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仁此時看到皇帝的那張臉,心裡隱隱覺得今日有些不妙,卻又覺得皇帝素來寵他寵得緊,也許這件事情還有一分轉機。
簡仁緩緩地走到皇帝的面前,皇帝的眸光幽冷,將簡義給他的那一些東西直接砸在簡仁的臉上道:“這些東西,你該不會說,你完全不知道吧?這上面的這些人,你該不會告訴朕,你完全不認識吧!”
皇帝的聲音冷到極致,簡仁的心裡暗叫不妙,卻還是撿起一張紙看了一眼,那張紙上寫的東西,對他來講,並不算陌生。
那是簡鈺南下抄了官職的那些官員的名單,只是那份名單上此時明確的寫着,他們當時買官的時候花了多少銀兩,然後他們當時又是要誰的手裡買的官。
而在那份名單的下面,又一一羅例出那些官員在得到那份官職之後做下了哪些讓人髮指的事情。
這些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官員都在上面簽了字。
簡仁的心尖一顫,輕泣道:“父皇,這些人……這些人……”
他連說了好幾句,此時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在皇帝的面前找到推托之詞了。
簡仁的身體輕輕一顫,他想起就在前幾天他在皇帝的面前說過,那些官員都是極爲仁厚的,也是賢明的,是愛民如子的,簡鈺將他們罷官是簡鈺心存反意,想要控制南方的局面,所以纔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那些話五天前就在這裡,他在皇帝的面前說的。
只是當時並沒有其他的官員在,只是父子兩人的談心。
如今這些東西將他之前的那些假話和謊話全部都揭穿了,就算是簡仁的臉皮再厚,此時不能再維持下去了,在這一刻,簡仁才真正的感覺到什麼是絕望。
皇帝看到他的樣子冷笑道:“這就是朕立的太子!這就是朕立的太子!”
皇帝說完這句話突然站起身來,對着簡仁的胸口狠狠地踢了下去。
皇帝這一下幾乎是用盡了全力,他此時雖然年紀已大,但是這般用盡了全力,力氣卻並不小,這一腳直接將簡仁從玉階上像皮球一樣的踢了下去。
堂下的那些大臣們一個個全跪了下去,一個個面如死灰不敢說話。
他們今日是抱着極大的希望來的,可是這個結果卻讓他們無比失望,可是此時根本就沒有轉彎的餘地了,他們已經能看到,他們的官運已經走到屯盡頭。
皇帝大聲道:“來人,傳文淵閣大學士,擬旨!”
皇帝很少會在朝常上擬旨,雖然平時在殿旁總有大學士在旁伺侯,但是今日因爲是臨時的朝會,所以並沒有大學士在。
掌事太監聽到這句話忙去請大學士過來。
在這個空檔,皇帝看着站在大殿上唯一沒有跪下去的簡鈺,他的心裡一時間複雜至極,這些事情,皇帝知道,簡鈺必定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就算是簡鈺之前回京的時候,面對皇帝的諸多盤問,簡鈺也沒有太多的推托之詞,更沒有將簡仁在南方賣官的事情抖出來。
之前皇帝一直覺得簡鈺和簡仁是不和的,若有落井下石的機會,簡鈺是一定會做的,可是這一次簡鈺卻什麼都沒有做。
上次皇帝問罪的時候簡鈺有細說了一些罷免那麼官員的原因,左右不過是那些官員貪污和暴虐,沒有一個字指向簡仁,但是皇帝知道,以簡鈺的手段,怎麼可能查不出簡仁來?
皇帝不知道簡鈺爲什麼要那麼做,只是此時在皇帝看來,簡鈺的行爲無疑是極爲寬厚的,就算是簡鈺和簡仁鬥得你死我活,在簡鈺的心裡,怕也會維護簡仁。
皇帝想起前些日子他對簡鈺的怒斥,如今想來,多少都有些愧疚,他此時看着簡鈺那又明亮的眼睛,他的心裡極度不是滋味。
對於他這個最爲優秀的兒子,在皇帝的心裡一直都有極爲複雜的感情。
皇帝一直都知道簡鈺的能力,卻又一直覺得簡鈺的性子不好,很多時候還會鬧些小孩子的脾氣,行事不夠大氣穩重,而且能力太強,會對以後繼位的簡仁造成極大的隱患,所以這些年來,皇帝雖然用簡鈺,但是在用的時候,總會尋機會打壓。
也正是因爲皇帝這樣的態度,讓簡鈺在朝堂中的地位也不算太高,在諸多大臣看來,簡鈺繼位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
可是就在這一次,皇帝認爲孩子氣度量不夠大的簡鈺,卻做出瞭如此大度量之事。
皇帝的心裡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他覺得他好像沒有辦法面對簡鈺了。
龍淵閣的大學士過來之後,皇帝大聲道:“太子品行惡劣,無諸君之德,朕廢之!”
這句話不長,不到二十個字,皇帝說出來之後,卻似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以後往廢立太子,都是極大的事情,寫下的詔書就得好多頁,可是皇帝此時的話卻如此地簡單,大學士輕聲道:“皇上,廢太子是大事,要不要再慎重考慮?”
皇帝冷着聲道:“不用了!朕想了這麼多年,也已經想清楚了!”
大學士見皇帝的怒氣極濃,此時又哪裡再敢多言,當下只得如皇帝之言擬旨。
簡仁一聽到那句話,當即大哭道:“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會改的,求父皇不要廢了兒臣!”
皇帝此時又哪裡聽得進他的話,當下冷笑一聲道:“晚了!”
簡仁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直攔一頭暈倒在地。
簡義的眼裡得意更濃,卻無比婉惜地道:“我實在是沒有料到太子竟會做下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
皇帝看了簡義一眼,眸光冰冷。
簡義看到皇帝的目光心裡微驚,他覺得這件事情他做得是恰到好處,可是爲什麼皇帝看他的目光會那麼冰冷?
簡義的和身體微微抖了一下,輕聲道:“父皇,你萬萬要保重龍體啊!”
皇帝冷冷地道:“只怕在你們的心裡,是巴不得朕早點死吧!”
簡義心裡大驚,忙伏在地上道:“兒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聲道:“你們有什麼不敢的?這天底下的事情,有幾件是你們不敢做的?”
簡義不敢再說話,皇帝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皇帝緩緩起身,簡義想要去扶,皇帝卻沒有理他,而是看着簡鈺道:“鈺兒,你扶朕回寢宮。”
簡鈺應了一聲,緩緩走到皇帝的身側,在他經過簡義的身邊時,簡義擡眸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簡義一眼,眼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簡義覺得今日裡他雖然將簡仁扳倒了,但是簡義的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件事情簡鈺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可是贏的卻是簡鈺。
他雖然聰明,可是一時間卻想不明白這中間的細節,簡鈺怎麼會贏?
