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習《論語》。
半年多時間下來,字寫得不大好,可能認出來,不象原來是天書是蝌蚪文。
看了看她寫的字,教書先生說道:“今天就到此吧。”
這碗飯吃得很不容易的,多累人的話計!若不是每天看一眼太子殿下那幾十個養眼的大字,秀雋的小詩……唉,一個多秀氣的大姑娘啊,怎麼學起字來就那麼難呢?
“先生請慢走,”野辭明月恭送道。
在鄯州城呆得久了,又是讀書又是識字,終於開始有了一些中原人的禮節。
其實不是這樣的,李威對她不惡,正是看中了她一身淳樸的氣質,就象高山上的雪水,就象積石山坡上的野花,清新動人。倒未必在不在意她懂多少中原的禮節。
但知道的多,才知道太子對她那種和善態度的不易。
見面次數不多,可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在夢裡都夢到那淡淡的笑容,很親切,很陽光,就象是四月的風從東南方向吹來……
然後頭捂在被子裡偷偷地哭。
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寫的字,又看了看太子寫的字,窗外春光明媚動人,樹葉兒又綠了,可她的一顆心卻漸漸枯萎下來。
忽然她的三哥闖了進來,說道:“小妹啊,大喜,大喜。”
“喜從何來?”
“殿下回來了。”
“那個殿下?”
“傻妹妹,大唐太子殿下,你說還有那個殿下?”
“他不是在東女羌嗎?”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聽到唐朝那個裴侍郎通知三軍的消息,說殿下從伏羅川逃到了肅州,還在伏俟城南,又再次大破了吐谷渾近萬大軍組成的防線。”
說完了,眼中也同樣不解與疑惑。
太子看到過的,很正常的一個人,也沒有看出來他有多勇猛,咋就那麼厲害呢?再說,二月還在東女羌,身後還有吐蕃噶爾欽陵大軍堵截,又怎麼從大非川再次冒出來的,從伏羅川離開?
想不明白,難道真是……想到這裡,又說道:“小妹啊,那是天下星宿下凡啊,不能用常理來分析。大喜啊大喜,小妹,你前世做了什麼好事,怎麼就有這麼大福份呢?當初各族選了那麼多好看的女子,怎麼殿下一眼就看中了你呢?”
這豈不是廢話,總得要找一個的。
“你莫要哄騙我,我很好的。”
“你聽外面,”她三哥一指外面。
裴炎想買鞭炮,多半不成了。青海有鞭炮賣,喜慶嘛,裡面烏七八糟的配方,威力小了,響聲也小了,但比燒竹子的“嗶嗶”聲還是鬧騰的。可終是不多。
豈止是士兵,百姓也想念,漢胡一家嘛,青海本來胡人就多,雖對吐谷渾殘酷了一點,然而誰讓吐谷渾非得做吐蕃人的幫兇。再說,唐朝大敗了,河湟不保,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相反,隨時會遭到吐蕃人的擄掠。
百姓也高興,於是自發買了鞭炮放。
野辭明月還傻傻的。
“來吧,”將她的手拉住,拖了出來,拉到大街上。街上很熱鬧,然後就是相互問好聲,議論聲,各種議論皆有,天花亂墜的,不亞於後來的評書演義。
是真回來了!
野辭明月靠在大樹上,突然身軟了下去,連路也走不動。
……
武則天在京城也在佈網。
李賢回到府中,人呆了。
不大好辦的,辭去監國,父親不肯,批閱奏摺母親挑剔。自己終是年青,批奏摺哪裡有母親面面俱到。這想法還是很危險的,換李威就不會這樣想。就是一樣大的歲數,一樣大的閱歷,他批奏摺也沒有武則天面面俱到。
武則天是一個女子,若是男子,以她的智慧,也必然會做宰相,還是那種特有大權的權相。不以爲她在後宮起點多高,李世民的才人,按照正常的編制,後宮中是皇后,然後是四夫人,也就是四妃,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一品,可貴妃最貴。然後又到九嬪,九婕妤,九美人,這纔到九才人,可見這個地位!當然還有寶李、御女、采女,那就更什麼都不是了。
也許憑藉姿色,得到皇帝的寵愛,可有幾人能象她這樣,皇帝還活在世上,卻在朝堂上同樣呼風喚雨的?這可是正統的王朝,不是五代十國與南北朝那些蛋大的小國家!
