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博士同樣面面相覷。
李令月與幾個小孩子說的故事,他們都沒有在意,只是擔憂地看着許彥伯與賀蘭敏之。
因爲許彥伯狂傲不尊,將弘文館裡面所有教學的大儒全惹怒了,畢竟文人有文人的自尊。最後齊心協力,不顧許敬宗滔天的權勢,給他來了一箇中下的考評。
其實只要許敬宗出面,大家坐下來交流一下,對許彥伯稍做約束,這個考評最終還是要改變的。
不過許彥伯沒有走這條路子,卻請來了賀蘭敏之。賀蘭敏之是什麼人?那個不清楚,他比許彥伯更加猖狂,偏又是皇后唯一的外戚。皇后啊,皇后現在手中的權利比皇上小麼?皇后的手段,幾人能及得上麼?
但賀蘭敏之早就將這件事拋在腦海,多好的機會,面帶桃花般的笑容,來到李威面前,說道:“太子,果然學問驚人哪。窺基大師這段典故,我在京城數年,居然都沒有聽聞過。趕明兒,我前去責問史官,爲什麼這樣傳奇的經歷居然都不記載下來!”
李威腦海裡轉了一下,平靜地坐下說道:“這是孤在坊間裡聽聞的一個故事,孤也知道不作真的,但講給自己妹妹弟弟聽,讓他們樂上一樂,又有何妨?”
坊間裡有沒有開始興起三車和尚的傳說,不得而知。窺基法師依然還活在世間,而且德高望重,在佛教間有很大的影響力。再加上他出自鄂國公的府上,確實坊間有一些子虛烏有的傳聞。
“原來是假的?”賀蘭敏之搖着手中的象牙聚頭扇,驚訝萬分地大聲問道。然後又說道:“坊間小人的話,居然傳給了王子公主,又傳到了弘文館。可悲啊可悲!”
許彥伯接了上去,說道:“周國公,什麼可悲?”
前天晚上自己就問過祖父,既然祖父沒有看中太子,爲什麼現在又要主持大祭祀?
祖父莫測高深地說了一句:“權利啊,是一把雙刃劍。太子得到的越多,皇上忌憚也越多。以後多想想。”
既然祖父這樣說了,太子還會有什麼前途?所以藉機巴結賀蘭敏之,與太子劃清鴻溝。
“替我們大唐未來可悲。”
“我還沒有聽明白,能不能替我們解釋一下?”
“鄂國公爲我們大唐,出生入死。剛剛逝去沒有多久,我們大唐太子殿下居然胡亂對他子孫編排。窺基法師更是佛教領袖,身受千萬百姓敬仰。如果傳出去,讓我們大唐的功臣如何想?想百姓如何想?再說,坊裡的小人之言,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太子居然將這些小人之言帶到東宮,傳給王子公主。難道太子出去巡察民情只是一個藉口,一個遮蔽天下百姓的謊言!實際裡卻是喜歡聽這些小人的小道小信?”
說完了,坐了下來,不停地搖着小扇子,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
李威卻始終在微笑,等他表演完了,才拍了一下碧兒的肩膀說道:“這是孤的貼身婢女。這些年孤的身體不大好,如果論照顧,第一當論父母。第二就是這個婢女,終日不嫌孤的病有多重,在孤面前日夜照料。前些時日,孤大病一場,幾乎撒手人寰。於是幡然醒悟,鍛鍊了一下身體,卻沒有想到居然有效。身體好起來了,內宮之中,有些婢女看不上眼了。乘孤到崇文館進學,誘惑碧兒上當,藉機毒打,如果不是有宮女良心發現,那一天碧兒就被打死。”
先給碧兒正名。這些謠傳有許多針對碧兒的,這一次賀蘭敏之找上門來,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不要小看了這些少年,有數位都是功臣之後。消息傳播起來也是很快的。
碧兒嘴嚅動了一下,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孤當場揭破了她們。卻沒有料到內宮之中,有極個別的宮女居然膽大妄爲,對孤進行阻攔。孤於是讓人查了一下賬目,發現這些宮女多有污垢,還有掌藏居然將父皇賜給兒臣的幾件貴重禮物,偷偷送給了周國公你。”
“你這是污衊!”賀蘭敏之跳了起來。
“是不是污衊,要不要孤將證據討來給你看,或者立案大理寺?”李威逼視着他,突然聲音大起來,說道:“周國公,你雖然是一個外戚,但還是臣子,請謹守臣子的本份!”