簡義微微擡頭,此時簡鈺已經扶着皇帝走出了大殿。
簡義緩緩起身,心裡有些無可奈何,心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那些官員,暗暗咬了咬脣。
簡鈺扶着皇帝回到寢宮的時候,皇帝將左右摒退,看着簡鈺道:“爲什麼那天不跟朕說廢太子賣官的事情?”
簡鈺輕聲道:“不是兒臣不告訴父皇,而是那件事情的確不好說。”
“怎麼不好說?”皇帝又問了一句。
簡鈺幽幽地道:“兒臣知道在父皇的心裡,太子有多麼的重要,這一次兒臣一進京,父皇就震怒了,兒臣知道這中間可能是太子在父皇的面前說了什麼。兒臣若是在那個時候在父皇的耳中說一些事情的話,父皇必定是極爲難過的,會覺得兒臣和太子在兄弟相殘。”
“但是那件事情會傷了大秦的國本,你難道還想瞞着朕?就不怕大秦的江山受到損傷?”皇帝又問道。
簡鈺淡淡地道:“太子這些年來做下了那麼多有傷國本的事情,可是父皇都沒有怪罪於他,多這一件事情不多。”
皇帝聽到簡鈺的這句話被嗆得不輕,他輕咳了幾聲後指着簡鈺道:“你……”
他指着簡鈺,原本想要罵上幾句的,卻又發現,根本就不能罵。
畢竟這些年來簡鈺對簡仁做下的事情最是清楚,那中間的確有很多是傷大秦的國本的。
而皇帝此時再將簡仁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搬出來看,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皇帝覺得簡鈺和簡仁在鬥,爲的是皇位,可是這一次看在皇帝的眼裡,那就是爲了大秦的百年基業了。
皇帝也不由得在心裡檢討,這些年來,他那麼寵着簡仁,會不會太過了些。
他將手抽了回來,問道:“你以往都會和太子拒理力爭,這一次又爲什麼不爭?”
“之前血氣方剛,爭了那麼多次,父皇沒有一次相信兒臣的話,就算是信了,也會維護太子。”簡鈺淡淡地道:“可是如今兒臣病得不輕,已經活不了太久了,就算往後大秦會有什麼動亂,兒臣也是看不到了,既然兒臣都看不到往後的動亂了,那麼太子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就不讓父皇再爲這件事情煩心了。”
皇帝聽到這句話後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指着簡鈺道:“你這混帳!竟說這樣的混帳話!”
簡鈺笑道:“兒臣素來是這副性子,父皇又不是不知曉。”
皇帝目光復雜地看着簡鈺道:“以後不準在朕的面前提那個死字,朕不會讓你英年早逝。”
簡鈺笑眯眯地道:“好!那兒臣就先謝過父皇了。”
皇帝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的心裡既然是這樣想的,那你當初爲何又要和單兒一起南下?南下的時候爲何又要治那些貪官?”
簡鈺答得從容:“兒臣隨九弟南下,只是不想他有事。在南方看到那些貪官行事太過時,兒臣好管閒事的毛病又犯了,所以就管了一下下。”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哪裡是隻管了一下下,分明是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管進去了。”
簡鈺看着皇帝道:“兒臣當時只是在想,左右兒臣都活不了太長的時間,南方的那件事情也許是兒臣爲父皇辦的最後一件差事,既然要辦,那自然要辦好,那邊安置妥當了,也許能讓大秦的江山更久一些。”
皇帝聞言眼裡有了一抹慈愛,他伸手拍了一下簡鈺的肩膀道:“你這個傻孩子。”
簡鈺淡笑道:“父皇這句話不對,兒臣不傻,只是有些時候無能爲力罷了。”
皇帝幽幽地道:“鈺兒,你如實告訴父皇,這些年來,你可恨過父皇?”
“父皇讓兒臣說實話,兒臣是敢說的,就是怕父皇生氣。”簡鈺輕聲道。
皇帝看了簡鈺一眼道:“你就不會挑好聽一點的話說?”
“若是挑好聽的話說,那就是在騙父皇了,就不是實話了,兒臣可不想擔上欺君的罪名。”簡鈺微笑道。
皇帝看着他的目光更加複雜了,嘆道:“那你就照實說吧,朕不生氣。”
簡鈺笑了笑後道:“若說我不生父皇的氣,那肯定是騙父皇的,尤其是有些時候父皇明知道太子的有些提議蠢不可及時還採用他的建議,害得我要帶着將士們苦上好一段時間,也會讓一些尋常百姓受到在牽連。但是也就在心裡生生氣罷了,若說恨父皇的話,那倒真是從沒有想過。”
皇帝聽到他的這句話眸光幽深,輕聲道:“你這孩子有時候實在是太過聰明。”
簡鈺笑道:“其實兒臣一直都覺得,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又哪裡來的恨?大家說到底是至親的骨肉,又有什麼事情說不出來?非要用恨這個詞?”
皇帝輕聲道:“你說的這些事情朕懂,但是太子不懂,其他的皇子也未必懂啊!”
簡鈺眸光裡透出了一分無奈,皇帝又輕聲道:“鈺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簡鈺淡聲道:“苦嗎?兒臣一點都沒有覺得苦。”
皇帝幽幽地嘆了口氣,簡鈺又道:“兒臣只想讓大秦的天下長治久安。”
皇帝被他話裡的“長治久安”四個字驚得不輕,這個詞曾是皇帝剛登基時想的詞,只是這些年來,皇帝居於極位,平素想的事情也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如今再聽到這個詞,心裡除了觸動外就還是觸動,再也沒有之前的感覺了,這些年來的風霜雨雪,早已經鑄就了他的鐵石心腸。
皇帝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道:“你下去吧!”
簡鈺應了一聲,卻問道:“父皇,我能出宮了嗎?我想回家看看到晴萱了,我進宮這麼多天沒回,她心裡怕是有些擔心了。”
皇帝聽到他這句話卻有些哭笑不得,他瞪了簡鈺一眼道:“那是不是還需要朕向你道個歉,你纔好回去?”
簡鈺嘻嘻一笑道:“那倒不用,有父皇的這句話我就敢放心的回去了。”
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看着簡鈺道:“聽說晴萱有身孕呢?”
簡鈺微笑道:“是啊,這一次南下的時候發現的,也是孩子命大,否則的話,只怕……”
他說到這裡再也笑不起來了,皇帝的心裡也有些心酸,他輕聲道:“朕還聽說你南下的時候也染上過疫症?”
