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末路奇緣

少年君主親政,少不了要有些示恩於民的舉動,大赫天下,減免賦稅,都是必然的。對皇帝來說,這是規矩常例,也是個好采頭,對朝廷來說,這是爲新主子營造一派盛世景象,你好我好他也好罷了。

但對老百姓來說,卻是真正得了實惠的。在這以農爲國家之本的時代,受此影響最大的就是鄉村農戶,一道減稅的政令,也許就可以給無數貧寒的農民以無限的希望。

平安村因爲是京城鄰近的農村,所以遠比普通村莊富有,得到減稅的好消息,更是錦上添花,正值村長嫁女,大小喜事一衝,幾乎全村人都面帶笑容。

對於淳樸的農民來說,眼前的好處最重要,人人交口地念幾句皇上老子真聖明以表感激之情,至於一個多月前,京城變亂掉下來的無數人頭,和他們的世界全無關係,自然也無人在意。

適值村長嫁女,喜上加喜,本來村人的生活就較爲殷實,又聽到對全村人來說,最好的好消息,更加精神振奮,索性就在家門口擺上流水席。全村老少,無論禮多禮少,隨便坐,隨便吃,吃飽爲止。

整個平安村籠罩在一片洋洋喜氣之中,流水宴席,宴席流水,來來往往的村人,個個笑得合不上嘴。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受歡迎的客人。比如那個在宴席附近徘徊不去,被人趕到東,又趕到西,依舊眼巴巴望着一桌桌好酒好菜的踉蹌身影。

“去去去,村長嫁女兒,你來添黴氣做什麼,小心被亂棒打出去。”

“我看是來沾喜氣的吧,青姑也二十多了,不乘這機會,沾點兒村長女兒的喜氣,還怎麼指望嫁出去。”

“我看快了吧,誰不知道青姑家裡已經住了男人。”

“就那個廢物?要不是他得靠青姑養,會在她家住下去?”

“這樣纔好啊,一個嫁不出去的女人,和一個沒有人養就活不下去的男人,不正好合適嗎?反正青姑沒有父母,村人也不管他,那些個貞潔啊,規矩啊,也沒有人和她講究。”

“是啊,青姑,你和你的野男人好好在一起過日子得了,跑這來,礙人家的眼做什麼?”

人人吃得紅光滿面,嘴上油光雪亮,可能是酒喝多了,可能是精神太振奮,需要做些什麼,又可能僅僅是因爲侮辱一個全無反抗能力的弱者能給他們帶來說不出的刺激感,興奮感,成就感,所以這些吃飽喝足的人,又何樂而不爲呢。

語言從開始的厭惡,驅趕,到後來的,輕薄,調笑,極盡侮辱之能事。

被羞辱的少女,開始只是默默低着頭,拖着有些跛的腳,慢慢地被人趕來趕去。人們厭惡的語氣,已經不能激起她一絲反應,間或酒宴上,有人罵幾句掃把星,她也沉默不語,直到後來插嘴的人漸多,話語之中的侮辱涉及到另一個人,她才小聲地迴應一句:“容大哥是個好人,你們不要這樣說他。”

“好人,我呸,一個那樣的廢物,還不死,偏要拖着,死巴着你這個醜女不放,就爲了活命,算得什麼好人?”

“聽說他連動一下都不行,是不是把屎把尿也要你幫忙啊。”

有人乘着酒意閒閒淡淡一句話,引得衆人鬨然大笑。

“我說,這種廢物有什麼用,在牀上,他能幹嘛?他還是個男人嗎?”有人醉得暈乎乎把頭湊近過來,笑嘻嘻問。

青姑慢慢地握緊五指,咬牙忍耐,卻覺忍無可忍,終於擡起頭,大聲說:“容大哥是好人,你們不要這樣說他。”

她的臉龐本來應該頗爲秀麗,五官也尚端正清秀,如果不是臉上滿布青記的話,也許會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而如今,這張臉在陽光下,卻讓人覺得無限憎惡。

湊過來的人,即刻皺着眉頭縮回去:“醜人多做怪,也虧得那個廢物能忍受得了,換了我,情願死了算了。”

