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只是詢問關注,長安才叫熱鬧。
打高梁時,前來觀看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連幾位相公與皇子,都沒有站立的地方。然後慢慢小心地將高梁打下來,力求一粒不漏。幾位宰相選了幾個穗兒,也估摸着,從其他地裡,找來穗子填補上去,不然就“減產”了。
當然,這些高梁不可能做糧食的,李威特地招呼過。這個問題,現在百姓還有些懵懂,知道挑選好的種子,卻不知道這些種子在進化,在變異。不要說最好的幾塊地,連最差的幾塊地高梁,也不捨不得當糧食,而留下來,當作來年的種子,在關中各州縣推廣。
戴至德也知趣,不但報喜了,洛陽的百姓與官員大多沒有親眼看到過,許多人心裡面癢癢的。因此,報喜的奏摺,送來最好的幾個穗子。太監將盤子傳了下去,一一觀看,開始咂咂稱奇。戴至德說一個穗有原來的穗十幾個大,不可能的。但不僅是如此,主要是籽粒飽滿,這也是第二個高產的原因。狄仁傑官職小,坐在後面,傳了好久,才傳到狄仁傑手上。
“好高梁啊,”狄仁傑看着,都捨不得放下。但不得不放,在他後面還有官員。看得入神,就慢,好久才結束。李治才說道:“將它拿到天津橋南,讓百姓觀摩一下。”
狄仁傑聽到後,不由地看着李治的臉色,離得遠,看不清楚。心裡在尋思,難道陛下看開了?看開是看開了些,堵不住了。另外得了兒子許多好處,不知道兒子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以觀後效。可這些好處,若干月後,會是實打實地落在自己頭上。於是報之以桃,投之以李。在枕邊,武則天替兒子說了一些好話。
因此,糾結的心情稍稍化解開些。
放在天津橋外,會有什麼樣的轟動,沒有人問了,又關注起產量。這樣的高梁,倒底會有多少產量。太監開始尖着嗓子宣旨,所有地裡的高梁產量都出來了。因爲用了營養鉢單株移載,有的種得密了,有的瘋長杆了,但就是這樣的地,最差的產量,一畝也有兩石半。最好的一塊地,收了六石近六鬥高梁。
大殿上響起一片“噝噝”的倒吸冷氣聲音。還是有了心理準備,否則有一半大臣眼睛都能瞪出來。狄仁傑也在吸冷氣,他家裡面有地,雖然是好官,可一家老小也得吃飯,原來官職更低,靠薪水是不夠的。又在幷州任職,於是秋收時,回去看過。沒有下地收割,可產量還是知道一些的。有的地因爲貧瘠,不要六石了,六鬥都沒有收到。不僅是如此的,用了移載,合理的密度,用的種子還少。象原來的密種,一畝都在十斤的種子。拋去這個,懸殊的比例更大。
李治還是有些吃味的,心裡在尋思,如果這時候自己說退位禪讓,大殿中的羣臣會不會有一半人伏下去,說道:“陛下此舉實乃英明。”
吃味的同時,又有些欣慰,不管怎麼說,這個兒子所作所爲,不是讓他很失望。心情複雜之極,向身邊的太監又努了努嘴。太監開始宣旨,剛纔那不算聖旨,只是宣讀了一下長安的奏報。這個旨意是說韋家女即將到達東都,進入東宮服侍太子,韋家亦是名門,不能委屈了,所以下了聖旨,着韋家女爲良娣。
太子妃是太子妃,良娣是良娣,百姓嘴中的側妃,就是指良娣,相當於百姓說法中的三妻中的平妻。也是合法的妻子,可與正妻還是不同的。因此只是任命了一下,並沒有繁鎖的禮節。不過沾上皇家,總是不同的。就是良娣,品級也爲正三品,唐朝大多數使相也不過是從三品,甚至正四品的品級。所以在朝堂上需要通報一聲。
至於太子妃,原來李威不知,以爲什麼正一品,或者正二品,幾天後才知道錯了,太子妃無品,或者說是天品。整個天下,有四人是天品,皇上,皇后與太子,太子妃。楊敏沒有與李威成親,如以太子妃身份成親,綁架楊敏,也等於是謀反大罪。不要說動其他的心思了。
韋家也想太子妃的,不過女兒小了些,不可能。但以良娣是服侍,小些都可以立封,實惠卻是立即得到。可狄仁傑想了一下,不由失笑起來。太子妃崔家與裴家在爭,別低估了崔家是後來的。不但崔家本身,又有趙州李家的李齊莊出力相助,說不定會讓趙州李幫助。再說崔家那個小娘子在定州看不到,可是崔挹大家都認識的,美男子一個,妻子聽說又是很絕色。還有三個幼子帶到洛陽,最大的崔湜只有六歲,長得眉清目秀,長大以後,未必比賀蘭敏之差。崔家女長相可以想像了。不然裴居道也不急。這是太子妃位置上的酣戰。
本來良娣也不錯的,太子順利繼位,沒有其他變動,將來後宮中皇后之下的四夫人,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多半出於此。但韋家女一來,只有一個位置了,楊家小娘子退出太子妃,這個位置必須要爭的。還有徐齊聃那個小女子,依依不捨。又會有一場激烈的廝殺。自己在長安生生沒有注意,不知道徐齊聃與楊思儉二人,現在有沒有怒目相向?