“是的。”簡鈺淡聲道:“我當時以爲我自己死定了,完不成父皇交辦的事情,好在晴萱厲害,找到了治病的病,我這才躲過一劫。”
皇帝之前就知道這些事情,只是之前的想法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感覺也就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皇帝聽到他說起南下的事情,才覺得簡鈺這一次出去實在是九死一生,而之前卻一直在猜測他是是不是別有用心。
皇帝再想到簡鈺回京時他曾動過的殺機,一時間心裡更加不自在了,這樣一個爲大秦操碎了心的兒子,他卻還想將其殺掉,他這個父親做得實在是太不合格了。
皇帝輕聲道:“這一次辛苦你了!”
簡鈺笑了笑,皇帝今日折騰了這麼久,此時也已經累了,簡鈺見此光景,便離開了皇帝的寢宮。
他從寢宮裡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眼裡有了一抹嘲弄,在皇族,所謂的父子之情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互相利用。
他對皇帝若說沒有恨,那纔是真正的騙人,只是就算這是他心中所想的事情,此時也是萬萬不能在皇帝的面前說的。
他看了一眼連綿起伏的宮殿,想着那九闕之上的無限榮光,心裡又覺得有些悲涼,那些事情,說到底,真的什麼都不是。
他走不到十步,便見得皇后匆匆趕了過來。
今日裡簡仁讓皇后做些準備,順便將後宮改頭換面,可是皇后還沒有任何動作的時候,卻聽到皇帝廢了簡仁!
皇后實在是想不明白,之前謀劃的好好的事情,到了這一刻怎麼就完全變了樣!
皇后定定地看着簡鈺,眼裡的恨意難掩,她衝到簡鈺的面前道:“是不是你害的太子?”
簡鈺淡淡地道:“母后的這句話好生奇怪,什麼叫做是我害的太子?這些天來母后派了那麼多的人盯着我,我又能做什麼?”
皇后的眼裡有幾分難以置信,只是一想起簡鈺在皇宮裡發生的事情,她心裡又是極清楚的,這一次簡鈺一直都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什麼事情都沒有做。
且簡鈺之前一直在南方,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應來,可是這一次簡仁卻敗得慘烈。
皇后的眼睛定定地些看着簡鈺道:“若不是你,又是誰?”
簡鈺原本不想跟皇后說什麼,只是此時看到皇后這副樣子時,他覺得他還是說上幾句話比較合適,於是冷笑道:“這話怕是能得母后了,這些年來,母后都教了太子什麼東西,母后的心裡想來是再清楚不過的,他本質並不算壞,可是卻也經不起你們對他的百般寵溺。在他的心裡,想着的是不管上他做出多麼出格的事情,那麼母后會替他撐腰,父皇會原諒他,那麼他又有什麼可怕的?”
皇后怒道:“他是太子,當然是想做什麼就是做什麼!”
簡鈺冷笑道:“就算他做了皇上,只怕很多事情都不是他想怎麼做不怎麼做,更不要說他還只是太子罷了。母后此時在質問我是誰害了他,我能說的是,害了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母后你!”
他說完手指指在皇后的鼻子上,皇后的身體發抖,怒道:“簡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手指這樣指着本宮。”
簡鈺自小就知道皇后看起來溫和,卻極講排場,極喜歡權利,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指責她,正是因爲她狠厲的手段,這才造成了這麼多年來她在後宮裡說的話,沒有一人敢說她一句是。
此時簡鈺這樣用手指着她,在她看來就是對她的權威的挑戰。
簡鈺聽到皇后的那句話卻笑了:“母后覺得如今太子廢了,你這個皇后還能坐得長久嗎?這些年來,太子跟在你的身邊時間最長,你覺得父皇不會和你計較沒有教好太子的事情嗎?”
皇后聞言頓時面色大變,簡鈺的眸子裡透出幾分嘲弄,淡淡地道:“母后有空在這裡指責我,此時還不如先看看太子,或者求求父皇。”
他說完袖袍一揮,大步就走了出去。
皇后聽到他這句話呆了一下,後宮素來是母憑子貴,簡仁是太子的時候,她的身份是無人可以撼動的,但是如今太子被廢,她總共只生了一子一女,女兒初月公主被顧染墨殺死了,簡仁此時又被廢了,在這美女如雲的後宮之中,往後只怕真的再無她的立足之地。
皇后想到這事,頓時只覺得手足冰冷,她的皇后之位還能保得住嗎?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這些年來她一直穩坐皇后的寶座,憑的是她極爲高明的手段和狠毒的心腸,再加上她有太子這個依靠,就算是之前疏影用小產的事情算計她,皇帝也只是將她禁了足。
可是這一次,她隱隱覺得,怕是她之前辛苦建立的一切都得轟然倒塌。
皇后素來好強,這樣的事情她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發生,只是她此時又能阻止什麼?
而皇后心裡也知道她此時能做的事情細算起來其實並不多,她知道此時去皇帝那裡吵鬧未必會有什麼用,可是若是不吵鬧,只怕她連皇帝的面都見不着了。
皇后輕輕咬了一下脣,眼裡透着幾分無可奈何,當下卻還是決定去試試看。
只是今日皇后的運氣明顯不是太好,她才走到皇帝的寢宮前就被攔了下來,守門的太監道:“皇后娘娘,皇上有令,皇后來了不見,你還是回宮歇着吧!”
宮裡的人素來勢利,之前皇后來的時候,這些小太監哪個看見她不得客客氣氣,又哪裡會像現在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
皇后咬着牙道:“本宮有很重要的事情求見皇上!”
小太監的態度無比的堅決:“實在是不好意思,就算是皇后娘娘有再重要的事情奴才也不敢放皇后娘娘進去!皇后娘娘還是回去吧!”
皇后怒道:“大膽!你們好大的膽子敢這樣對本宮說話!”
小太監的態度更加蠻橫了:“倒不是我們的膽子大,而是皇后娘娘你如今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皇后娘娘了,奴才雖然不才,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想要謀反的太子還有廢了重立的。”
另一個小太監笑道:“奴才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也聽過一些史料,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朝的太子會起兵造反,廢太子絕對是獨樹幟,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大怒,想要發作,正在此時,疏影帶着冰月緩緩走了過來,她看了皇后一眼後抿脣笑道:“皇后娘娘這是怎麼呢?火氣這麼大啊!”