青姑渾身都在顫抖,她生來拙笨,不懂爭吵,平日讓人指責辱罵,也不過是沉默忍受罷了,只是這次別人話語中,辱及了另外一個人,她纔要爭辯一番,只是這相罵的事,她哪裡做得來,反反覆覆,也不過是把一句容大哥是好人,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多遍。

這時村長老婆已經皺着眉頭,大步過來,彷彿怕沾了她的晦氣一般,遠遠揮了揮手:“你還不走,真要留在這裡,壞我女兒的喜氣。”

青姑低下頭哀懇:“給我點肉吧,我家裡還有病人,他……”

村長老婆也不等他說完,掏出個油紙包扔到他腳邊:“行了行了,快拿去吧,別在這裡礙眼,平白衝了喜氣,我的女兒要有什麼事,可饒不過你。”

青姑跪下去把油紙包撿起來,感覺到包裡的肉還帶着溫熱,心中欣然,連聲道謝。

村長老婆懶得理他,用力揮手,“快走快走。”

青姑低着頭,有些吃力地盡力邁動略有殘疾的腿,迅速沒入黑暗中。

她低着頭,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漸漸聽不到喜樂喧鬧之聲,才小心地打開油紙包,看清裡面包着幾個賓客們不吃的雞屁股。

她有些欣然地笑笑,今天晚上,不用再給那人喝野菜粥了。只是,不知爲什麼,眼淚,一個勁落下來,滴落在雞屁股上。

她默默地往前走,直到村子角落處,一個茅草房外,她深吸一口氣,擡手擦乾眼淚,綻開一個笑容,推開破舊的木板門:“容大哥,今晚有好吃的。”

很多人都認爲是青姑救了那個姓容的。只有青姑自己明白,是容大哥救了她。

青姑一出生母親就難產而死,而且生帶青斑,一條腿又有些殘疾,長相已是無法讓人心生憐愛,略帶殘疾的身體又使她在村子裡,註定無法成爲一個好勞力,而母親的死,則多少讓她有了克母的嫌疑。

也不知道是因爲傳說她克母而使所有人厭惡她,還是因爲她生來相貌不好,讓人厭惡,而更加拼命地傳說她克母。

在她的記憶之中,從未得到過半點關愛。父親對她存在的看法,僅僅只是煮粥時,多加一點水,將就着喂吧。

或許是窮苦人都有着野草一般的生命力,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頑強地活下來,並漸漸長大。她的童年十分孤苦,父親的打罵,繁重的勞動都在其次,也許是因爲她長相不好,動作遲緩,也許僅僅只是克母的謠言讓人避忌他。村子裡,沒有一個孩童願意接近他。

他們更喜歡當她一瘸一拐,在前面走時,笑嘻嘻成羣結隊在後面學她的樣子,他們更喜歡編出順口溜,唱出兒歌,取笑她的殘疾和醜陋。

父親聽到這樣的歌詞,看到這樣的行爲,惱羞成怒之後,只會把她重新抓回家裡,關起門來再次痛打。

在確定自己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依靠後,她不得不學會,對於這樣的嘲弄默默得忍受,以避免更大的傷害。

即使是這樣的苦難的生活,也還有更大的災難等在前面。

火災發生的時候,沒有任何徵兆,十歲就必須在田裡做活的她,聽到消息時,已來不及再做任何事了,她永遠失去了她那並不美好,但至少可以遮風擋雨的家。她永遠失去了那個天天打他,但卻允許她同住在一個屋裡的父親,她終於成爲一個真正的孤兒。

而火災之後,關於她克父母的傳言,越傳越是厲害。

村人們見了她繞路行走,孩子們絕不會靠近她,她在別人家門口走過,都有人潑水洗晦氣。

僅有的兩畝地被不知表了有多遠的表叔,打着同宗同族的旗號接收,而把孤女拒於門外。沒有人爲十歲的稚女說一句話。

也許因爲太小,不知道有的時候,人生不如死,也許因爲太小,所以只會順從着生命自然的願望,努力地活下去。

她小心地避開厭惡她的村人,靠着在後山上的野果子,地裡的野菜,慢慢地生存下來。她自己抱着茅草爲自己建一個勉強遮風擋雨的居所,她撿村人不要的破布,爲自己慢慢長大的身體做僅可遮體的衣服。

