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語氣帶着滿滿仇恨的曙光,沉默了一會開口:“你的腿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聞言,曙光看向我,咧嘴再次呵呵呵的冷笑了出來:“有什麼關係?”
他緩緩的拉起褲腳,在靠近膝蓋的位置,赫然露出了一個恐怖的疤痕,看樣子應該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這...這是怎麼弄的?”
“怎麼弄得?王軍捅的!”曙光的聲音驟然拔高,臉色也在瞬間猙獰了起來,他狠狠的敲了自己的傷口兩下後開口:“他們一羣都是咬人的狗!我給他老婆燉藥熬湯,行屍殺過來,他個王八蛋,一刀捅到我的腿上!想把我給喂行屍讓他們跑出去!”
其實在曙光說出這個答案之前我已經隱隱約約的差不多猜到了。
這會親自從曙光的嘴裡聽到,還是忍不住驚了一下。
快速的掃了曙光的腿一眼,我開口:“當時...什麼情況?”
曙光擺了擺手,明顯不想說下去的態度。
“他們死都死了,這些都無所謂了,說出來又怎麼樣?我的腿能好了?”
掃了他空下來的那個袖子:“那你的胳膊...”
曙光聞言,自己低頭看了一眼:“呵呵...一個瘸子,少了胳膊能是因爲什麼?當時被行屍咬了,我不想死,自己剁了。”
曙光說的十分雲淡風輕,我卻聽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就連一旁的鎖天也不自覺的擰了下眉毛。
看了我們倆一眼,曙光的眼神又在鎖頭的身上停留了一會,隨即轉臉看向我:“你今天特地來找我的?”
我看向他:“不然呢?跟我回去吧。”
這話說出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家裡的麗麗,她一直隱瞞到現在都不願意告訴我曙光脫離隊伍的真正原因,是因爲什麼?
怕得不到原諒?失去信任?
還是她自己也根本不想去回想面對這遭雷劈的事?
曙光搖了搖頭:“我是不可能跟你去的。”
“到底爲什麼?”
“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什麼?”
“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怎麼了?”
“不能相信,不可信,就像農夫和蛇,人類更像是不懂回報的畜生,你付出再多都沒用,誰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對着你的腿上捅上一刀?”
曙光的話說完我沒有再接,鎖天說的沒錯,曙光的精神狀態已經很危險。
我們沒有切身體會過他當時的絕望處境,不會懂得他的仇恨。
被自己悉心照料的同伴狠狠的陰了一把,丟在了行屍佈滿的地方,想也知道曙光爲了活下來,到底吃了多少讓人抓狂的罪。
說實話,如果換了是我,或許會比他更甚。
但是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跟我一起回去,誰阻止也沒用,我不管現實怎麼樣,說我不懂事也好,自私也好,感情用事也好,我陳煬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以這樣一種狼狽的狀態,呆在這裡,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回身抱過了小鎖頭,我看了鎖天一眼。
他定定的跟我對視了兩秒鐘,抿了下嘴脣,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就剩下我和曙光還有小鎖頭。
左右看了一圈,我返身坐到了門框上,讓小鎖頭在我腿上坐好之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對曙光開口:“過來坐,我想跟你聊聊。”
曙光神情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順勢坐到了地上:“我身上髒,別弄髒你衣服,坐這裡就好。”
他的話,讓我的心又狠狠擰了一圈。
咬了下嘴脣,我控制住情緒對着曙光輕聲開口:“小雪死了。”
曙光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沒等他開口我把腦袋靠在門框上放空了自己的思想,邊回憶邊訴說:“大概一年多以前,我們離開縣城沒多久的時候,在一個村莊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那裡發生了很多事情,鎖天他們在那裡大開殺戒。”
“大開殺戒?活人?”曙光問。
我點了點頭:“對,活人,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世界上行屍縱然恐怖,可是有些人要比行屍恐怖千百萬倍。鎖天他們的行事手法確實殘忍,只不過習慣面對殺戮的我們,當時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直到行屍突然殺過來,把我們都給衝散了,我和鎖天幾經周折,跟大部隊會合,卻發現...陽陽和蓉蓉都不見了。”
“陽陽...出事了?”曙光問。
我搖頭示意他繼續聽下去:“那時候我跟鎖天的關係不上不下的,加上在外面剛開始漂泊沒多久,內心裡的安全感幾乎是零,陽陽就等於我的命,他不見了,我當時腦子裡胡思亂想差點逼瘋自己,我甚至失去理智去咒罵身邊的人,怪他們爲什麼不知道回去找陽陽,現在想想自己當時還挺可笑的,別人憑什麼幫你找弟弟?不過...一起的幾個人,還有鎖天都終究跟我一起回去了那個村子裡,在那村子裡,我們找到了蓉蓉...但是在找到她的那個檔口,她的精神突然失控,狠狠的咬了小雪一口。”
曙光的臉色一震:“跟你當初的情況一樣?”