下面還有,六名正五品的良媛,有可能皇太子大婚後,東宮那兩個丫頭要分去兩名。當然,不可能配齊的,只是一種制度。那兩個小丫環肯定心滿意足,可對於徐齊聃來說,也未必能看中。這個位置狄仁傑也看得中,不過不大可能。倒是十名正六品的承徽可以爭一爭,十六名的正七品昭訓最爲實際。
二十四名的正九品奉儀,就是狄蕙與狄好出身低,狄仁傑同樣不感興趣。
這道明旨一下,也意味着有可能筮日後不久,太子妃的事將會水落石出。
於是饒有興趣看着不遠處的崔挹與裴居道,見到兩個人都皺眉頭,顯然都在想着心思。
金內侍興沖沖地跑來稟報:“殿下,西京的高梁打下來了,最高一畝地收了六石近六鬥。”
“嗯,”李威有氣無力地答道。高產了,好處很多的,會讓人更加重視,能迅速推廣他的新種植方法,對整個唐朝都有好處。可對他自己卻未必有好處。幸好狄仁傑打倒了許敬宗。否則這個老傢伙在世,這一次有文章可做了。
金內侍沒有注意,以爲太子是涵養好,因此沒有激動,又說道:“戴相公他們又派人送來幾個穗子,陛下將它們放在天津橋南,圍觀的百姓水泄不通。”
“殿下,奴婢想去看看。”碧兒說道。這可是殿下弄出來的,很是關心。
“那你帶着婉兒,跟金內侍一道過去看看。”
“殿下,你不去看嗎?”
“孤就不去了。”有什麼好看的,現在計量單位不標準,做假是不會的,但估摸着畝產七百斤。後世也不是沒有,很多。還有一種甜高梁,畝產雖然低了些,可一畝地能收上收萬斤有更多用途的甜杆。味道也更好。再說,現在去天津橋做嘛?顯擺?
幾個人走後不久,太監前來稟報,說李治與武則天來東宮了。
母親來了幾次,父親一次沒有來過,立即迎了出來。
來了不少人,父母親後面還有兩個陌生的老者,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穿着一條鑲金邊的小花裙子,小瓜子臉,眼睛大大的,長得象無錫瓷娃娃一樣。不用他猜,小女孩走過來,欠腰施禮說道:“妾身韋月拜見太子殿下。”
聲音幼稚,可落落大方,一點都不怕生。
“請起。”李威只好說了一句,毒餅皇后終於來了。
還有韋家送人過來的兩位長者,一一參見,引入東宮。李威看着一臉好奇,正在打量自己的韋月,問道:“孤在東都聽聞你讀了不少書?”
“殿下,妾身讀過一些。”論舉止大方,都勝過了上官婉兒五分,李威心中很苦悶的,這本來是老三的妻子,怎麼讓許敬宗弄了一下,弄成了自己的“小老婆”,而且嚴格來說,是自己真正有名份第一個妻妾。
拿了一本《詩經》出來,女孩子嘛,一般大戶人家多是教《詩經》的,隨手翻開,指着《卷耳》說道:“念一念。”
小蘿莉也不怕,拿起來,說道:“殿下,妾身有幾個字不認識。”
“沒有關係,看看能認識多少。”
朗聲讀了起來:“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
卡了一下,又往下讀去:“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
一首《卷耳》,有寘、虺隤、罍、兕、砠、瘏、痡,也就是稍微冷門難認的字,一個都不認識。大約與自己小妹差不多,比上官婉兒遠遠不及。但這也算是不錯了,畢竟才六歲,象其中的觥、維、籲、陟、盈、嗟、崔嵬等字筆畫也很多的,至少自己在六歲時,準得一個不認識。全部讓她準確無誤讀了出來。特別是周行,一般人會讀成周形,妹妹就犯過這個錯,實際上要讀成周杭的。居然也標準地讀了出來。李治與武則天聽她讀完,甚是滿意地點了一下頭。
雖沒有讀全,也很難得,再說自己這個兒子又是一個書呆子,大多時間在看書,跟在後面長進更快。識字是小,舉止是大,雖是小些,可論舉止,兒子認識的幾個女子,唯獨這個最小的小姑娘最大方,不愧爲韋家調教出來的,不但大方,還帶着一股富貴氣。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是欣喜中帶着遺憾,終是小些,否則倒是太子妃最佳的人選。
太監燒好了茶,端上來,沒有想到小蘿莉立即將書放下來,將茶接過來,先遞到李治手中說道:“陛下請用茶。”再遞了一杯到武則天手中道:“皇后請用茶。”然後遞給了李威。
當然,再機靈也不可能機靈到這地步,一定是臨來前,韋家反覆交待了。不過很不容易的。
李威心裡卻在說,奶奶的,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老三讓她迷得爲所欲爲,不僅僅是在患難時的幫助,也有腦筋,也有姿色。這纔多大一點……只是老三這個豔福,卻變成了自己的……
以後更熱鬧了,母親是虎,直接吃人的,這個小蘿莉卻是美女蛇,陰不丁地會給你致命的一口。皇后有虎,東宮有蛇……
想到這裡,他眼前飛起了無數個小胡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