她依然活着,儘管不知道,活着有什麼意義,有什麼值得活下去。

沒有人教過她讀書,沒有人教過她道理,她甚至沒有學過女工針指,不似別的村姑下田種地之餘,還能繡出很漂亮的鴛鴦在枕頭或被套上,她除了簡單的體力活什麼也不會。

不知道她是不懂得或許可以走出去另尋出路,還僅僅只是因爲什麼也不懂,所以根本沒有走出去的勇氣,她最終還是在這個村子的小小角落,在人們的冷眼和厭惡中,默默地活了下來。

她長到二十幾歲,依然是醜陋的容顏,笨拙的身體,因爲長久不和人說話,所以偶爾想表達什麼意思,都會結結巴巴,很多時候,只是把簡單的字句,反覆重複。也因此,她更加沉默。

那一天,也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悲慘的事。只不過,村子最近有好幾個姑娘連着出嫁,到處都喜氣洋洋,那麼多人氣,那麼多喧譁,那麼多熱鬧。

被認爲有晦氣的她,很自然地被驅來趕去,可她依然帶着好奇,帶着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羨慕,遙遙凝望。

直到頭上一痛,一涼,她茫然地擡手一摸,摸到滿手爛泥。她愕然擡起頭,看見幾個孩子在前方拍手大笑。

她沉默地想要退回到無人的角落中,而身後孩子們的拍手聲,唱歌聲,清晰可聞:“青臉鬼,拐一拐,嫁不出去老妖怪,克親爹,克親孃,害人害人真害人。”

是她退得太慢了吧,是她的腳太不利索了吧,所以這歌聲才聽得這麼清楚,所以那不斷飛來的爛泥總是結結實實打在身上,痛不可當。

是什麼樣的感情,在一瞬間被勾起,使她猛然轉身,看到那些孩子們笑得無比歡暢得進行他們的遊戲。看到不遠處,他們的父母微笑着對着這邊指指點點,彷彿這種舉動,沒有任何可指責之處。

那些人和她一起在一個村子裡長大,在他們小的時候,就曾這樣成羣結隊,以戲侮她爲樂,而今他們的孩子還在繼續他們當年的遊戲。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不象以往一樣隱藏到最陰暗的地方去,她只是呆呆站着,讓無數爛泥打上身,直到一塊爛泥,正正打在她臉上。她忽然大聲地嚎叫了起來。

彷彿在一瞬間,二十多年的苦痛,通通涌上心頭,彷彿二十多年麻木的心靈,在這一刻,才懂得了痛楚。

她象狼一般地號叫着,聲音淒厲而悲慘。

大人們撲上來,母親把被嚇哭的孩子護入懷中,父親拿起棍子準備驅趕這個瘋婦人。

她轉過身,用盡全力奔跑,一邊跑,一邊拼命地慘叫。

即使到了此刻,她也不懂得如何報復,如何怨恨,她只是痛得全身顫抖,在她的感知中,整個天地,全部世界,也只剩下了痛苦兩個字。

她茫然地奔跑,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想拼命逃開,或許能躲開這樣的痛苦。

大雨在這一刻,傾盆而下。她在雨中飛奔,不知前路何往,也不知道應該逃往何處。

大雨如注,打得人生疼,她卻渾然不覺。滿天雷劈電閃,膽小些的人都會被嚇哭,她卻只知奔往前方,一個念頭,就這樣萌生出來。讓雷劈死我吧。

忽然間,眼前一片光明。是啊,還有死亡。這世上的苦難太多,還有死亡可以逃離,當人已經走到絕路之時,還有一條死路可選。

她開始怨恨自己的蠢笨,怎麼老早沒有想到死呢,卻白白活在人世間,多受了這麼多苦楚。

她在雨中奔跑,如同一個瘋子去追逐雷電。

然而,直至雨止風息,風雷都不曾沾她半片衣角。

她喘着氣坐倒在雨水泥濘中,她只是想死而已,蒼天似乎連這麼一點微薄的願望都不肯成全她。

不過,世人有許多願望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達成,但若僅僅是想死,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也是無法阻止的。

她慢慢站起來,慢慢向前走,眼中一片空茫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也許是找一條河跳進去,找一棵樹吊上去,找一面牆撞上去,找……

然後,她聽到一聲慘叫:“不要啊。”