我點頭,內心裡十分欣慰曙光起碼已經開始回想當初的事情了:“跟我的情況一模一樣,小雪卻沒有我的好運氣,她被感染了,傷口被咬之後她手上沾染了行屍的血液,直接按到了傷口上。”
曙光的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說到這裡我鼻子又算了,帶着濃濃的鼻音,眼眶也越發的疼:“回來之後...沒多久她就死了...差點要了沈風的命,他事到如今都沒徹底接受這件事。”
說到這裡眼淚又開始掉,懷裡的小鎖頭瞪着茫然的眼睛看着我,小肥手在空中揚了兩下,突然無意識的放到了我的胸口上。
緊了緊抱着他的胳膊,我繼續開口:“陽陽在第二天一早,自己就回來了,所以...小雪原本是不會有事的,如果不是我要去找陽陽,她就不會死,我對不起沈風,對不起她,一直以來這件事就像一塊帶着尖刺的大石頭一樣,死死的壓在我的心口處,每當沈風露出傷心難過的神情,那個大石頭就不停的轉圈,把我的心攪和的疼的要命,我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怎麼道歉,不敢道歉,我覺得自己不配,沒有資格跟別人道歉,沈風不原諒我會難受,沈風原諒我會更難受,他們兄妹倆給了我太多包容,換去的是我害死了他的妹妹。”
曙光擔心的看着我,眼神閃了閃後開口:“陳煬,別這樣,這事不怪你,你也不想的,不要去自責,你沒有錯。”
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對着曙光,我突然就打開了話閘,我想把積壓的一切都說出來,都告訴他。
“無論如何,她的死是我導致的,無論別人是怪我,還是不怪我,在我自己的心裡,事實就是這樣,我騙不了自己。”
曙光看了我好久,然後像是刻意轉移我的思緒一樣開口:“按你說的,似乎當時村子裡,陽陽並沒有跟榮榮在一起。”
我點頭:“恩,這個我曾經私下問過陽陽,他當時是出去探路,想要找到我們,結果碰到行屍,回不去了,就只能一路跑,被行屍困了一段時間,回去村子裡的時候,就已經找不到榮榮了。”
“那你們知道榮榮的情況到底怎麼回事麼?”
“據說是初級的病毒感染,說到底就是一點精神影響,不會傳染,但是卻讓人能激發人類的一些原始攻擊本能,就像行屍那樣咬人,只不過不會吃下去。”
“這消息可靠麼?”
“應該可靠,之前我們住的那個庇護所中有很多的醫學病毒研究博士專家,他們既然敢跟鎖天開口,就不會是假的。”
曙光聞言,朝着大門外站着的鎖天看了一眼,開口問道:“他是什麼人,你弄清楚了麼?”
我怔了怔,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回過頭對曙光點頭:“現在我們國內安排的幾個大庇護所,都是由軍方和一些半軍方的人員統治着,鎖天是半軍方內部的一個戰鬥隊的隊長。”
曙光了然:“我就說,他不會是普通人。”
隨即看向了我懷中的小鎖頭:“這是你們倆的孩子?”
“恩、”我點頭,低頭看了眼小鎖頭,對着曙光開口:“你要抱抱麼?”
曙光一愣,立即有些侷促起來:“不不不,別,我身上髒,不抱了。”
沒管曙光的推辭,我執意把小鎖頭抱給了他。
曙光剛把小鎖頭接到懷裡的時候,單隻胳膊,肢體明顯僵硬,在小鎖頭對他咧嘴笑了出來,露出了剛長的兩顆小奶牙後,他終於跟着笑了出來,不是諷刺的笑,不是冷笑,是發自內心的,如同冬日陽光一般的笑容,專屬曙光的溫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