皇后一看到是疏影面色大變,她獨掌後宮多年,疏影算是後宮這一衆女子中的特例,這些日子,皇后在疏影的身上沒少用手段,但是卻沒有一個手段能真正害到疏影,到如今,疏影依舊是後宮裡最受寵愛的那朵花。
“你來做什麼?”皇后冷着聲問道。
疏影的嘴角微勾道:“當然是皇上下旨讓我來伺侯的,我就不在這裡陪皇后娘娘了。”
她說完施施然從皇后的面前走過,那雙極致嫵媚的眼睛輕輕瞟了一眼皇后,嘴邊的笑意濃了些道:“如今天氣熱得緊,皇后娘娘莫要在這裡站太久了,小心會中暑。”
皇后氣得胸口直起伏,以爲她就這樣走進去了,沒料到她走不到三步又道:“對了,這一次皇后娘娘若是真的想硬闖皇上的寢宮的話那就直接闖吧,上次的事情我託皇后娘娘的福小產了,然後再不能生養,細算起來,皇后娘娘於我可是有大恩的,以後若是有機會,我必定會好好報答皇后娘娘孃的。”
她將報答兩個字咬得重了些,聽到這句話後,皇后的目光已經凌厲如刀,只恨不得上去將她撕成十八塊,而她卻對着皇后優雅一笑,然後緩緩走了進去。
皇后的身體晃了晃,這麼多年來,誰敢如此解挑戰她的威儀,如今不過是簡仁剛剛被廢,這些人就都騎在她的頭上來了。
這些道理皇后都是明白的,但是當這件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就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錦秀看到皇后那張脹紅了的臉時,心裡也有些不安,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成爲皇后身邊的掌事宮女,如果皇后一倒臺,那麼她也會就會倒大黴。
她這些年來在宮裡得罪的人並不在少數,以前是想着皇后是中宮之主,前朝又有太子,絕對是最可靠的靠山,可是如今想來,就算是再高貴的位置只要稍有不慎,也會粉身碎骨。
她輕聲道:“皇后娘娘,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皇后伸手就給了她一記巴掌,她想要呵斥幾句,卻發現竟不知該如何呵斥,畢竟事情到了這一步,皇帝又不願意見她,她眼下只能從其他事情上着手了,她伸手扶着錦秀道:“扶本宮回宮。”
錦秀輕應了一聲,沒敢再說話,只伸手將皇后扶得緊了些。
皇后雖然心高氣傲,但是對於很多事情她的心裡其實有如明鏡般清楚。
她知道今日的事情只是一個開端,往後類似的事情會更多。
簡仁一被廢,她就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了,很可能皇帝連她也會一併廢掉。
這個結果實在是太過可怕,若是她再廢了,那麼簡仁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一想到這個結果只覺得手腳無力,她坐在那裡輕輕喘了一口氣,眼裡有些無可奈何,卻又滿是不甘心,這件事情走到這一步非她所願。
但是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那麼她就再也沒有任何退路了。
既然沒有任何退路,那麼做爲一個聰明人,她首先要做的是自何。
皇后想通這些關節之後,心突然就靜了下來,她咬了咬脣後道:“錦秀,扶本宮去佛堂。”
錦秀有些想不太明白,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皇后不到皇帝那裡求情,跑到佛堂去做什麼?
錦秀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的眸光清冷,她受此打擊,面色一片蒼白,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格外的鎮定。
錦秀雖然想不明白皇后的用意,但是這麼多少年來,皇后不管做什麼決定,都不會有太大的差錯,所以她覺得皇后這樣做必定是有深意的,於是她人便扶着皇后去佛堂了。
兩人緩緩前行,一路上看到不少看熱鬧的妃嬪,皇后的手段太烈,在後宮之中衆妃嬪大多都懼她畏她,雖然知道太子出了事情,但是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人敢甩臉子給皇后看,只是在旁邊看熱鬧。
皇后今日身邊沒有帶儀仗,只有錦秀一人,但就算如此,她那般在宮裡走着,也依舊顯得無比威儀。
錦秀的心裡此時其實是極度不安的,卻也不敢說話,她將頭微微低着,緩緩前行。
太監把皇后去佛堂的事情告訴皇帝的時候,疏影正在伺候皇帝吃藥,皇帝聽到這件事情眉頭微皺道:“皇后跑到佛堂去做什麼?”
“奴才也不是太清楚。”小太監輕聲答道:“只聽裡面的師太說皇后是去爲大秦祈福的。”
皇帝聽到這句話後面色微微緩和了些,卻道:“她倒是認錯認得挺快的。”
疏影跟在皇帝身邊的時間也不算短了,此時一聽皇帝這句話,便知他心裡動的是什麼心思,她輕聲道:“皇后娘娘當真是賢德大度,心也是極寬的。”
皇帝聽出了她這句話話中有話,他將手中的藥喝完,她將藥碗接過去之後放在宮女的托盤裡,皇帝看了她一眼道:“怎麼這樣說?”
疏影的嘴角微揚,一雙柔媚的眼睛裡透出了幾分笑意,她輕聲道:“太子是皇后娘娘一手帶大的,若皇后娘娘真是仁德之人的話,太子又豈會如此殘暴?”
她這一句話說完之後,皇帝的面色當即拉了下來,他瞪了疏影一眼。
疏影有些委屈地道:“臣妾說的也是實話,皇上不必動怒,之前皇后娘娘害得臣妾小產,險些連命都沒有了,這件事情臣妾是記了皇后娘娘的仇,但是方纔的話真的只是就事論事。”
皇帝一聽疏影提到那件舊事,心裡一時間也覺得有些愧疚,對於疏影,皇帝是發自內心疼惜的,他的面色當即又緩和了下來,淡聲道:“別人有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你倒好,卻是什麼事情都放在嘴上,罷了,你說出來心裡也好受些,真要憋着,只怕你自己都要憋壞了。”
疏影微笑道:“多謝皇上體諒。”
“太子的事情,你怎麼看?”皇帝問道。
疏影輕笑道:“後宮不言政,疏影雖然心直口快,卻也是個膽小的,太子的事情是朝堂上的事情,就算借疏影十個膽子,也不敢說。”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若是朕允許你說,不管你說什麼都不治你的罪呢?”
疏影想了想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就敢說了,但是我若是說出來,皇上可不許生氣。”
皇帝輕輕點了一下頭,疏影這才道:“皇上是知道的,我曾在萬戶侯府住過一段時間,在那裡住的時候,偶爾也會出去上上香,聽一些關於朝堂上的事情。”
皇帝的眸光深了些,卻又點了一下頭。
疏影緩緩地道:“我當時的身份只是侯府裡的妾室,所以尋常百姓關起門來的那些閒話,我也能聽到一些,而對於太子的評價,在尋常百姓的眼裡,那只有一個詞形容。”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道:“那就是殘暴無道。”
皇帝的眉頭皺起來道:“這話是誰說的,鳳姬天嗎?”