那聲音那樣悽慘悲壯,嚇了她一大跳,那聲音就是響在耳邊,響在身旁,把她散亂的心神重新拉回來。她一愣神,一低頭,才發現,離自己三步遠的地上,有一個大大的類似人的物體,在他的身邊,有一條野狗,擡起後腿,正準備撒尿。

青姑沒想到,她的尋死之路,尋到的,竟是一個人。

青姑記得她在嚇了一跳後,本能得雙手揮舞,大聲叫喊,受驚的野狗,尿還沒來得及撒就夾着尾巴,飛快得跑走了。

青姑還愣愣得沒弄明白怎麼回事,耳邊聽到一聲無比慶幸的嘆息:“阿彌陀佛,基督上帝,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安拉啊,我終於相信你們都是存在的。”

青姑愣愣得低頭,甚至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終於再次確定那黑乎乎長長的一條真的是個人啊。

那個長黑條居然還對着她笑:“你好。”

黑乎乎滿是泥的臉,也看不太出笑容,只是那雙眼睛,確實明亮燦然,帶着微微笑意。

帶笑的眼眸,含着善意的招呼,青姑的一生似乎都沒有遭遇過,她吶吶了半天,也沒回一句話,怔怔站了一會子,終於忍不住探身過去細看,然後,嚇了一大跳,失聲尖叫,一隻手指定了他,哆哆嗦嗦地說:“你,你,你還是個人嗎?”

那人漫不經心地說:“沒事沒事,我沒事,我只不過遇到強盜被人砍了一身傷,外加從山上滾下來,全身骨頭斷了而已,我真的沒事,你不要害怕。”

那人的聲音溫和,那人的神色溫和,彷彿關心她受驚嚇,遠勝過關心他自己一身的傷。

青姑記得她也許是奔跑太久而疲累也許是受了驚嚇而無力,背靠一株大樹,無力地坐了下來,那人開始嘮嘮叨叨,說自己遇到強盜時如何英勇無畏啊,和惡勢力做鬥爭如何至死不悔啊,和強盜打架的精彩歷程說得是驚天動地,他本人的形象更加是光芒萬丈,簡直讓人不敢仰視。

青姑從不曾聽過這樣的精彩故事,怔怔得越聽越是瞪大雙眼,就在她幾乎忘記她的本來目的時,那人講完故事,閒閒問一句:“你一身溼地到這裡要幹什麼?”

青姑一愣,然後忽然記起一切,沉沉地答:“我想死。”

“是嗎?”那人淡淡地應一聲,彷彿她剛纔只是在說,我想吃飯,我想喝水一樣。

她又是傻了一會兒,不明白爲什麼,忽然有了些不甘心:“你不問我爲什麼死?”

“有什麼可問的,無非是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慘的人,覺得天下沒有人愛惜自己,覺得不如死了算了。我遭逢橫禍,家產盡喪,親人全無,投奔無路,自己還全身殘廢了,我都還想極力活下去呢,偏有人覺得自己最慘,一個連自己都完全不愛惜,不爲自己打算,甚至打算殺死自己的人,卻要卻怪天下沒有人關心自己,這種人我見多了。”

“你……不是……我真的……”青姑還記得自己張口結舌地想要爭辯,想要說說自己有多苦,然而面對那個人,卻什麼也說不出,無論怎樣,她也沒有法子說,她比那人更慘。

而那人,在一片污泥雨水中,無限狼狽,只有眼睛,閃着異樣的光芒,那樣肯定得說:“我想活下去。”

她愣愣地坐在樹下,覺得心和身同樣無力,忽然間把頭埋入雙手之間,悶悶地哭了起來。

那人並沒有勸慰她。

他只是靜靜得等,等到她哭得累了,才悠悠地說:“你真的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嗎?你知道被埋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黃土之間,再也呼吸不到空氣,是什麼感覺。你以爲你很不幸嗎?你知不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人,從一出生,就不曾看到過顏色,不曾聽到過聲音,不能用雙腳走路,不能用雙手做事?而死亡,是這一切的綜合。你有沒有膽子來仔細看看我,你知道,被太陽曬成人幹卻動彈不得是什麼感覺,你知道,被陷在陰冷溼臭的髒水污泥中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人死後身體慢慢腐爛,所有的蛆蟲開始在你身上生長做窩慢慢把你的血肉啃光是什麼……”

