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居然不準?”柳宜擰緊眉頭,大聲喝道,“我定要上書言事,宋人大軍兵臨城下,朝廷卻將似陳兄這般虎將棄之不用,這不是出了奸佞麼?”
見陳德雖然不動聲色,臉色卻未見平和,胡則搓着手有些尷尬的言道:“旬日之前與陳兄一同巡看城防之後,爲兄當即便向陛下舉薦陳兄,可是,有人上書彈劾陳兄與宋人私通,還有百姓目睹陳兄與曹彬擊掌爲誓,宋人許諾若陳兄獻城可進位爲升州節度使。陛下爲此大發雷霆,雖說不相信陳兄會叛國投宋,但也不能將南面城防交與陳兄掌管。”
胡則隱藏着沒有說的是,朝廷不但沒有如他所料欣然任命陳德爲南門守將,他還被丞相徐弦客客氣氣的請到府上做客,話裡話外都跟他旁敲側擊,大談結黨乃朝中大忌,特別是武將,若是交情過厚的話,便有北朝義社十兄弟竊據國祚之憂。胡則雖然性如烈火一般,但徐弦句句話都那大義名分扣着,只得忍氣吞聲的聽了。兵部隨後還給他派下來兩個文官,說是幫助他清點糧草員額,但實際上也對他起了防範之心。
“啊?”柳宜睜大眼睛,轉過頭來問陳德道:“這定是小人誣陷,陳兄,你須速速上書自辯啊?”
陳德心頭咯噔一下,道還是中了計。那日隨同李煜郊外祭祖,曾與曹彬擊掌爲誓城破後宋人不得屠戮軍民,孰料曹彬有意將一路擄掠來的民衆放歸金陵,不少人都目睹了那日場面,至於擊掌爲誓的內容則只有他與曹彬二人知曉,這如何分辨得清楚。好在自己當下並無軍權,部署全在金陵城外,若是像往日那般手掌金陵大軍,恐怕李煜當即會決斷將自己騙入皇宮除掉吧。於是沉吟道:“那日隨駕出城,爲保護皇上,吾擔當斷後與宋人遭遇。吾以言語相激曹彬,令他與吾擊掌爲誓,萬一城破後不得無端屠戮軍民。想必是宋人藉此事施展的離間之計。只是當日話語只得吾、曹彬與王銑三人知曉,恐怕不易分辨清楚。”
這番話說出來,柳宜與胡則也覺得陳德既然在衆目睽睽之下與曹彬擊掌,此事授人以柄,確實不易分辨,只得等待時機再向李煜解釋,眼下也尋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柳宜嘆道:“必定是那王銑之機,此人當真可惡,不費吹灰治之力,廢我江南棟樑。”二人唏噓一陣便告辭而去。
陳德苦笑連連,前段時間自己無心戰事倒還沒有什麼,現下有心幫助金陵守城,居然卻因爲受人猜忌而被迫賦閒,不過曹彬王銑都是深沉多智之輩,北兵強悍,金陵能否守的的確很成問題。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管曹彬如何招納自己,總不能就將自己的性命這般交到別人手上。不管是防備宋人破城之後大開殺戒,還是金陵朝廷因爲離間計而決意除掉隱患,自己都得謀一條退路。
於是陳德找來李斯,將自己不能重掌軍權的緣由先解說一邊。
李斯那日是跟着陳德清明隨扈李煜的,對陳德曹彬擊掌前後情形都很清楚,雖未說話,臉上神色卻表明他對陳德所受的防範憤憤不已。
陳德點頭道:“眼下朝廷猜忌於我,雖然現下我們在金陵城中僅得五百兄弟,和城衛軍隊相比微不足道,但爲防止有心人以此爲藉口做我的文章,你可安排牙軍營大部分退往常州,只留下最爲可靠的二十名兄弟在城內。宋人志在必得,金陵是否能夠守住尚在五五之間,傳令常潤二州加緊訓練士卒,隨時聽我號令,將來不免一番激戰。”
李斯自從擔任牙軍營校尉以來,李斯漸漸瞭解了陳德這個人,而陳德看他是個可造之才,幾乎所有軍政事物都不避他,可謂是託之以腹心,所以李斯雖然是個冷性子的人,漸漸的也對陳德有了歸屬效命之心。這是時代的軍人比值前後時代更加沒有忠君之心,一旦對主將歸心,便是明天叫他去攻打禁城都別無二話。
於是他擡頭看着陳德,大膽進言道:“大人,難道金陵城丟了,您還要讓兄弟們與宋人拼命?”
陳德看着他,沉默半晌,道:“我輩武夫,若是不磨快手中利刃,難道要學那儒生,點頭哈腰討人喜歡不成?”又解釋道:“宋人多有殺俘屠城之舉,就算金陵城陷,我等不能束手就擒,只要將他們知道我神衛軍兄弟不可輕侮,方纔能保全大家。”
李斯這才恍然,低頭道:“謝大人指點,屬下愚鈍。”
陳德笑道:“你能想到這個問題已是不錯,項羽當年不願學劍時曾道,願爲萬人敵。我將這句話也送與你,凡是多動腦子,吾對你有大期許。”
雖說眼下事關緊迫,陳德這番話頗有邀買人心之意,但親睹他迅速竄升爲節度使的李斯卻堅信跟着陳德一定大有前途,當下低頭拱手道:“謝大人栽培。”
陳德心道,這李斯還真是一個冷人,這番親口許諾前程換了別的屬下可能就要感激涕零粉身相報了,他卻只有這麼一句話。不過也只有這等人才能託以腹心之事,又沉吟着說道:“我有一件秘事需得掩人耳目,你可在宮城周圍尋覓一處隱蔽的宅院,偷偷挖掘一條通入皇城的地道,先留着裡頭的出口不要挖開。只要一兩人可以通行就好。”說完眼睛緊緊盯住李斯看他反應。
李斯聞言大爲吃驚,第一反應便是陳德爲朝廷所迫,決意在萬一情形之下攻打皇城,可是爲何又將大部分牙軍營士卒撤出城外呢?難道大人另外有安排了別的力量潛伏在城中不成,或是與別的軍將有盟約,他在這裡腹黑不止,不過陳德這條船好像專門收羅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人。只有一瞬間自以爲猜透陳德用意的李斯當即沉聲道:“屬下明白。”他看着陳德,又多加了一句:“願爲大人效死!”算是表了決心,全未想這條地道完全是陳德準備用來拐帶宮中妃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