憂愁滿面。
房氏擔心地詢問。
李賢看了一下旁邊的太監,什麼沒有說,只說身體不舒服。
到了夜晚,兩人同寢時纔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同房時,宮中的太監還在看着,記錄起居。正常來說,是過份了。可張大安他們皆不敢言,若是正常人倫關係,雖說這些太監不能當作正常男人的,有許多後宮妃子還讓他們伺候沐浴。不過正常皇帝與妃子正式就寢時,服侍的還是宮女,站在哪裡看,拿毛巾替他們擦擦汗,或者打水來清洗的啥。天熱了,劇烈運動很辛苦的,在旁邊還用扇子扇着風涼。或者遇到了月事,不舒服,就用這些貼身婢女代替,但只是代替房事,不得與皇帝大被同眠。
但李賢好處有的,人長得好,學問好,資質好,聰明。可缺點也有不少,最大缺點就是喜歡孌童,皇上派人監視,讓他恢復正常的陰陽,也不算過。你不問嫡,只要不胡亂違法,管你喜歡孌童,或者打獵,或者鬥雞溜馬,這個問題皆不大。相反,皇帝還希望你這樣做。不然你一個尊貴的親王,才能是皇帝的十倍百倍,皇帝如何處之?
可你奪嫡了,也正式爭了,這個缺點必須改正,難道以後還讓一個孌童做後宮的貴妃,或者昭容?
但這樣,多有不便。
於是房氏拿出重金,給了這兩個太監,你們記錄雍王起居,我也不反對,這是皇帝在培養雍王。可我是官宦禮儀世家出身,感到十分尷尬。太監收了好處,也不敢作主,稟報了李治。
李治怒是怒,可多少要給這個兒子一點活動空間,於是讓這兩個太監,在房氏與雍王同房時不得監注。
實際上這也是一個被史書低估的女子。
不及上官婉兒的才氣,不及韋月的果斷,當然韋月現在還沒有長大,不算。不及沒祿氏的智慧,也不及碧兒的單純。但同樣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很值得欽佩的人。
史上李賢流放,此女一直陪伴左右,連李守禮的生母都因爲害怕,主動解除與李賢的婚姻關係。可此女沒有。後來召回京城,李賢兩子光順與守義被酷吏殺害,她與守禮囚于禁中,卻象一個老母雞一樣,在那種環境下,保護了李守禮的安全。這也要智慧的。而且節氣同樣不簡單。
裴雨荷與她相比,確實多有不及,只是裴雨荷比較溫順,有容人之量。
聽完後,知道丈夫處境很危險了。
但沒有說解決之道,而是說道:“殿下啊,臣妾想了很久,才知道殿下哪裡做錯了。”
“我哪裡做錯了?”
“其實爭,我也贊成的,一旦真成爲親王,好,或者能遷封一個遙領的大都督,不好只能外放做一個刺史,一年才能回京述職一次。還要看皇上的恩情,否則連京城都不讓你回來。”
“是啊。”
“所以臣妾也贊成的,也支持的。可是臣妾以前也疏忽一件事,不僅僅你大哥過於強大。而是你本質就做錯了。”
“本質錯了?”
“你反對天后,我不大同意的。因爲沒有資格反對天后。可反對天后也有反對天后的好處,太子殿下曖昧不明,你卻替一些大臣喊出了心聲。”
“我正是這樣想的。”
“這樣想也不錯,而且臣妾剛嫁給你時,除了些許弱點外,儒雅有學問,也是正人君子。未必不可一爭,即使爭不過,從道義上爭,又是你父皇授意的,你大哥未必拿你如何。可你與一些臣僚又過於急切,做了那件事……皇上是不會公開張揚此事,可我們都疏忽了天后的手段,她可以將此事放出風聲,對國家社稷動盪不大。臣民得知,你又失去了道義。看一看,原來府上門庭若市,才過了多少天,現在呢?”
李賢回味了一下,說道:“是的,我真做錯了。”
“但不晚啊。你再想一想,主動權還是皇上的,他要考慮他的江山後繼人選能不能繼承。周王資質你也不是不知的,或者讓幾歲大的魯王繼承大唐基業?現在局勢無非兩點,太子能僥倖安全回來,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一場泡影,反而爭得越厲害,上到文武羣臣,下到百姓皆對你反感。要麼太子不能回來,你還是無二的人選。何必急在一時?”
“你是說……?”
“何必讓臣妾說,殿下,你很聰明的一個人,只是太過急切,讓迷霧迷花了你的眼睛。看看你大哥原先監國時是如何做的?”
“我明白了。”
主意便有了,不是要找我批閱奏摺裡的漏洞嗎?我不批了,只站在邊上觀看。相反呢,我現在監國了,還得到這份大義。
武則天在後宮聽到後,冷笑一聲:“這個孽子,還是有些本事的。”
“天后,現在如何辦?”李首成問道。太子與天后爭,他還不是很反對,因爲隱隱感到太子對天后沒有太大的惡意。可這個雍王,是要想方設法做掉的。不能因爲是兒子,一旦此人登基,天后好了,是打入冷宮下場,不好,還不知道有何下場。
“不急啊,有辦法,看看外面的天。”
“外面的天氣很好啊。”
“可是河北山東的天呢?”
“河北山東的天?”李首成茫然了一會兒,忽然喜悅地說道:“天后,這個好啊。”
“還不急,既然本宮奈何不了這個孽子,爲了平衡朝堂,本宮是不是該向陛下討要一些好處?”