“我的身份萬戶侯是知道的,又豈會在我的面前說這些。”疏影輕笑道:“是我在外面上香的時候,聽到尋常百姓說的,這些年來,太子在京郊圈了不少的地,然後手下的那些人,個個殘暴至極,完全就不管尋常百姓的死活。這中間的事情,尋常百姓的我就不細說了,因爲實在是太多,只說一件發生在萬戶侯府裡的事情,皇上聽聽就知道了。”
皇帝輕輕點頭,疏影輕聲道:“鳳姬天的長子鳳無儔在京中素有賢名,平素爲人也是極爲謙和的,而且處事也算公允,在萬戶侯府的時候崔氏設計害我的時候,他從未偏幫於誰,只是就事論事。他還曾出資建善堂,之前京中有乞丐聚集鬧事時,是他在城外布粥,解決了那件事情。”
皇帝聽她說這麼多卻還沒有說到太子的事情,知她此時只是在爲後面要說的事情做鋪墊,當下眸光更深了些,對於鳳無儔的賢名,皇帝其實也曾聽過,之前還有人在他的面前說京城的這些公子哥,當屬鳳無儔性子最爲寬厚,處事最爲周全。
疏影輕聲道:“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在見到太子妃的內弟欺辱百姓時,他上前勸阻,反被太子妃的內地侮辱,這件事情他當時並沒有聲張,想着過去了也就過去了,而後太子妃的內弟變本加厲的行事,有一次在大街上強搶民女,又被鳳無儔撞見了,鳳無儔又上去勸說了,卻被太子妃的內弟告知,太子說,這些不過是賤民,玩玩沒有事,讓他不要多管閒事。”
皇帝聽到這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疏影幽幽地道:“後面的事情皇上應該就知道了,當時那件事情還鬧到了御前。”
皇帝輕輕點頭,疏影又道:“其實那件事情鬧到御前皇上奪了鳳無儔的官職之後,那件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
“哦?後面還有其他的事情發生嗎?”皇帝有些好奇地問道。
疏影點頭道:“皇上還記得去年秋祭大恩寺裡發生的事情嗎?”
皇帝想了想,輕輕點頭道:“當時洛王發現在大恩寺裡地道,地道里有地牢,裡面關了一些比了較特殊的人。”
疏影點頭道:“正是如此,但是皇上知道洛王是怎麼發現的嗎?”
皇帝搖頭,一時間想不起來了,疏影這才道:“在此之前,太子曾帶着鳳無儔一起出去狩獵,但是太子回來好多天了,而鳳無儔還沒有回來,這件事情當時在侯府掀起了滔天大浪,鳳姬天四處找鳳無儔,最後卻在大恩寺裡找到了他。”
皇帝的眼裡有些不解,問道:“那件事情和太子又有什麼關係?”
“皇上難道到如今都不知道大恩寺裡的地牢是太子建的嗎?當時鳳無儔被關在地牢裡,也不知他怎麼從裡面逃了出來,也是他命不該絕撞見了洛王,在洛王的幫助下這才逃過那一劫。”疏影輕聲道。
皇帝將這些事串起來想了想後,面色大變。
疏影又輕聲道:“皇上您想,鳳無儔是鳳姬天的長子,也是世子,他那樣的身份太子都敢那樣對他,那麼尋常百姓呢?又有什麼不敢動的?只怕在太子的眼裡,覺得這天下都是他的,這朝臣都是他的,他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以爲所欲爲。”
她說完對皇帝施了個大禮道:“疏影不才,只是個沒有什麼見識的女子,這些事情只是疏影親眼看到的,所以在皇上的面前說一說,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皇上見諒。”
皇帝的面色蒼白,他伸手將疏影扶起來道:“這件事情朕說過不會問你的罪,你說的也是實情,並沒有捏造什麼。”
他說到這裡眸子裡有了一抹淡淡的淚光,輕聲道:“那個逆子,實在是太讓朕失望了!這些年來,他做下的事情簡直就是……”
皇帝說到這裡已經無話可說,之前在大殿上,他對簡仁已經絕望,但是又總覺得簡仁也許還沒有那麼壞,可是此時在聽到疏影的話之後,他又覺得他對簡仁實在是太過寬容了。
簡仁這是從骨子裡壞了,只怕這一生都不可能改得過來了。
皇帝輕輕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來人,傳旨下去,將太子幽居跳虎崖,沒有朕的旨意,今生今世都不能從離開。”
跳虎崖是北面的一個高崖,那裡長年北風狂吹,裡面卻又有潭水,很是溼冷。
之前皇族中只有犯了大錯的人才會被關在那裡。
關在那裡比起京城的天牢還要可怕得多,在天牢裡至少一日三餐就算是飯菜再差也有人管,但是在那裡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沒有一個侍侯。
簡仁素來養尊處優,平素一點苦都沒有吃過,到那裡,只怕連吃的都沒有。
皇帝這樣處置簡仁,便是對他完全絕望了,沒打算再給簡仁留一絲生機。
下面的太監聽到他的吩咐之後,輕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
皇帝知道這道旨意一下,他和簡仁的父子之情也就走到了盡頭。
這種感覺皇帝覺得極爲不好,但是他便知道,此時就算他的心再痛,也必須對簡仁做出處置,否則的話,後面怕是會更加嚴重。
他最是疼愛簡仁,但是對此時的皇帝而言,當初有多寵他,如今就有多恨他!
疏影聽到皇帝的旨意之後,眸光流轉,眼裡透了一抹難言狠絕。
她輕聲道:“臣妾是不是說錯什麼話呢?皇上那般疼愛太子,這樣處置將來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怪臣妾?”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其實這些年來,太子做下的事情,朕心裡大致是清楚的,只是很多細節不是太清楚,只是卻沒有料到他竟混帳到這一步,他實在是太讓朕失望了。”
疏影靠在皇帝的胸前道:“都是臣妾不好,惹得皇上難過了。”
“這件事情又如何能怪你。”皇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自己種的因,這果子就得他自己去嘗。”
疏影點了點頭,問道:“臣妾自從有了穎兒之後,也充分的體會到了當母親的不易,如今看着穎兒一天天長大,發自內心覺得孩子其實都是好的,就是看怎麼教了。之前穎兒都乖巧可愛,前些日子臣妾養了一條狗,那條狗總喜歡叨着毛球往一個小蔞子裡放,穎兒看到了,也讓宮女帶着他那樣做。”
她這話聽起來是找不到一點毛病的,但是皇帝卻聽出了她的意思,皇帝的眸子裡透着一抹怒氣道:“是啊,若不是皇后一直寵着他,他又哪至於會走到這一步?”