“夠了。”青姑大叫起來,掩耳顫抖“你不要嚇唬我,我要尋死,你嚇不倒我的。”

“誰纔有空嚇你,我只不過是太痛了,想要找個人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罷了。”

那聲音那樣平淡而從容,青姑卻忽得一怔,遲疑了一會兒,纔看向他,半晌方道“你……你很痛……”

耳旁彷彿聽到很刺耳的磨牙聲:“你試試被人在全身割了上百刀,而且骨頭全斷掉,外加被雨打被水泡被太陽曬,會不會很痛?”

這憤怒的聲音讓青姑很羞愧地低下頭,覺得自己的確很不應當。她知道他應當會很痛,可是,他表現得這樣從容,這樣大方,這樣渾若無事,於是,旁觀者,便很自然地就忘記了他身上的可怕傷痛。

“不用難過,我受傷又不是你的錯,要是覺得內疚,就多陪我說說話,我的聊天止痛法,還是有些功效的。”那聲音甚至帶着笑意“就算你想死了,人死之前做點好事,積些功德,下地獄時,叛官也會手下留情的。”

青姑不知爲什麼,竟也被逗得笑了一笑,儘管那笑意短促得連她自己都幾乎沒有查覺。也許是因爲第一次有人願意主動和她聊天,也許只是想在死前做一件好事吧,她真的安心坐在樹下,打算和那人說說話。

然後,拙於言詞,又不懂如何與人相處的她,只是怔怔地坐着,幾次張開嘴,就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可以說什麼。

不過,根本用不着她來說,那人已經濤濤不絕地講開了。從天上每一顆星星的故事,到地上,每一株小草的靈魂,從上下五千年,到滿天神佛,無數傳奇,這世上,彷彿沒有他不知道的,也沒有他不願意說的。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樣,怔怔地坐着,聽他說了多久,只知道等那人停下時,天色已是一片暗沉。黑暗而空寂的世界讓她忽然覺得有些寒冷。她拉緊了破爛的衣裳,站起來吶吶地說:“這個,你……說完了。”

“是啊,說得嘴都幹了,也不見你讚一聲好。”那人有些沒好氣地說。

她有些遲鈍地點點頭:“那我走了。”

“好走,不送。”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她又愣了一會兒。

她要去自殺,他也不勸,他落到如此地步,她要棄他而去,他也不留,這個人真是……

也許是她太笨,自父親死後,就再未與人相處過,所以完全不懂與人相處的方式,只是在愣了一會兒之後,轉身走開。

世界一片黑暗,天地之間靜悄悄的,夜風襲來,讓人凜然做寒。沒有人在耳邊絮叨呱燥,二十多年來的冷清歲月,忽然讓人不能忍受起來。

她要去尋死,而那人,將在這樣一片寒冷中,等死。

她只是一個連自己都救不活的人,當然也救不了一個傷得那麼重的大活人。

她一步步往前走,走進黑暗最深處,然後又猛然迴轉,飛奔着跑到那人身邊,大口地喘氣。

那人一點也不吃驚,只是在黑暗裡,用星子般的眼睛望着她。

她喘息着,斷斷續續說:“嗯,我家很破……我很窮,沒有好吃……我請不起大夫……我……”

“行了行了,如果你想救我,拜託你快點動手,我這人很好說話,一點也不挑。”

青姑繼續衝他發愣,又過了好一陣子,纔開始動手,把這個高大的,重得要命的,大男人的身體想辦法拖回家去。

在橫拖豎拉,撞得他滿頭大包,傷口翻卷之後,那人發怒地咆哮起來,用冷酷的聲音,命令教導她用樹枝做出了一個臨時用的拉車,然後她開始了艱難的負重回家之途。

一路上,聽了他無數的嘮叨,抱怨,連稱他有多麼聰明,沒有他的話,這麼笨的她會如何如何無所適從。

一路上,累得汗溼衣襟,一路上跌倒了許多次。

一路上,那人都沒有道過歉,道過謝,反而指責她撞得他頭好痛,她弄得他傷口好痛。

一路上,她都在微笑,儘管她自己,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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