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有個人,最近一直不快活,有人告訴我,如果我能肯付出少睡一點的代價,就能哄他高興了,可是我沒答應。”傅漢卿一本正經地說“這樣應該是很自私吧?”
容謙笑望着他:“如果我告訴你這確實很自私,你會改嗎?”
傅漢卿大力搖頭:“當然不,我爲什麼要爲了別人痛快,就讓自己不能好好睡覺?”
容謙哈哈大笑,本來就該如此,如果傅漢卿是偉大的人,又怎麼會揹負着全世界的期望,卻依舊心安理得地睡大覺呢。即然這人死懶到底的本性改不了,那就不用改了。
“阿漢,你也好,我也好,我們很多同學都一樣。我們都是普通的人,即不神聖,也不偉大,我們都自私,但自私不是罪過,自私是人的天性,這沒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我們是自私的人,但我們都可以毫不愧疚地說,我們是好人。”
傅漢卿略有不解:“我這樣也算是好人?”
“爲什麼不是?”容謙一笑,坐在他的身旁“你有多少次救人於危難,你有多少次挺身替別人去承擔傷害?”
“可我救人是因爲順手,因爲不能看着有人死在眼前,我去替別人受傷害,是因爲我不怕痛?”傅漢卿搖頭道“我只是付出了我不在意的代價去幫了人,這只是……”
“能付出不在意的代價去幫人,就已經是好人了。誰也沒有義務去當聖人,你天生就懶,你喜歡吃吃睡睡,你不肯爲任何人放棄這樣的享受,這是你的權利,誰也不能以大義的名份來強逼你。你不必去心懷天下,不必去救護萬民,能不坐視任何人在眼前受難,已是難得,肯在力所能及時幫人助人,已是功德,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拔一毛而利天下之事,尚且不爲呢。你覺得你不怕痛,你代別人受傷受害是小事,卻不知道,別人的生死,別人的軀體,於他們自己可是再大不過的事,無論你的動機是什麼,無論你付出的代價是大還是小,你幫過的人,你做過的事,都是實實在在的。”容謙笑道“阿漢,你有騙過人嗎?你有推卸過責任嗎,你有爲了睡大覺而傷及任何人嗎?”
傅漢卿想了想,然後肯定地搖頭。
“對啊,這樣的你,怎麼不算是好人?就象我,也許我歷世所爲,不過是爲着通過論文,但即使混在權力場中,我也儘量秉持着良心辦事。我推行德政,我大力提拔有才有德的官員,我讓老百姓過好日子,我盡力善待身旁的人,所以,我從不覺得我的自私有什麼不對,也一直可以問心無愧地稱自己是個好人。所以,阿漢,你也不需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好?”
傅漢卿怔怔望着他道:“可是,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啊,也從來沒有過什麼愧疚的念頭,我雖然自私,但也不是壞人人。”
容謙也愣了一下,看着傅漢卿明澈純淨,坦然到極點的目光,復又大笑。天啊,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昏了頭地開解起這個傢伙來了,這種遲鈍的懶人,連造福全世界的事,他都可以爲了自己睡大覺而不肯去努力,哪裡又有那麼多良心,那麼多愧疚。
傅漢卿望定他問:“你覺得我這樣不好嗎?你也覺得我應該和你一樣努力,然後爲世界做好事嗎?”
容謙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道:“我和你的性情不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最勤奮的好學生,我做事一向認真,在我們的時代,幾乎不存在生存壓力,不存在竟爭,象我這樣認真的人本來就屬於怪物,當然,懶得你這麼極端,也同樣是怪物,如果我擁有你的力量,我一定會盡力尋找最適合自己發展的道路,尋求自己的極限,也看着能否爲世界做些貢獻,但你,不是我。”
他凝視傅漢卿,脣邊淡淡綻開一個微笑:“你的行爲,我不理解,不贊同,但我必須尊重。人類的文明,人類的制度,經過了數萬年的傳承變更,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可以保證每一個人,在不傷害其他人和社會的情況下,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任何國家與個人,都不得以所謂大義的,堂皇的理由來加以強制干涉。你不肯讓你的力量用諸於社會,我感到遺憾,可如果我們的制度強迫你服從,強迫你去做偉大的事,強迫你成爲聖人,成爲英雄,成爲救世主,那麼,我會爲我們的文明而感到恥辱。”
傅漢卿難得聽到這樣認同理解的話,高興地展顏微笑,就着並肩坐在牀上的姿式,大力擁抱了他一下:“小容小容,怪不得他們都說你是好人。”
容謙也難得見到萬事懶懶的傅漢卿有這麼明顯的喜悅歡快,不覺也是一笑:“阿漢,我不同你談人生選擇,我只跟你說眼前的要事。你一心一意,光忙着操心修羅教的事,就爲着將來可以混吃等死,可是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入世不是爲了當一隻豬,而是爲了論文過關,這一世,你做了任何與論文相關的工作嗎?”
傅漢卿怔了怔,悻悻地放下手,低下頭,轉眼就從歡欣喜悅,變得沒精打彩。
容謙仰天長嘆,伸手按着傅漢卿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說:“阿漢,如果你不想辦法儘快完成論文,你永遠也別想解脫,永遠也別想真正的衣食無憂,吃吃睡睡。”
傅漢卿垂頭喪氣地說:“當初是張敏欣說這個論題很簡單的,反正所有的小受都一樣,什麼也不要做,小攻就會莫名其妙不爲任何理由愛上他,我根本不知道,原來會這麼辛苦……”
容謙爲之氣結:“你還敢提當初,當初你要不是那麼懶,連論題都讓人家替你想,會把自己弄得這麼慘嗎?”
傅漢卿默然不語,當初他是懶得想論題,是懶得同張敏欣爭論,但是,當初的他,生活在最完善的制度中,自由自在地看着星星睡着大覺,除了基本必學的常識之外,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知道,又怎麼會了解,人性的黑暗和殘忍會到什麼地步,又怎麼明白,這樣的一個選題,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容謙見他如此,也不覺有些黯然,輕輕嘆道:“算了,這事也不能全怪你,誰會知道你能白癡成這樣,我們這些人,當時也在旁觀,也沒提醒過你。等到幾世的即成事實擺在眼前,大家才悔之莫及,就連張敏欣表面上還是囂張又八卦,其實心裡何嘗不後悔不難過,不想補救呢。”
傅漢卿輕輕道:“我曾問過教授,想改論題,可是,這是死規定,不能改的。”
容謙皺起眉,思索了一下,才輕輕道:“我記得以前查舊檔時,曾經看到過,學生的論題的確不能隨便改,但好象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可以破例,但因爲,有史以來,還從沒有哪個學生改過論題,這條規則,好象有等於無,早就沒有人記得了。”
傅漢卿猛然擡頭,望定他問:“規則內容是什麼?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