疏影的頭微微低着,沒有再說話。
皇帝的眼裡卻有了一抹蒼桑:“後宮素來是母憑子貴,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后自然也就不能再做皇后了。”
疏影聞言頭微微擡了起來,皇帝又道:“朕一直都知道皇后是個極有手段的,很多事情她都能處理的妥當又漂亮,但是在朕的心裡,對她終究存了幾分失望,當年的夫妻之情,如今在漫漫歲月裡,也已經所餘不多。”
皇帝說到這裡微一頓後道:“皇后這一次去佛堂,別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朕還能不知道嗎?朕與她做了那麼多的夫妻,對她的性子也算是有幾分瞭解的。”
疏影有些不解地道:“皇后去佛堂做什麼?”
“她說是去爲大秦祈福,因爲如今的太子被廢,所以會有一些不太穩固,而她這些年來對太子的教養方式,也的確是出了一些問題的,所以纔會造成今日的後果。”皇帝長長地嘆一口氣。
皇帝的話其實說得還是非常的的隱秘,疏影聽不出太多的意思,只是卻覺得他此時心裡必定想到了很多的事情,此時心裡必定是極爲繁亂的,在這種情況下,她不能再多說什麼。
果然,皇帝沉吟了半響後終是道:“皇后既然如此仁德,就讓她這一輩子都在佛堂裡爲大秦祈福吧!”
皇帝的這句話便是要廢了皇后了,疏影輕聲道:“皇上,這樣會不會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皇帝的眼裡滿是冷意道:“皇后失德,原本就該問罪於她,她既然如今已經知道她的罪是什麼,朕與她做了這麼多的的夫妻,自然是要成全她的。”
疏影聽到皇帝的話後心裡微微一涼,她之前聽過一些關於皇帝和皇后的事情,兩人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至今,這兩人之間也算是有過很深的感情。
可是皇帝此時說廢就將皇后廢了,人言最是薄情帝王家,還真不是一般的有道理。
疏影發自內心覺得她現在對皇帝沒有感情是非常明智的選擇,若是真有了感情,只怕往後她還有受傷的時候。
皇帝說完又讓內侍將大學士請來擬旨,這一次卻是廢皇后的旨意。
疏影雖然一直想將皇后從皇后的寶坐上拉下來,但是此時她的目的達到的時侯,她的心裡卻並沒有預期的那麼開心。
她侍侯皇帝睡下之後,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發呆。
一夕之間,大秦最尊貴的皇太子和皇后就這樣被廢了,和這一件事情相串聯在一起的還有很多的朝臣,一朝風雨掀了起來,又將有多少人人頭落地,家破人亡。
疏影想起她幼時的事情,自從花國滅國之後,她從未生出過一分想要復國的念想,理由很簡單,她沒有那樣的能力。
再則如今花國的族人已經四下凋零,花國的女子太過美貌,可是他們卻又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樣就算是復國了,到時候也得上亡國。
疏影覺得她是個沒有出息的公主,只想簡單過一生,而她的絕色容貌,卻又註定了她不可能過上簡單的生活,在這些幽冷的後宮裡,她現在是后妃,等到皇帝去之後,她就是太妃,她的青春註定在這高高的圍牆裡度過。
她這一生可能都不會知道愛情是什麼,因爲她是皇帝的妃子,她不會去愛上皇帝。
她甚至能知道,往後她要過的將是什麼樣的日子,所有的一切沒有希望,沒有盡頭。
她的眼睛微微合上,眼裡有淚珠滾落了下來,她的心中無恨,卻有悲。
也許這就是她的命運吧,命運讓她進了這高高的宮牆,那她就要盡她所能體面的活着!
簡鈺離開皇宮之後,沒有直接回洛王府,而是直接去了楚府,他到達楚府的時候,楚離楓已經在門外等着了。
宮裡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傳出來,此時的楚離楓心裡其實還是有些不安的,只是當他看到簡鈺的時候,便知道這一次的事情算是塵埃落定了。
楚離楓走到簡鈺的身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
簡鈺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回拍了一下他的肩,所有的一切盡在不言的。
簡鈺問道:“晴萱呢?她怎麼樣呢?這幾日可睡得好?”
“五妹她一切都好。”楚離楓微微一笑道:“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心也是寬的,只是這一次的事情是發生在你身上的,她終究會有些不安。”
簡鈺輕嘆道:“我讓她受苦了。”
“往後好好待她便是。”楚離楓微笑道。
簡鈺的嘴角微勾道:“這件事情不需要你說,我心裡也是有數的,自家的媳婦自然要好好疼。”
楚離楓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兩人緩緩走了進去。
楚府其他的幾位兄弟也都在裡面等着,衆人一看到簡鈺回來了,眼裡滿意笑意,楚離歌遠沒有楚離楓穩重,一看到簡鈺便道:“你可算是回來了,怎麼樣?沒事了吧?”
“問的什麼廢話,有事我還能站在這裡嗎?”簡鈺含笑問道。
楚離歌輕哼一聲道:“那倒也是,你還真是命大的緊,這樣子也沒有事。”
簡鈺瞪了他一眼道:“你會不會說話?你以爲本王和你一樣啊!沒有半點本事,就知道瞎胡鬧。”
“我哪裡瞎胡鬧了!”楚離歌瞪大眼睛道:“你是不知道,你出事的這幾天,五妹爲你急得的都瘦了一大圈,你要是再不回來的話,我都打算衝到皇宮裡把你拉回來了!”
簡鈺聽到他這句話心裡終究溫暖,微微一笑道:“說得那麼厲害,你有本事就衝到宮裡把我拉回來啊!”
楚離歌聽到他這句話頓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楚府的其他幾個兄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楚離歌急道:“你們到底是我的親兄弟,還是他的親兄弟啊!竟都幫着他!”
他說完之後,自己卻又笑了起來。
正在此時,秀珠扶着長公主走了出來,長公主微笑道:“方纔聽秀珠說你來了,我還不太相信,如今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簡鈺沒見到蘭晴萱微微皺眉道:“晴萱沒和姑姑在一起嗎?”
長公主的嘴角微揚道:“你啊,真的是隻記得自家的媳婦,其他的人都不要了嗎?”
“哪有!”簡鈺微笑道:“我還記得姑姑啊!”
