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愁眉苦臉地離開。
武則天的口諭,也等於是詔書。現在李治、武則天與李威三人,皆有處理大政的權利。所以,李威讓裴炎草擬待胡的策子,裴炎不得不從。但武則天讓劉仁軌草擬糊名制度,劉仁軌同樣不得不從。並且武則天說得還在理上。
武則天都不想碰這個禁題,況且劉仁軌。
只好又到了東宮求救。
李威嘆息一聲,低聲道:“我說過,很想與母后攜手合作。”
他有他的優勢,是先進了一千多年的見識,未必記得很多的知識面,但大約的先進的與落後的,還能判斷出來。一些想法,在這時代也很超前。可也有不足的地方,智慧權謀機心細節,不要說母親,連普通的重臣有可能都不如。
如果自己起用了一些賢良的大臣,後宮有智慧手腕高超過人的母親相助,替自己補漏拾遺,再加上自己超前的見識,一個更強大的唐王朝很有可能就在自己手中實現了。
可不知母親倒底什麼想法,終是不肯。
劉仁軌並不是堅實的倒武派,聽了李威的話,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想合作不大可能……”
“母后的智慧,我很佩服。”
“臣卻更加擔心。”
“也無奈了,劉卿,我問你,父母打兒子可以不可以?”
“可以。”
“兒子打父母可不可以?”
“不可以,但陛下啊,這是皇宮。”下句話不大好說,不能將普遍家庭的情況往皇宮裡搬。昔日,李世民若沒有玄武門政變,休想成爲一代偉帝,再發展下去,連性命多半都讓李建成與李元吉做掉了。就是這樣,李世民手下一干心腹還不放心,尉遲敬德立即闖入皇宮,逼李淵讓出軍國大權。就是怕萬一的事發生。
“當時裴行儉向我提出兩議,我選擇了後一條,就是想讓皇宮以後不再發生人倫慘劇。”
“陛下,你的心意是好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發展……”
“我知道,可是我這一次登基,已有些不孝,不能再不孝下去。況且,已有了它,”拍了拍桌子上的奏摺。不是說奏摺的,是指帝位這個大義已握在手中。
“但臣怎麼辦?”處理政務,劉仁軌定下來不及裴炎的,再說,這個頭痛的奏摺,也不能草擬。
“既然裴炎說政務乃是國家根本,那麼我們就談一談這個國家根本。國家根本是什麼,最少讓九成以上的百姓,不愁衣食,沒有好衣服穿,但要能穿得暖和。沒有好食物享用,但最少能吃飽。”
“是,不大好實現的。”
“我也知道,所以昔日不惜爭議,開創了一些財源,正是爲了減少百姓的稅務。這還不夠的,於是又因爲旱情,想到了增加糧食產量,以及與父皇母后合力推廣因地制宜,立體養殖。但還是不夠,最好能搶出更多的耕地。”
“陛下是指……”
“我朝的耕地有幾條,一是平原之田,是國家的主要耕地來源。從關中到河北河東河南,大多數是這樣的耕田。可是水少田多,唯一的方法,是國家撥出款項,興修更多的水利。”
“是不錯啊,但國庫緊缺,突厥有變,國家需要軍費,還有丹水渠又沒有竣工,陛下又打算贖出部曲,這麼多用費……難哪。”
“這倒不急的。一旦丹水渠竣工,朝廷每年可以節省出大量的費用。突厥人也不是難以對付。但必須從現在就要謀劃。”
“是。”
“還有一個耕地的主要來源,梯田。梯田投入大,見效少,對此我的看法是不鼓勵也不反對。”主要是來自山區的百姓,通過這種耕作方式謀生,其實這種耕作方式,對水土破壞性很強的。但在這時候,山區的百姓不借助梯田,又能怎麼辦?就是在後世,梯田也沒有杜絕,更不要說是唐朝了。
“另外就是河谷兩旁的耕田。還有一個重要的耕地,我朝一直沒有重視,那就是圩田。長江鬱水一帶,許多地方適合圈沼澤爲圩田。”
李威講的這個圩田,對唐朝來說,很重要的。大禹定九州,活動的範圍從長安到河北,南方最遙遠的地方是太湖,卻將揚州定爲最下州。在後世是無法想像的,正是因爲河流密佈,雨水又多,氾濫成災,多處地方是沼澤。沼澤多,溼氣必然重。無論從生存,可能環境,都不適合人類居住。所以纔將揚州定爲九州的最下州。
到了漢朝,最高峰時,人口達到了一億多,甚至比宋朝最鼎盛的時候人口還要略多,江南還是偏隅的地區。正是因爲江南環境沒有改造。伍子胥過昭關,換作後世,周圍的山也不高,更不險,還不知道有幾百條道路可以到吳國。但在那時代就不行,翻過了昭關,只有那麼一兩條道路,其他地方皆是沼澤,無路可通。
晉朝的第一次將政權南遷,給了江南一次機會。爲了生存,終於想到了圩田,在沼澤的四周起圩埂,築堤圈沼澤爲田,加上氣候,江南才逐步好了起來。唐朝的圩田多了,但依然遠不及後世。
這是很普通的道理,換作後世,大多數農民皆知道的,可在這時代,想法依然有些超前。
劉仁軌思索了一下,道:“陛下英明。”
他的品性有些狡猾,說句不好聽的,若沒有必然的把握,不是一個君子,是那種明哲保身的大臣。但也要看君王,象魏徵不遇到李世民,包拯不遇到宋仁宗,當真是諍臣?也未必!
