微一笑,接道:“貴師說道,蜀中百姓不習兵戈,是以只好忍受宋人的苛政。老將倒有個提議,不如貴教選送數百壯士,來我北漢軍中歷練一年半載,習得戰陣。萬一將來宋人變本加厲,天人共憤之時,由這些壯士爲骨幹,貴教便可大舉義旗。宋人只一味認爲蜀人柔弱,不及防備,貴教大有機會一舉而克成都,蜀中各州縣便傳檄而定。到時只需遣一員大將北封劍門關,便可還蜀中父老一個天府之國。”

衛倜一口氣講完,衆人又都屏氣看着那王安,這番話聽來可行之處極大,不但王安,連那奉茶的童子也聽得躍躍欲試,端茶的手腕居然也輕抖了起來,靜靜的室內只聽茶碗與盞碟的微微碰撞之聲。

王安也被說得心動,埋頭沉思半晌,猛地擡起頭來,對衛倜說道:“多謝衛將軍指點,如有合適時機,我會再向師尊進言,請他選拔信得過的兄弟,前往北國來尋將軍。”

衛倜點點頭,道:“好,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轉頭去對宋文德道:“文德,你可取出我信物一件交予小祈伯,以便蜀中壯士將來相認。”宋文德當即點頭答應了。

衆人覺得雖未說動張祈伯本人,這王安是他的大弟子,若是此人有心於宋廷爲敵,挑動蜀中變亂也未必不行。爲堅他之心,北漢諸人又都你一言我一語將北疆那些兵戰之事中揀些趣事來談,言語之間將宋軍兵將嘲笑得極爲不堪,倒好像這些年被壓着打的是宋人一般。

這王安也是人才,一人陪七八個北漢來人談話,竟然使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甚是受到這祈伯大弟子的重視。雖說北漢一直被契丹和中原王朝壓制,但主要還是國力不如,若論士卒堅韌兇悍,實際還猶有過之,隨同衛倜來蜀的衆軍漢更是屍山血海裡爬出的主,平常言語之間,便有股子豪氣逼人。唯有陳德只問些蜀中民生之事,還饒有興致的與這世代爲茶農的王安探討起茶葉如何喝纔不失其本味的問題來。

眼看天色已漸漸昏黑,一個祈伯的弟子過來傳話,王安便領北漢諸人前往灌口二郎廟觀禮。

此刻在二郎廟前的廣場內外已經擠滿了四面八方前來祈求二郎神君的鄉民,幾乎有數千之衆。一見到王安領着衆人前來,原本擁擠不堪的鄉民都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顯然都對王安小祈伯的身份非常認可。來到灌口二郎廟前,衆人才發現,來時看到的廟門口兩座白色小丘居然是數以萬計的羊頭骨堆砌而成的祭塔,兩座羊頭塔之間是一個碩大無比的香爐,卻沒並不插香燭,而堆滿桑柏的枝條,火焰已經點着,火苗跳得彷彿比廟宇的金色的屋頂還要高,熊熊的火光映照着森森白骨和虔誠的信衆,襯托得氣氛分外詭異。

香爐之前已經擺放了一個巨大的供桌,上面擺滿了二郎神像、鑼、鼓、法螺、神轎、戰旗等法器。陳德仔細看了看二郎神的像,是一個腰攜雕弓,手牽黃犬的英俊武將模樣,和記憶中的二郎神沒有太大區別。

就在這時,張阿朗在八名弟子的伴隨下從廟中走了出來,張阿朗將雙手向天伸出,廣場內外的鄉民立刻鴉雀無聲,並且紛紛的跪了下來,衛倜等人站在場中立刻顯得格外突兀,便也隨着衆鄉民向二郎神下跪,同時陳德也好奇的看張阿朗如何做法。

只見張阿朗雙目微閉,口中唸唸有詞,肩膀劇烈抖動。在被各種神怪電視浸泡長大的陳德看來,這便是請神上身的標準動作了。接着,不知何時走到張阿朗身邊的王安便向已被二郎神上了身的張阿朗詢問秋收期間是否有暴風雨等,同時請求二郎神保佑秋收期間不出現壞天氣。

