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速度的鐵鷂子拼命在在長槍手的從林中掙扎,少數忠心護主的騎兵根本無法衝上來阻止陌刀手結陣而前。
教戎軍指揮使柏盛大聲呼喝着周圍陌刀手併力衝殺,此時的戰場上充滿了人喧馬嘶,他的聲音僅僅爲周圍少數幾個軍官聽到,陌刀手們都只憑着平素訓練的隊形作戰。
除了那些擁有鋒利的夏州寶劍的貴族和使用鐵骨垛和鐵鐗等鈍兵器的夏州党項,大部分手持彎刀的党項騎兵很難砍透厚實的陷陣甲,傷害到重步兵,而沉重而鋒利的陌刀則是幾乎沒有鎧甲防護的党項部族輕騎兵的噩夢,刀鋒起伏之下,甚至有連人帶馬被劈爲兩段,五臟六腑灑了一地。
若沒有嚴明的軍令約束,再勇猛的戰士也不願白白犧牲,幾乎一邊倒的戰鬥使後隊党項騎兵已經開始後退,兀自在前面死戰不休的鐵鷂子陷入了安西軍重步兵的泥沼當中,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
陳德在中軍瞭陣,直到此時方纔舒了口氣,對身旁牙軍校尉郭年笑道:“可惜了拓跋氏百年積累,李繼遷將鐵鷂子孤注一擲,倒是爲我們省卻了好大麻煩。”揮手下令弓弩營上前,射殺鐵鷂子。蕭九得令後,立即命弓弩手用強弓硬弩,裝破甲箭,在長槍手的身後抵近了逐個射殺。鐵鷂子都高高坐在馬上和地下的步兵搏鬥,目標極爲明顯,弓弩營瞄準發射也不虞誤傷友軍,這些党項貴族雖然有這個時代最好的鎧甲,但卻不能抵擋強弩破甲箭在近處攢射,大部分的脖子、胸口和腰腹部被多箭射中,不甘心地掉下馬來。
“殺啊!”“殺啊!”李繼遷已經急紅了眼睛,他無法相信,居然真的有漢軍步卒能夠生生的用血肉之軀擋住鐵騎衝陣,此刻朝四周望去,皆是如潮水一般的頭戴鐵盔的安西軍軍士,或持長槍,或持陌刀,相互掩護着將重甲騎兵刺下馬來。其實安西軍重步兵的數量比衝陣的鐵鷂子以及緊緊跟隨他們的隨從也沒有多上許多,但步卒善於列陣,在基層十夫長、百夫長的指揮下並肩作戰,遠遠勝過党項人,雖然在整個戰場上安西軍重步兵與黨項騎兵的數量相差不大,但在每個局部卻都是安西軍佔着優勢,大隊的党項騎兵被肩並肩的長槍手陌刀手圍在狹小的空間內,根本無法將馬跑開。這時蕭九已經指揮三個弩營越過了兩軍混戰的地段,配合前陣陌刀手一起阻擋企圖衝進陣中營救主人的党項騎兵。
過不多時,李繼遷帶出的鐵鷂子和近萬精銳部族騎軍在安西軍面前已然沒了還手之力。鐵鷂子只剩下一千多騎尚且在馬上,被安西軍圍攻下,數百人聚集成圈子,仗着人馬身上鎧甲堅固,苦苦支撐。在鐵鷂子精銳與大隊党項騎軍之間,被萬餘安西軍長槍手、弓弩手和陌刀手組織的防線死死的隔開,從定難軍中軍望去,遠遠隔着重重疊疊地頭盔鎧甲,才能勉強看到困獸猶鬥的鐵鷂子們,而且數量還在不斷減少。
“大人,部族的兒郎都陷在陣中了,還請您督促衆軍救上一救啊!”幾個部族的族長見鐵鷂子陷在漢人陣中,不由一起向李繼奉央求起來,李繼奉的臉色已經異常難看,轉頭看身旁的破超兀,頗超兀避過其他幾個族長,包括自己父親的眼光,低頭秉道:“可令偏架弩弩手掩護各部族長再行衝陣,另外,令銀州和綏州軍攻打安西軍側翼。”李繼奉頗點點頭,沉聲道:“那便如此罷!”