用大義壓死你這個混蛋!
然後繼續說道:“但孤的性子軟,也沒有上報大理寺,只是將內宮女官進行了一些調動,某些犯錯的女宮安排到他處。”
這一折騰,弘文館許多大儒都走了過來,有一個大儒嘆息一聲:“太子果然仁愛啊。”
賀蘭敏之咱得罪不起,但不能不讓我小拍一下太子的馬屁吧。
李威回拱了一下手,繼續又說道:“前些日子,我在楊府遇到周國公。雖然周國公言語多有不敬,但我們畢竟是表親兄弟。特別是榮國夫人,含辛茹苦,將皇后與韓國夫人哺養成人。榮國夫人故去,雖然皇后授意讓小公主與你守喪禮,但孤在東宮之中,每天依然替榮國夫人上香祈禱。也因此,規勸了周國公一句。”
將這一番事實說出來,沒有自誇,但溢滿了仁、孝!
一干大儒再次深深嘆息折服。
“卻沒有想到不久後,坊間里居然傳言,說孤淫威東宮,頑疾惡化,勾結朝臣,買文求名。”
“與我有什麼干係?”
“我沒有說是你做的,何必作賊心虛?”
“你,你……”可是作賊心虛生生將賀蘭敏之的話堵在嘴中,說不出口了。
“有一句俗語說得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它強任它強,清風拂山崗。它橫任它橫,明月照大江。清者自清,濁都自濁。些許謠傳,豈能動搖聖心,又豈能讓孤畏懼?”
“好!”再也忍不住,所有大儒喝了一聲彩。
賀蘭敏之一張臉漲得痛紅一片,沒有想到羞侮不成,反而成就了這個病太子的一場精彩演說。
又徐徐說道:“坊裡的是百姓,怎麼讓周國公說成了小人?百姓是民,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孟子亦云,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太宗祖父又在《帝範》中教導我們做子孫的,崇儉愛民,更是將仁愛百姓當作審官的重要標準。父皇即位後立即訓令納諫愛民,事有不便者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皇后也是親躬壟畝,對百姓撫長慰短。周國公,你是皇后選派的外戚,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不知道你一句,坊中的小人傳了出去,知道的百姓倒也罷了,不知道的以爲你與孤一樣少不更事,是聽皇后說的,會有怎樣的影響?”
“你,你……”賀蘭敏之氣得差點想吐血,但他剛纔是說過這樣的話,不但嘴上說,心中也看不起百姓,將他們當成了愚民,小人。
“再說,孤所言是有失誤之處。之所以向幾位弟妹說及此事,一是讓他們歡心,盡兄長情份。二也知道此事子虛烏有,不過它的流傳是處之褒善去惡之心的。上古諸賢,史料遙遠,多不盡不實之事,然史書記之於冊。爲何?揚善也。如是不法之事,縱是事實,孤亦不願提及。”
賀蘭敏之,氣勢洶洶而來,然而李威不疾不怒地回答,從容不迫,宛若珠圓玉潤之氣,在他病態蒼白的臉上流動。
風采讓殿內所有大儒爲之心馳神往。
“那麼街坊裡流傳的俚語豔曲,你也要拿出來,讓幾位王子公主聽聽?”賀蘭敏之繼續逼迫。
“孤剛纔說過,褒善去惡。弓匠選木料,去曲用直。明主用人,用長舍短。難道因爲有一些俚曲,就說所有百姓是壞人?請問國公,你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是何人供養?京城三苑,草木芳菲,景色秀麗。難免有一兩株長得扭曲的樹兒。再問周國公,是不是因爲這一兩株不好的樹兒,就放棄了整個叢林?”