遇到了李威,種種想法又讓他驚歎,這纔是讓他出死力的真正原因。
“英明不敢說,我年青,想法不周全,還須各位相助。”
“臣自當盡力相助,輔佐陛下打造一個盛世大唐。”劉仁軌忽然伏下說道。
“劉卿,不必,”李威將劉仁軌扶了起來,又道:“不過圩田有很多缺陷。一是圩埂必須高大堅固,否則洪水一大,一旦缺堤,不但顆粒無收,而且圩田中間的百姓無法及時逃脫,又是一場災難。”
“是。”
“其次是水的蓄與泄,不能阻塞河流的航道,保持洪水浩大之時,水流及時泄往長江,泄往大海。築圩時,必須保持留下一條通達的航道河道。蓄水也很重要,就是長江,若是水大之時,江堤也有可能不保,上流必須有充足的湖泊蓄住大部分的水流。鼓勵百姓築堤,但有一個總體的規劃。”
“是。”劉仁軌老淚都滾了下來。
這纔是做實事的皇帝,即使太宗那樣的人物,也未必有現在的皇帝想得那麼深遠。
上官婉兒坐在邊上旁聽,同樣很感動,只是拽着李威的袍袖,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不是說的這個。”
“陛下,臣多想有一天能聽到陛下稱朕。”
“劉卿,你着相了,只是一個稱呼,孝道爲首啊。”
“是。”劉仁軌只能用袍袖拭着老淚。
“江南兵患不多,國家沒有大變,就永遠沒有多大的兵患。有了江南的富足,就可以維持朝廷大半的供給。合理的規劃很重要的,這纔是真正的利國利民大事。”
“是。”劉仁軌心悅誠服地答道。
此事若行,什麼武舉與軍務監,都沒有辦法相比的。而且這是互惠的事,爭議還很少。
“還有一件事,父皇與母后在我沒有登基之前,曾下詔,讓我出使河南道。不管是開渠興修水利,或者江南筑圩堤,都要看一看。江南太遠,我不能隨便出巡江南。”實際上江南,李威很想看一看的,但作爲太子都不好巡查,更不要說是皇帝。繼續道:“可是河南道諸州縣,我很想看一看,不看不能知道的。爲了父皇的詔命,我要看一看。爲了國家,我也要看一看。心中沒底,就是紙上談兵。但我想帶你一道巡查,你看如何?”
“臣自當奉命。”
“巡查完河南道,我再讓你爲江南道陟黜大使,巡查兩淮江南浙江(錢塘江)、贛水、湘水、沅水、資水,你意下如何?”
“臣自當奉命,”劉仁軌大喜。這樣一來,他陪伴皇帝巡查河南道是可以的,不是太子了,是皇帝,出巡河南道沒有一個宰相作陪,不大可能的。出巡完了後,再巡查了那麼多的地方,最少半年過去,這一次太后給了苦差事,就能逃了過去。但他又擔心地說:“陛下,朝堂。”
“劉卿,這種情況下,你讓我能做什麼事?不如不爭,暫時未雨綢繆。”
“是。不過若是那樣的話,能不能帶上李相公。”劉仁軌還是很聰明的,太后對他印象不是很惡劣,但對郝處俊與李義琰印象很糟糕。要麼裴行儉,裴行儉去西域,自己一走,李義琰必然成爲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爲了皇帝,李義琰要想辦法保全的,不是爲了李義琰,是爲了陛下在朝堂上的羽翼。
“那也無妨,此事非同小可,朝廷派出兩名宰相,也是可以。”母親要保全裴炎,自己也要保全劉仁軌。一旦這項計劃能得以實施,再加上劉仁軌以前立下的戰功,他的名聲如日中天,自己力量也會強大一分。又道:“明天是我早朝,立即宣佈此事。你回去後,要立即準備動身。”
能主持大政,給武則天帶來許多好處,同樣給李威也帶來許多好處。
“是。”劉仁軌歡天喜地離開。
“陛下,陛下,”婉兒甜膩膩地喊道。
“婉兒,你做什麼?”
“你看一看,”婉兒將裙子掀開,裡面是一身白色褻衣,又薄又透,雖然小,但是春光誘人,還是讓李威鼻子一熱。
“不行啊,你們這幾個小妖精,難道想我精盡人……”
婉兒一下子捂住李威的嘴巴,道:“陛下,不準亂說話,臣妾就象陛下所說的一句,想陪陛下一起變老。若是陛下有了閃失,臣妾還不知道這人生有什麼樂趣。這件衣服,是臣妾央請蕙姐姐做的。臣妾不是爲了蠱惑陛下,只想陛下愉快。”
“我很喜歡。”李威用手摸了摸婉兒嬌嫩的肌膚,有些衝動,最難得婉轉如此小,就十分懂事。只是遠處還有許多太監與宮婢站在哪裡準備伺候,強行忍住。
婉兒又說道:“陛下,你真聰明,沒有想到太后化解得那麼容易。”
李威苦笑了一下,道:“論心思,我不及母后遠矣。”
又嘆了一口氣,母親越聰明,李威越想和解。他的要求不高的,又不想做一個獨夫,只要母親野心不高,讓出一部分權利又如何?可自己怎麼樣說,母親纔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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