隨着定難節度使中軍令旗發出,五千夏州弩軍徐徐上前,左右各有兩千餘夏州軍騎兵掩護其側翼,而萬餘部族騎軍則跟隨在弩陣後面。陳德見李繼峰已經派出了最後的戰力,以馬鞭指着那五千結陣而前的夏州弩手,側身對龍牙軍校尉馬靖道:“夏州偏架弩是守城的利器,於吾經略定難五州是極大的阻礙,汝率龍牙軍和諸步軍驃騎營從側面衝陣。”馬靖本乃白羽軍選拔上來的騎軍校尉,與拓跋氏仇怨頗深,聞言當即催動戰馬,帶領四千餘騎衝了出去。這些龍牙騎兵被陳德扣住在中軍早已憋得有些火氣,此刻得了作戰的機會,便如出籠的猛虎一般,踏着滾滾煙塵直奔那夏州軍弩陣左翼而去。
負責掩護左翼的騎軍統兵官見安西軍來襲,不知利害,帶着麾下騎軍便迎了上去。龍牙騎乃是各騎軍精選的精銳,戰士、馬槊、鎧甲、戰馬皆是最爲精良。兩軍相接之前,安西軍照例以硬弓騎射開路。夏州騎軍專習衝陣,騎射遠遠不如漠北蠻族,若是與遊牧部族對陣還會防着騎射遊鬥,未想到與中原漢騎相戰卻碰到如此情況,當先衝陣的騎兵被射到了百餘騎,就連統兵官拓跋承平左肩也中了一箭,後面的紛紛伏在馬上躲避箭支,正當此時,安西軍騎兵猛夾馬腹,那些從波斯、青唐引入的良種好馬四蹄奮起,霎時間將衝陣的速度加了上去,夏州騎軍未反應過來,對面敵人已殺到身邊。
校尉馬靖帶着百餘善使大槍的龍牙騎爲全軍的箭頭,但見槍頭白纓連點,每次都是一甩即收,被大槍挑中的党項騎軍紛紛落馬,除了少數武藝高強者使用大槍之外,安西騎軍皆使用丈五尺長的馬槊,比夏州騎軍的長矛和彎刀都要長得多,伸到敵人面前,上抹頸項,中刺胸腹,下傷戰馬,夏州騎軍不似鐵鷂子那般人馬緊緊綁在一起,往往一個照面便被刺落馬下,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將騎兵給帶離了馬鞍掉落在地,安西騎軍胯下戰馬長嘶人立,龍牙騎順勢從被扎得透穿的夏州騎兵身上抽出馬槊。兩千餘騎党項騎兵的阻攔,甚至連龍牙騎的速度也沒有降下來多少。
被夏州軍護在身後的五千弩手還來不及變陣,便被龍牙騎軍闖入側翼,馬槊的鋒刃橫掃着盔甲單薄的弩手,暴烈的鐵蹄頓時將原本整齊的夏州弩陣衝得一片狼藉。弩手們在衝到近前的鐵騎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唯有紛紛後退,後面的部族騎軍不肯就此丟下尚且被安西軍包圍的鐵鷂子,在首領的督促下拼命向前。夏州弩手就在在兩支騎軍之間四處包頭鼠竄,大部分丟棄了拓跋氏視若秘寶的強弩,四處躲避。
李克遠、李克順等原本沒有戰意,見夏州軍主力已經也被打垮了,便紛紛打馬,準備率領本部退出戰場。接到中軍李繼奉傳來讓銀州、綏州軍進攻安西軍兩翼的命令,李克遠冷笑道:“簡直荒唐,漢人還有大股騎兵藏在靈州城裡沒有現身,現在讓我們去襲殺他的兩翼,不是白白送死麼?”他心裡對三千驃騎軍夜踏党項大營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頗爲忌憚,從龍牙騎將夏州騎軍一舉擊潰的戰況判斷,陳德帶來的本部騎軍戰力更勝於驃騎軍,這場仗已無懸念,所要做的便是儘可能的保存實力而已。綏州軍與靈州軍向來唯李克遠、李克順之命是從,也不理會尚且有許多定難軍和党項軍還在和安西軍拼殺,各自調轉馬頭,竟然自顧自地退出了戰場。
面對這兵敗如山倒的局面,李繼奉臉色慘白,原來設想的勢均力敵的決戰,居然如同雞蛋碰石頭一般不堪,李繼遷率領鐵鷂子衝鋒生死未卜,但他也無法等下去了,長嘆一聲,率領剩下的鐵鷂子和夏州騎軍撥馬退後。
見党項人陣勢鬆動。安西軍立刻發出了追擊的信號,驃騎、踏燕兩軍共四千餘騎從翁城裡一涌而出,分別沿着党項軍退卻的方向追去。跟在騎軍身後的是騎馬追趕的練銳軍。党項人敗則四散,此刻各自驅策戰馬,片刻之間,靈州城外只留下滿地屍首和失去主人的戰馬。
直到党項軍徹底退去,陳德方下令步卒原地休息,但不得解甲。刀盾手在戰場上尋找傷兵,倘若只負了輕傷則送入城中治療,負了重傷的則送他一程,說來一奇怪,後來各刀盾營上報情況,皆稱未發現遺留在戰場上的敵軍有輕傷者。直到晚間,追敵的三軍仍然未歸,陳德便下令教戎軍接管城防,其它各軍緊守營壘。此番戰前即定下來追敵之策,要驃騎、踏燕、練銳三軍一路追擊下去,一方面希望能夠斬獲拓跋氏的首腦人物,一方面迫使更多的党項騎兵掉隊。度寒軍已經組織起沿途的草原部落去襲擊和俘虜那些掉隊的党項人。
天色將晚時,林宏派人送了一個党項首領過來,“他自稱是李繼遷,希望能見主公一面再死。”林宏解釋道。陳德朝外面望了一眼,那党項人禿髮結辨,鎧甲已經被剝了下來,內裡只穿着一件皮襖,皮膚黝黑,看上去和一般的生番部落裡的党項貴人幾乎沒有兩樣,被兩個軍士反簡着雙手跪在帳外,頭卻非常固執的昂起來,眼睛裡閃着像狼一樣的光。
“凡是自稱李繼遷的,立刻斬首,將首級送給其他俘虜辨認後再回稟於吾。”陳德心裡雖然對李繼遷爲什麼見自己有一絲好奇,但還是堅定地說道。帳篷外的党項人被帶了下去,他大聲的吼着,沒有用漢語,而是用的陳德聽不懂的語言,他望向能聽懂許多部落語言的辛古。“也不是蒙古語、党項羌語或契丹語,”辛古搖着頭道,臉上的神情顯現出格外的厭惡,沒有人心,不說人話。沒過多久,帳外李繼遷的喊聲嘎然而止,未幾,他的首級經過辨認給呈了上來。
“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將不再是你,而是我。”陳德望着托盤上雙目圓睜的頭顱,沉聲道,揮手讓軍士將這首級懸掛示衆,以慰被党項人屠殺死難的兩萬餘漢民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