長公主的眼裡滿是溫和,輕聲道:“晴萱昨夜沒有睡好,你回來之前她剛睡下,你現在先不要去擾她,讓她好生睡一覺。”
簡鈺有些日子沒見蘭晴萱了,心裡雖然想得緊,但最是一聽說她在睡覺,便覺得此時的確是讓她先安睡一覺比較好,她在楚府裡,簡鈺也是十分放心的。
今日裡楚府的衆人其實也一直沒有閒着,他們這一次已經將楚府能調動的力量都調動了,甚至還在想,如果真的出了意外的話,就算是要造反也要將簡鈺從宮裡搶出來。
只是他們還沒有行動的時候就聽到了城外的動靜,對於那些事情,他們的心裡也是不解的,因爲最初的時候並不知道是誰的人馬,後面聽說是簡仁的人馬時,他們的心就安定了不少。
當長公主聽到那件事情的時候,當即就下了斷言:“簡鈺這小子只怕雖然是關在皇宮裡,但是對於外面的事情還是有極強的掌控的,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他一手安排的,我們都別動,先看看事情的進展再說。”
當他們後面見到鳳姬天將人帶進皇宮之後,長公主的心纔算是安定了些,她輕聲道:“這件事情簡鈺應該是將計就計,如今只盼着有了這一次的事情能讓皇上痛下決心廢了太子,這一次如果太子還不被廢的話,後面必定還有不少的麻煩。”
再往後他們聽到太子被廢的消息,心裡纔算真正安定了下來,他們知道這一次簡鈺和簡仁的鬥爭,以簡鈺得勝爲終結。
只是簡鈺一刻未從宮裡出來,他們的心裡也就還有一分不安。
長公主說簡鈺出宮之後,必定會先到楚府來看蘭晴萱,其他幾人還有些懷疑,所以讓楚離楓在外面侯着,直到簡鈺進府,他們才覺得長公主當真是厲害,竟將這件事情看得如此之透。
簡鈺輕聲道:“這些天來晴萱有些勞姑姑照顧了。”
長公主笑道:“你就別在我的面前說那些客套話了,晴萱雖然是你的王妃,卻也是我的女兒,若再說那些道謝的話,那就太過見外了。”
簡鈺的眼裡滿是暖意,輕聲道:“我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姑姑爲我操了不少的心,之前我進宮的時候實在是太過匆忙,沒有辦法和姑姑說這些細處。”
“這事自然不能怨你。”長公主的嘴角微微一揚道:“但是在我看來,你真的已經做得很好了。簡鈺,你來跟姑姑好好說說,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中間有好些事情我還沒有看懂。”
長公主這麼一問,楚離歌便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沒有想明白,簡仁什麼時候有那麼一支軍隊的,他的那支軍隊怎麼好好的就造反呢?”
“就是。”楚離書也附和道:“你今日到底是怎麼把太子拉下來的?”
簡鈺笑了笑,楚離楓也有些好奇地道:“我也覺得很是奇怪,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麼安排的?”
他們的眼裡滿是好奇,眼裡滿是不解。
簡鈺的嘴角微微一勾道:“這些事情其實細說了,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只是我在南邊打算處置那些貪官的時候,就已經將後面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長公主笑道:“我早前就知道你是所有的皇子中最爲聰明的一個,看起來行事很毛燥,其實是個極爲沉穩的。”
簡鈺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沒有姑姑說的那麼厲害,細算起來這一次的事情也是逼於無奈。你們若是想知道的話,那我就從頭說起吧!”
長公主輕輕點了一下頭,簡鈺輕聲道:“這件事情要從當時我染上疫症開始,這一次南方的疫症實在是極爲厲害,就算是晴萱,她一時間也想不到治病之法,我當時以爲我必死無疑,所以就讓曲綰心將她騙走,然後將我私軍的兵符給了曲綰心。”
這件事情蘭晴萱也曾對長公主提起過,只是此時從簡鈺的嘴裡說出來的感覺和從蘭晴萱那裡聽到的感覺終究有些不同。
長公主問道:“是不是從那個時候起,你就開始在佈局呢?”
簡鈺輕聲道:“是的,我從那個時侯開始就在佈置後面的事情,只是當時我做了必死的打算,所以將一切都布得滿是殺機,我知道簡仁在曲綰心的身邊佈置了人手,所以我給曲綰心兵符的事情也就沒有遮掩,就是誘簡仁找曲綰心要那塊兵符。”
長公主的眸光深了些,輕聲道:“那塊兵符有什麼說法嗎?”
簡鈺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後道:“那塊兵符雖然是真的,但是隻是一個象徵,是調不動那些軍隊的,他們只聽從我一個人的號令。”
他之前在皇帝的面前說那些人只聽命於皇帝,其實並不是的,他們這些年來跟着簡鈺操練,中間很多人都是跟着簡鈺出生入死的,在他們的心裡,簡鈺纔是他們真正的主子,就算是皇帝想要調動他們,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長公主聞言愣了一下,眼裡透出了驚訝,她輕聲:“我早前就知道你小子有一肚子的心思,果然如此啊!你們父子之間到了如今,怕是誰也信不過誰吧!”
簡鈺淡聲道:“倒也不是信不過父皇,只是他偏心偏得那麼厲害,我如今是有家有口的人,自然要爲自己的妻兒謀劃一番了。”
長公主輕輕點了一下頭,輕聲道:“你做的是對的,後來呢?”
“後來一切如我所料,曲綰心反了,簡仁的人找到了她,將她帶到了京城,從她的手裡拿走了那塊後符,想借這一次南下的事情置我於死地。”簡鈺淡淡地道。
因這件事情,簡鈺之前就已經料到,所以當後面的事情接着發生的時候,他的心裡無比的平靜,因爲心裡對那些人和事沒有抱一絲希望,所以也就沒有失望。
長公主的眸光微冷道:“但是你這一次還是太冒險了。”
“若不冒這個險,他們又豈會上當。”簡鈺的語氣極爲淡陌:“當年簡仁知道我有一支私軍,可能因爲有皇后的阻止,他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捅了出來,而是自己私下裡也建了一支,只是他平素只知道貪圖享受,對什麼事情都不太上心,調教出來的那些人,自然也不會對他有多麼忠心。”
長公主聞言這才知道簡仁當年建私軍是爲什麼,她輕聲道:“簡仁素來好強,覺得他是太子,所以別人有的東西他也必須有,卻沒有料到當年的那個自認爲是高明的法子,卻引來了今日的徹底覆滅。”
簡鈺笑了笑道:“是啊,問題是他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而他能從曲綰心的手裡拿走我的兵符,那麼我自然也就能從他的手裡取走他的兵符,他的那些人馬,卻是實實在在的聽從兵符的調派。”
長公主的眼裡有了一抹冷意,輕聲道:“簡仁真是愚不可及!若不是皇上一直對他百般維護,光憑他這些年來做下的蠢事,就足以讓他死好幾回了。”
簡鈺淡淡地道:“但是他終究有父皇一直護着他。”
長公主聽到這裡已經大致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她細細想了想後道:“依着簡仁的性命,應該會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你的身上,然後皇上會再維護他一回,這事今日有發生嗎?”
簡鈺笑道:“姑姑對父皇真不是一般的瞭解,的確如此,所以我還準備了後着。”
“後着?”長公主的眼裡有些好奇道:“什麼後着?”