張阿朗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他保證秋收期間不會下暴雨,但是衆村民必須抓緊好天氣收割糧食,要將糧食及時晾曬儲存,而且這段時間各處不得有傷風敗俗之事發生,如果不然,出現暴風雨就是鄉民自己的事了。

二郎神的保證讓所有的鄉民都鬆了一口氣,隨即便有大約數十頭山羊被帶到了廣場之前,主持獻祭的弟子先用桑柏枝燃燒出的濃煙將羊的全身薰了個遍,然後用水把羊從頭到尾的洗乾淨。最後由另外幾個弟子捧出獻祭專用的菜板和刀,將刀子要先在桑煙上薰一下,然後割斷羊的喉嚨,數十隻羊兒似乎知道自己的命運,臨到斷氣之前都一直咩咩的叫個不停,有的眼角甚至還流下了淚來。

那行祭者卻不管那許多,手腳麻利地將每隻羊放出的第一碗血和羊頭堆放在二郎神像前,把四個蹄子以及心、肝、肺放進火爐中焚燒,將羊的其餘部分整齊的擺放在廣場前的一片空地上。這些事情都在片刻之間做完,這期間,張阿朗始終語唸唸有詞,大概是在請二郎神用餐吧。

眼看祭祀灌口二郎的儀式就要結束,張阿朗正準備開口讓各村的人將獻祭過了的羊肉各自搬回去分食,忽然東邊的鄉民忽然騷動起來,後面的人不住地往前推,前面的人不願往前衝撞了二郎神享用供品,只擠得亂作一團。

張阿朗眉頭微皺,正想讓王安前去安撫一下鄉民,順便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那邊喧譁,東邊忽然傳來幾聲鑼響,鑼響之後,便依稀聽見二郎神廟廣場外圍有人喊話,卻因爲廣場中鄉民們的人聲鼎沸,聽不太真切,張阿朗又舉起雙手讓廣場中的鄉民安靜。

“裡面的刁民聽着,此間妖人勾結敵國圖謀造反,朝廷在此緝拿要犯。官軍已將此處團團包圍,不想死的立刻蹲在地上等候官軍驗看,如有頑抗,定斬不饒。”

張阿朗聞言臉色一變,立刻朝衛倜等人看來,北漢諸人等也是臉色劇變。衛倜自忖自己入蜀以來拜訪的山寨全部都是和北漢有數十年關係的後蜀遺民,而且從未表明身份,只是代表北漢給他們送些金銀兵器,這類地下交易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後蜀境內進行,怎麼會被宋人盯上呢?巧就巧在自己一行剛到此處,宋廷就調集大軍將灌口二郎廟圍困,難道宋國朝廷一直在監視這灌口二郎廟,抑或自己被這張祈伯出賣?

北漢衆人全都緊緊握住隨身攜帶的利刃,定睛看着衛倜,只要領頭之人一聲令下,不管是衝上祭壇去擒住張阿朗還是衝出人羣,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

在這當口,只見張阿朗側過頭跟王安說了句話,王安便趁衆人都看着張阿朗的機會,偷偷溜下祭臺,找到衛倜說道:“朝廷不知從何得知將軍等人在此,請諸位放心,二郎神君決不會看着他的客人被敵人帶走,家師命我帶諸位到廟中再作計議。”說完轉身便朝廟後走去。

衛倜凝視了在臺上彷彿還在思索的張阿朗一眼,便跟隨在王安之後離開廣場,轉到側門來到廟中。

此時廣場上已經亂成一片,有的人以爲宋廷又要尋機殺戮而惴惴不安,有人則龜兒老子的操着川音亂罵,捋起袖子一副準備衝撞二郎神的官吏幹架的樣子。更多的人則看着祭臺上的張祈伯,等待他拿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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