“殿下說得好啊,國家有人,社稷有人。”一位儒生淚流滿面地說道。
這一句話也說出了大多數儒生的心扉。從對答到現在,李威處處流露着仁愛百姓之心,所謂仁也!對父母更是恭恭敬敬,是謂孝也。對弟妹關愛,是謂憐護也。沒有咄咄逼人,然而話鋒機敏,是謂智也!更沒有用太子威逼,是謂禮、謙!
李威心中卻在狂笑,論權謀之術,咱是半通不通。但論嘴皮子功夫,當真咱這個講師是白做的?
一席席話有理有據,將賀蘭敏之擠兌得無言以對。
看到他吃癟,碧兒坐在李威旁邊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不但是她,就是數位對賀蘭敏之有反感的大儒,同樣感到很解恨。
“啪!”
碧兒賀蘭敏之不可能放在心上的,但被李威逼到牆角了,可以想像,這件事傳播出去,自己整成了一個跳樑小醜。正好看到碧兒發笑,一個大耳光子扇了過去。
幾位大儒一起變了臉色,特別是知道內情的人。
碧兒是宮女,看似一個不起眼的奴婢。可不是如此,她入宮不久,就因爲機靈聰明伶俐,被太子選到身體服侍。如果不是太子身體不好,都能讓她陪於牀榻了。正式的太子妃,碧兒是不想了,可太子一旦大婚,身邊妻妾,必然會有碧兒一份。
況且剛纔太子爲了這個宮女正名,刻意用了許多話將來龍去脈解釋。可見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賀蘭敏之太囂張了!
但大家都不敢說,賀蘭敏之不算什麼,一個紈絝子弟,可想到他身後那個尊貴的主,太子與他角牛大沒有關係,別人能插手麼?那個敢得罪他?
一下子,屋內安安靜靜,一起呆呆地看着他與碧兒。碧兒吃痛,又是委屈,眼中大滴大滴的淚花掉了下來。
李威騰地一下惱火了。
他嘴上說得好聽,可在他心中地位,碧兒比他老爹老孃還要親近。如果只能選擇一個妻子,他寧肯丟掉美豔無雙的楊敏,也不會丟下碧兒的。考慮了一下身體,在前世,三個四個,甚至十個八個賀蘭敏之,也不放在他眼裡。
不過這個身體終有些弱了。也沒有斥責,大跨幾步,來到書案前,拿起了鎮紙。壓紙張用的,後人多誤稱鎮尺,材料有玉、銅、瓷,如果是貧苦人家會用磚塊石頭代替。恰好這塊鎮紙是玉石料,上面陰線雕刻着一些花紋與文字,是什麼李威沒有來得及看,反正這塊鎮紙方方正正,正好象一塊板磚。
抄了起來,劈頭蓋臉砸了下去。
只是三兩下,賀蘭敏之鼻子流血了,額頭也破了,一張俊俏無雙的秀氣臉蛋上掛上了花。
“你敢打我?”賀蘭敏之被砸蒙了。
“人主治國,一手仁治,一手捏拿律法綱紀,維護社會秩序。佛祖普渡衆生,同樣不忘降妖捉魔。你只是因爲母后寵愛,做了一個國公。榮國夫人喪期未滿,招妓作樂。弘文館居於門下省,皇宮禁內,沒有詔書,自由進出。學堂禁地,咆哮肆無忌憚。孤是太子,謾上嘲諷。孤的貼身婢女,隨意毆打。你這不是丟你的臉,是丟我們大唐所有臣子的臉面,是丟母后所有孃家的臉面。不打你打誰!”
又是兩板磚。
PS:爽沒有,如果爽了,票票,呵呵。明天晚上一章更爽,將會有一個牛人出現,對主角很想很想拋出那一抹綠色的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