“我之前在南方的時候曾嚴審過那些貪官,將他們的罪行全部都羅列了出來,當時他們的那些認罪書連同他們人一起帶進了京城。”簡鈺答道。
楚離歌皺眉道:“那些貪官全部都是太子的人,而刑部也在太子的掌控之中,他自在會將那些東西全部壓下,所以那些東西不可能會出現在皇上的面前。”
簡鈺點頭道:“大表哥說的沒錯,這件事情的確是這麼發展的,但是你們還是忽視了另一個人。”
“五皇子。”楚離書在旁插話道:“他看似溫和,實則素有野心,洛王這一次南下的時候,他必定也派人跟了過去,所以對於這件事情他必定也是知曉的。對他而言,洛王雖然是他的對手,但是在他看來,太子纔是最難扳倒的那一個,所以他必定會對這件事情上心。”
簡鈺點頭道:“沒錯,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下打壓太子的機會,所以在我還沒有進京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簡義,簡義看似在京中不動聲色,實則他在三省六部都安插有人,要將我審那些官員的資料拿到對他而言不是一件難事。再則他這些年來細查簡仁的錯處,必定還知曉一些其他的事情,很可能手上的材料比我的還齊,但是卻絕對沒有這一次我爲他準備的資料有力度。”
長公主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他當初審那些貪官根本就不是爲自己準備資料,而是爲簡義準備的,只怕在那個時候,簡鈺就已經知道他進京之後,很可能沒有時間去安排其他的事情,所以就藉助簡義的手去準備那些事情,以達到在關鍵的時候,徹底將簡仁打倒的目的。
長公主發自內心覺得簡鈺的心思縝密,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早早就布了局,更將京中的局勢估計的極爲準確,還將衆人的心理把握的極準。
她輕嘆道:“只怕簡義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你的棋子。”
“簡義比起簡仁來要聰明得多。”簡鈺淡聲道:“今日父皇沒給他好臉色時,他怕是已經猜到了幾分,只是猜到了就猜到了,這一件事情最後的結果,也是他想要的。”
長公主問道:“皇上沒有給他好臉色,爲什麼?”
“姑姑這件事情都猜不出來嗎?”簡鈺的眸光幽深,輕聲道:“在父皇的心裡,就算簡仁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他的嫡子,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若說簡仁的不好,那從某種程度來講,還是在打父皇的臉。”
長公主一想這件事情,還真的就像簡鈺說的那樣。
長公主輕輕搖了搖頭,笑道:“如此說來,簡義這一次也太過急功近利了。”
簡鈺淡聲道:“是啊,他太急功近利了,只是他被簡仁壓了這麼多年,在他的心裡,一定也存有極大怨氣吧,這一次有這麼好的機會,又怎麼可能不急功近利?這一次也讓父皇看到他行事的手段,往後他只怕再沒有以前那麼順風順水了。”
長公主輕輕點了一下頭道:“以我對皇上的瞭解,這一次他必定會對簡義生出猜忌來,畢竟他留在皇上心裡的印象,往後就不會再是賢德了,而是兄弟相殘。”
簡鈺輕輕嘆了一口氣,長公主看着他道:“這件事情雖然是因你牽扯出來的,但是發展到最後,卻好像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簡鈺,你這一次的金蟬脫殼玩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你纔是真正的贏家。”
簡鈺淡淡一笑道:“在這一場爭鬥中,其實又哪裡有什麼了贏家,這一次的事情細算起來也只是我的運氣比較好罷了,若簡仁不是一心想置我於死地,若簡義不那麼急功近利,這一次的事情我想要脫身只怕不是一件易事。”
他說到這裡臉上的笑意斂去道:“我們終究是嫡親的父子兄弟,這樣互相算計,這樣互相殘害,原本就非我本意,但是他們既然要跟我拼命,我總歸要學會自保。”
長公主的眼裡有了一後無奈,她此時無比慶幸她只是公主,而不是皇子,否則的話她也不會擁有這麼多年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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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歌輕哼一聲道:“這件事情我聽着就有些惱,那簡仁和簡義兩個,就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說完扭過頭看着楚離楓道:“大哥,楚府的侯爺之位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和你爭,你可千萬不要算計我!”
楚離楓伸手就敲了他一記暴慄,輕罵道:“小混蛋,腦子每天不知道想些什麼!你當你大哥我是那種小氣的人?這楚府的侯位,誰高興要誰拿走,我整天爲了這個家操心已經操夠了,我纔不高興當那個什麼見鬼的侯爺!”
楚離歌捱了打,抱着頭道:“母親,你看,大哥他打我,他這是兄弟相殘!”
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被他這麼一攪和,完全就變了味。
長公主瞪了他一眼道:“離楓打你打得好,你這小子就是個欠揍的!”
楚離歌當即就滾到長公主的懷裡撒嬌道:“母親,你不疼四兒了嗎?”
他這副樣子分明就是小賴皮的樣子,又哪裡有一分外人看到的楚府四公子的樣子。
只是他這一幕在楚府裡,衆人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楚離楓伸手指了指頭,無語的搖了搖頭。
長公主看到他這德性,伸手推了他一把笑罵道:“你這渾小子!”
衆人輕笑出聲。
簡鈺看到楚府衆人相處的樣子,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了幾分羨慕,他未曾有一日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他的眸光微微暗了下來。
蘭晴萱這些天來一直爲簡鈺的事情擔心,總覺得會再生出什麼事端來,這幾日也一直睡得極不安穩,往那裡一躺,就是會想七想八。
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孕在身,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所以她這些天都給自己施了針,爲的就是讓自己能睡着,只是就算如此,睡着之後還老是會做惡夢。
這天上午,她一直在屋子裡等簡鈺的消息,後面聽說簡仁的私兵謀反之後,她的心纔算是安定了些,知道簡鈺能將這事給翻出來,往後的事情他自然也就有法子能應付了。
因爲這一個消息,她提了好幾天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再加上這幾日撐着也實在是太過勞累了,往那裡一躺,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相對於她前幾天的覺是要安穩得多,只是依舊還在做夢。
這個夢不像之前做的那麼可怕,那麼鮮血淋淋,她看到簡鈺站在一座斷橋之上,正對着她微笑,她大聲喊他,他只笑不說話,似看不到她一般。
蘭晴萱一看到這光景頓時大急,簡鈺卻已經順着那條斷橋朝前走去,斷橋之下是極爲洶涌的河流。
蘭晴萱的心提到嗓子眼,大聲喊他回來,她想要過去拉他,卻發現她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動分毫,她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嗓子都喊啞了,簡鈺卻還是沒有回頭。
眼見得簡鈺要掉進斷橋下面的時候,一朵山茶花在簡鈺的身邊盛開,那朵花花開七彩,美豔至極,極明麗華貴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